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倒是还要谢谢你今日过来了。”方长鸣含笑说道。

  他嗓子涌起一股痒意, 他以拳抵唇,将头侧向一边咳嗽。

  “你……你这是真病了?不是装的?”季连惠惊住了。

  “劳累过度,自然是真的病了。”虽然这其中有几分故意的味道, 他连续加了一个多月的班,除非铁打的人不然哪有不体虚的。

  方长鸣现在是真的病了。

  “我早先就跟你说了,你平日还是多注意身子,差事是办不完的。”季连惠看他神采萎靡的模样, 一下子便信了他是真病了。

  他还从未见过方大人生病。

  倒也是一件稀奇事。

  他得多看看。

  方长鸣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嗓子中的痒意。

  这一抬头便对上了季连惠好奇地双眼。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方长鸣很是无奈,这么多年了季连惠倒还是这般飞扬的性子。

  “我得好好看看方大人变成病美人是个什么模样, 等我回去仔细描摹张画卷,献给陛下, 说不得能得到赏赐呢?”季连惠往火盆中夹了一块炭,用铁钩稍微拨弄了下炭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听到这番话方长鸣将手中的茶放下。

  说者有意听着也有意。

  “你想问什么?不必这般试探。”方长鸣看了赵兴一眼, 赵兴立即走出屋子守在屋外。

  他就知道季连惠看着莽莽撞撞,心思可是多得很。

  今天过来怕是不光是为了帮自己一把。

  也是。

  一年多了,季连惠都忍着没来询问自己。

  倒也算忍得住。

  不过……这季连惠猜的未免也太准了些。

  季连惠见他没否认, 直接靠在了床榻边上。

  “我听宋河说, 陛下似乎发怒了, 你也知道宋河那人心思多得很,若我不是陛下的人,他不会同我说这些。”季连惠裂开嘴笑了笑, “陛下这人心思不难猜,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帝王, 你生病了他不着急反而生气。”

  季连惠扭过身去看方长鸣:“这事是不是很古怪。”

  “这朝中能斩钉截铁说陛下不会忘恩负义的,可能只有你一个。”

  便是吴太傅近年来怕是心中都在打鼓。

  不能确定白老师的心思。

  东太后倒也是稳得住, 没有将任何消息透露给吴太傅。

  方长鸣斜了他一眼,他挪了挪身子离着满身寒气的季连惠远了些。

  他可不想在劳累过度病倒之后再加上风寒感冒。

  “嗨,我季家掌握兵权也有些年头了,若是这点事我都拿不准,这个世子之位也不必坐了。”季连惠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问道,“加上,你让吴太傅给我传话。”

  “我想着,陛下生气根本不是因为旁的,怕是担心你吧。”季连惠说着却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帝王之爱到底是这世上最难以琢磨之事。

  “别乱猜。”方长鸣没有承认,这种事怎么可能承认。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觉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便避祸吧。”季连惠又说了遍他来时说的话。

  在他眼中,不论是帝王的忌惮还是爱重对方长鸣来说都是祸事。

  方长鸣心中虽然知道季连惠作为好友只是在关心他,他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抬眸看向季连惠:“避祸?你说该如何避开?”

  “你若是不愿,天南地北哪里去不得?”季连惠一拍案几说道,“可你,我实在看不出,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方长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要是这世上的事真的能像是数学题一样简单就好了。

  哦,对了数学题也很难。

  但是若是碰上难以解开的题目,不会便是不会,没有什么灰色的空间。

  可是他现在对自己的感情都是一片糊涂,哪里能算得清啊。

  “还是,你根本不想避开?”季连惠眯起眼,语气中带着困惑说。

  方大人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他还从未见过方长鸣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候。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方长鸣摇摇头,“或许我外放回来之后便知道了吧。”

  方长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季连惠一时语塞,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这般命苦啊。

  在京城这些年先是遇到几位辅政大臣乱政,好容易等到陛下亲政,怎么还碰到这么一回事啊。

  方大人脑子不清楚也就罢了,陛下怎么也跟着脑子发热!!!

  季连惠不想说话。

  整个屋子中只剩下方长鸣倒茶的声音。

  氤氲的热气遮挡住了方长鸣过于锋锐的眉眼,让他看起来竟然真的有几分忧郁。

  “那你想通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季连惠闷闷地说。

  “跟你说一声?为何啊?”方长鸣奇了怪了,他跟白老师的事,为什么要跟你说一声。

  “我好在心里准备好了,几十年后拱卫京师。”季连惠气呼呼地说。

  方大人和陛下都倔得很。

  这事真要是成了,往后太子怎么选肯定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那时候估计他老子已经不再了。

  镇北军该是已经到了他手中。

  到时候若是有人敢造次,他也好准备随时帮忙啊。

  听到季连惠这带着火气的气话,方长鸣非但不生气,反而有点感动。

  真要是把他当外人,季连惠就不该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

  尤其镇北王府执掌军权,本身就够敏感的,更需要谨言慎行。

  说来,仔细想想,他穿越过来也遇到很多好友。

  他们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但也尽力支持他。

  这二十多年过得,倒也不亏。

  “真要等你这个将来的镇北王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好几茬了。”方长鸣摇头轻笑,“再说了,镇北军镇守边疆,兹事体大,哪有无故召回的可能。”

  季连惠心中哎呀一声。

  方长鸣竟然默认了!!!

  这小子还要去外放呢,他看啊,方长鸣分明想得差不多了!

  哼,真是的,季连惠不知道是自己傻了,还是方大人傻了,他真想要一刀劈开方长鸣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陛下也是个倔脾气,这几年还能等不得?

  说来陛下都亲政了,东太后竟然没有帮着陛下相看?

  宫中竟是连一个嫔妃都没有?!!

  东太后不会是也知道了什么吧!

  这一年来东太后似乎和陛下亲近了不少,真正有了母子相处的模样。

  不会是……

  东太后已经默认同意了吧!

  想到这里季连惠彻底服气了。

  唉,他的命真是苦啊。

  “说来你这一年得罪了那么多人,真要是外放了,先小心自己的小命吧。情情爱爱伤人伤神。”季连惠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

  “所以我才不会第一站就去南方,我会先去北地疏通商路,到时候还要麻烦镇北王多多照应了,想来镇北王肯定很欢迎我这位世子的好友。”方长鸣一拱手行了一礼含笑说道。

  季连惠:??!!!

  “你说什么?你小子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季连惠双目圆瞪觉得他今天就不该来。

  气都气死了!!

  “公子,沈大将军亲自过来了,您看?”赵兴打开门几步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季连惠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看向方长鸣用眼神示意,那我先走?

  方长鸣对他轻轻摇摇头。

  示意他不必离开,坐着就是了。

  季连惠和沈大将军明面上并无大矛盾,如今沈大将军一来季连惠就要走,难免惹人多想。

  季连惠垂眸一想,也隐约明白了方长鸣的用意。

  他随手拿了块点心啃了一口。

  既然如此,那他就安安稳稳地待着了。

  正好可以会一会这位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