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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下挂着一排暖色灯笼,照的小院子里亮堂堂的。

  天色还没有彻底黑下来,斜阳正浓,半边天幕都被落日余晖染成赤色,晚霞绚丽。

  傍晚气温对比山林里已经凉爽了许多,隐隐能听见自远处传来的鸟雀声。

  “坐下吧,不要拘束。”

  长方形的棕黑色木桌,梅淮安坐在主位,朝站在右边桌侧迟迟不敢落座的孙吉说话。

  陈香坐在左侧桌边,他刚领着孙吉去简单洗漱过,此刻正拿帕子擦手。

  “那....小将便斗胆坐下。”孙吉犹豫好一会儿,这才入座。

  主位放的是软垫宽榻,木桌两侧摆着约有半米宽的太师椅。

  孙吉不敢坐实了,只落座半张椅子以表敬意。

  梅淮安看着这一幕,心底就更加动容:“孙领军年岁几何?”

  军衔未到副将之前不能称呼将军,只尊称为领军。

  孙吉连忙应声:“回殿下,小将二十有六了。”

  梅淮安点点头,看向正在盛粥的陈香:“跟大表哥的岁数差不多。”

  陈香抿唇笑了笑,手上动作未停:“是。”

  晚膳并没有大鱼大肉,桌上只摆着寻常的清粥小菜和面点,在这个季节吃起来尤为爽口清心。

  孙吉自然是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听人提起与他同在斥候军的陈元礼将军,面色稍稍放松些。

  梅淮安接过陈香盛的第一碗粥,此刻状态完全是聊家常:“听闻你家是在南湾郡附近?靠着海边啊。”

  孙吉连连点头:“是,小将家住南湾郡东坡茂林县,是个靠海边的小村落。”

  “给。”陈香把第二碗递给孙吉。

  孙吉合掌推拒两下这才接过,慌忙道谢。

  梅淮安拿勺子搅了搅粥,嗓音轻松:“你们那边的耕地多吗?也是以打渔为生?我听闻每年雨季海边时常会有海灾,想必耕地不好种啊。”

  许久没人跟孙吉聊起家乡了。

  毕竟家乡是所有中州旧部的痛,很少有人愿意提及。

  此刻孙吉听着这话有些热泪盈眶,眯起眼似是回忆着.....

  回忆着那个,他有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小村落。

  “小蚌村几乎没有耕地,各家也就房前屋后能有几片菜园,村落跟海边儿离的近,沙土太厚,庄稼种不活只能时常赶海,也能捡些海食果腹。”

  “海食?好吃吗。”梅淮安想到的是海鲜。

  孙吉腼腆苦笑,摇着头回答:“腥啊,都是咸腥脏臭的东西,堪堪能果腹罢了,就是殿下说的那样,一到雨季就涨潮,涨潮了人不敢往海边去,我们就在外捡些死鱼烂贝回来煮....呃,小将失言!”

  眼前贵人正在用饭,他说的一时忘形竟然把腌臜话也絮叨出来了。

  梅淮安赶紧抬手:“无妨,就咱们三个人吃饭你别拘束,敞开了说,这些年我在宫里哪儿也没去过,听的新鲜。”

  陈香插话一句,问孙吉:“村落里有多少户人家?”

  “少说也有四十户。”孙吉抬手蹭蹭额头,有些难过的小声说,“小将从军九载,只回去过三次,后来村落又受灾....如今也不知是多了还是少了的。”

  “九年里你只回去过三次?”梅淮安有些惊讶。

  孙吉点点头,又说:“三次已是好运了,与我同乡的七八个弟兄都....没回去过,也回不去了。”

  “......”

  饭桌上沉默一瞬。

  梅淮安抬手给孙领军夹了一只春卷:“会回去的。”

  “哎。”孙吉接过春卷,愣了愣,忍不住又点头,“哎!”

  就这两声哎,听的梅淮安眼眶都发酸。

  “吃饭吧,不说了。”

  三人安安静静的吃饭,吃着吃着孙吉就开始默默掉眼泪。

  “......”

  一米八多的汉子,咬一口春卷咽的还没有哭的多。

  哭也没声音。

  啪嗒,啪嗒。

  那苦涩的泪往粥里砸,往春卷上坠。

  梅淮安垂着眼都不忍心看,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孙吉没哭太久,他把春卷吃完就告罪一声起身走到门边去。

  在门边对着铜盆站了一会儿,又弯腰洗了把脸,这才返回桌前。

  饭菜已经吃了过半,他把椅子往后拽了拽,眼眶还是红的但神态正色不少。

  “殿下想问什么小将来的路上都回忆好了,小将知道的不多,但保证句句都是实话!”

  孙吉说的利落梅淮安便问的果断,他问:“如今岭南错怪先皇并未拨款赈灾,可咱们都知道,八十万两赈灾银确实送去了南湾郡,是吗?”

  “小将并未亲眼得见这一幕,但同乡有个伢子....刚十四岁,是我老堂叔家的幼子,名叫孙福,他是去年参军的。”

  “去年几月?”

  孙吉呼吸发颤的说:“七月初。”

  “......”

  七月初岭南已经动兵。

  而南湾郡就在中州和岭南交界处,那是能最先闻见战火的地方。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孙家却送孙福参军了。

  此举就等于是——

  送一个十四岁孩子到战火连天的地方,保家卫国。

  梅淮安刚要感叹孙家忠肝义胆....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刚才孙吉说他的同乡全都回不去了,那等于才十四岁的孙福已经——

  提起堂弟,孙吉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小将原是驻守清河郡的,清河郡就在南湾郡后方,那孩子进军营之后直接来清河郡寻我了.....”

  说到这里,他强忍之下还是哽咽发抖。

  屋里安静,孙吉抽抽噎噎,肩膀都跟着颤——

  “他...他抱着我老娘给腌的咸蚌干,站...站在营前喊堂哥,堂哥,我来找你了...他说,我急啊,我说小福你快回家,岭南兵很快就打过来...很快就打过来了,他不走,他说家里受灾没吃的,他爹叫他来找我。”

  梅淮安听的呼吸都放慢了,一呼一吸肺管子都疼。

  “他说海灾淹的厉害,海鬼也没吃的,海鬼上岸抢了我们的村子,吃饱以后划船往....往南湾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