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连续的哭泣声从林家医馆后院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

  林沫然安静地陪在林沫莉身边大半晌, 一直等到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劝道:“好了,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你以前不是很想再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来着?”

  “呜呜呜,那不一样。”林沫莉伤心地嘟念道。

  林沫然安慰道:“没什么不一样。”

  林沫莉:“就是不一样。明明哥哥很好,明明我也有很努力, 可她总是觉得我们离她期望中的标准还差很远。我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她那样的妈妈?如果生下的弟弟妹妹还是不能像她想象中那样呢?她会继续生下一个吗?”

  林沫然没回答。

  林沫莉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道:“我要离家出走。”

  林沫然这次没有继续沉默, 而是道:“行,收拾东西吧,我们马上出发。”

  林沫莉:“……”

  林沫然:“趁着现在爸爸还没时间来管你, 我们马上出发,晚了可就走不掉了。”

  林沫莉又抹了抹残存的泪滴,道:“你、你不再劝劝我吗?”

  林沫然:“我这不一直在劝着吗?”

  林沫莉:“你不劝我要冷静一点儿,理智一点儿吗?”

  林沫然道:“我之前劝过了,但你好像不怎么听劝。”

  林沫莉垂头不吱声了。

  林沫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近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说道:“所以,你干嘛要因为别人做了什么而改变自己的选择呢?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喜欢留在医馆里,喜欢跟着爸爸学习治病救人的本事,那你就不必在乎宋婉芝喜不喜欢,承不承认, 会不会再生一个或几个的孩子。”

  离家出走什么的也只是抗争和对宋婉芝极度不满的表达。

  但林沫莉的确是从小就被家庭氛围影响, 看不得别人生病受苦, 连小兔子病了她都要努力钻研着将它治好。

  其实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人了。

  “那哥哥呢?”林沫莉抬头看向林沫然。

  林沫然微微愣了下,随后笑着道:“我?我不是你们林家的人, 可能真的没有那个济世救人的基因,看见别人生病我不太有一定要治好他的决心和冲动,反而会担心如果我治不好怎么办?如果我把他治坏了怎么办?哥哥在这一点儿上不如你。”

  林沫莉摇摇头道:“跟基因没有关系的,那个方叙他也对救人没有兴趣呀,他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呢!”

  林沫然道:“那个方叙?他不是你亲哥哥吗?”

  林沫莉哼了一声道:“才不是,我就只有你一个哥哥。”

  林沫然十分欣慰地又摸了把她的小脑袋。

  林沫莉却又瘪了瘪嘴,问:“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不会了对不对?”

  说着眼泪又瞬间蓄满了眼眶。

  他们的母亲那样糟糕,林沫莉都快要找不出让林沫然以后再回到这个家的理由了。

  “嘶……”

  林沫然受不了她这如万年泉一般的眼泪了,无奈道:“怎么又哭了?你再这样,我可就不让你的嫂子过来跟你见面了。”

  林沫莉瞬间收起了悲伤:“嫂子?在哪儿?”

  林沫然替她抹了抹新鲜的两行泪,转头对着门边道:“进来吧!”

  林沫莉瞪大眼睛瞅着门口,然后就看见了施遂。

  “施、施遂哥哥?”小丫头不确定地叫道。

  “叫嫂子。”林沫然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林沫莉:“……”

  …

  鉴于林沫莉在这样的时候失去了能言善道的正常社交能力,林沫然于是勒令她在自己房间冷静和消化一下这大半天里接受到的信息。

  他则带了施遂出了林沫莉的房间在医馆里信步闲逛。

  “好像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林沫然看着院落里四处晾晒着的草药和无比熟悉的陈设说道。

  “嗯。”施遂表示赞同。

  “你的房间。”林沫然忽然抬手指着最边角最安静的那个房间对施遂道。

  一般来到医馆的病患都会被安排在专门的住院区住着,但施遂的情况比较特殊,林嵩就把他安排在了林家人住的内院,而且是最安静的那间房间。

  “我估计里面已经被改造过,不是你住那时候的样子了。”林沫然一边猜测一边拉着施遂往那边走去。

  房间锁着,进不去。

  “走这边。”

  林沫然又拉着施遂去了房间的另一侧,攀着边缘爬了上去,透过透明的窗子往里张望。

  很快,他跳了下来,对施遂道:“重新收拾过,已经跟你当初住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走吧!”

  施遂由他拉着离开,猜测这间房间被收拾成了方叙喜欢的样子。

  宋婉芝在盼着方叙回到这里来。

  一个十分滑稽可笑的念想。

  施遂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林沫然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两人径直回了林沫然的房间。

  推门进去,里面果然陈设依旧,还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你是不是一次也没有进来过?”

  林沫然打量一遍后回忆着问施遂,然后也不等施遂回答就直接道:“的确是一次也没来过,我邀请你好多次来着,但你总是不理我。”

  施遂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回应道:“来过。”

  林沫然:“嗯?我不在的时候吗?”

  施遂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不太敢看他的样子。

  “我在的时候?什么时候?”林沫然好奇了起来。

  施遂拉着林沫然往房间里走,一边放眼打量,似乎对这个空间充满了好奇。

  林沫然不依不饶,继续追着问:“到底什么时候?总不会是晚上我睡着的时候你……”

  “不是。”施遂连忙打断了他的想象,语气尽量平静地解释道:“……是你发烧的那次。”

  大夫家的孩子也是会生病的,而且病了之后也不一样很快就能好。

  林沫然自小身体不错,很少有生病的时候,但一旦病了就会超级邪门,发烧会烧到将近四十度,一烧要烧两三天的程度,虽然烧退之后很快又会生龙活虎了,但发烧的时候状态还是十分夸张。

  这会儿他听施遂说起来,便回忆了一下施遂在的时候自己生病的经历。

  还真是完全不知道这个家伙有在自己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偷偷跑到他的房间里来过。

  “那……”林沫然抬手去拨弄施遂的领口,道:“你趁着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对我了做什么?”

  施遂本来还能维持平静的表情的,听了他这话也不由眼神闪烁,某种情绪上头。

  他二话不说便凑上去含住了林沫然胡说八道的嘴唇。

  “嗯?”

  被胡乱亲了几口之后林沫然还要装作惊讶状地继续追问:“居然这么色胆包天的吗?趁着我烧得昏迷不醒的时候偷走了我的初吻?”

  施遂:“……”

  是他无能,居然亲的这张嘴还能说出乱七八糟污蔑的话来。

  他重新凑近,抬手捧住林沫然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了这个总是爱逗弄他的嘴唇。

  如果早知道可以抱到他,亲到他,也许他早就那样做了。

  但那个时候的他还别扭得要命,自闭得要命。

  在某年的每一天里,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家伙忽然就没了踪影,也没了动静。

  第一天,那时候的施遂还十分稳得住,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多猜想打听。

  第二天,过来给他送药的还不是他期望见到的那个身影,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感觉终于还是满满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忍到了第三天,他终于从打开的窗外听到了那个家伙还在发烧的消息。

  那天天色阴沉,

  等到林嵩夫妇和林沫莉都各自去忙各自的,整个后院陷入一片沉寂的时候,施遂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等到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林沫然的那间房门外。

  有过犹豫和迟疑,但最后他还是轻轻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和外面院落里一样,安静得像是没有活人。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安静和脆弱的林沫然。

  从前咋咋呼呼攀上爬下各种花样频出,给了他一种那个家伙永远都会快乐永远不会颓败倒下的错觉。

  但那时那刻,安静地躺在那里的少年脆弱到施遂第一次品尝到了心尖发颤的滋味,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感觉让他既觉得陌生,又铭心刻骨。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守在那人的床前,静静的感受着他因为发烧而略微沉重的呼吸,直到天色彻底暗去,却莫名有种体会到了什么是天长地久的错觉。

  …

  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专属地盘,两人到底没敢太多胡闹,林沫然只是被施遂按在床边亲了个透。

  接着两人在这个时隔四年多没有主人的屋子里东看看西瞧瞧。

  说是四年多,实际的时间还要更长,所以林沫然也都快要忘了这里还保留着些什么。

  而施遂虽然来过这个房间,但完全没有仔细打量过房间的陈设和细节,现在终于有了光明正大到未婚夫从小住过的房间尽情参观,施总的态度比林沫然还要认真上无数倍。

  过了没多大会儿,施总开始动手归拢收拾。

  林沫然从前的作业本、一些手工雕刻或手折的小玩意儿、某些草药类标本等等的杂物都被他归拢起来,一看就是要全部运走的架势。

  “你要干嘛?”林沫然问。

  施遂道:“带回去放家里。”

  这里不是林沫然的家了,他们的家在项城。

  “不用吧?”林沫然道。

  “用,放在这里不安全,万一她又给你弄坏,就像那些手稿一样。”施遂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说道。

  林沫然愣了下,问:“你怎么知道的?”

  在争吵愈加剧烈的后期,宋婉芝从前的那些管教手段用在林沫然身上已经几乎不起作用,打,他完全扛得住疼,骂,他早就可以做到听而不闻,罚跪,他会趁着不注意溜出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于是,宋婉芝把他的好多东西都扔出了家门,又把他辛辛苦苦手写的十几本稿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那次是林沫然反抗最厉害的一次,他跑到山上呆了整整三天三夜,其实也有过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的念头。

  只是第四天一大早林嵩带着林沫莉找到了他,看着林嵩眼下的乌青和林沫莉抱着他哭成小花猫的小脸蛋儿,他还是说服了自己回到医馆。

  那次他有认真地反省自己,并且重新审视了自己作为林家的子孙应该承担的责任。

  虽然仍然心寒于宋婉芝蛮横霸道不讲道理,但他真的已经做好了收敛自己承担责任的准备。

  但那之后过了不久,宋婉芝就拿着DNA检验报告,对他说明了身世的真相。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施遂已经离开留香镇有一段时间,他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

  施遂沉默不答,林沫然问:“你不会在医馆里安插内应了吧?是谁啊?”

  施遂怕他又胡乱猜测,只好主动交代:“没有内应,后来找人打听的。”

  的确没有内应,但林沫然被林嵩夫妇送去城里这么大的事情,镇子上的人大多都是知道的,尤其是医馆里的人,来专门打听的话自然都可以打听得到。

  “啧啧啧!”林沫然看着施遂啧舌摇头:“你这个家伙……”

  两人正说着话呢,小沫莉过来敲门。

  “爸爸让我们去他那里,说有话要说……”

  小丫头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了施遂手边正在整理的林沫然的那些东西。

  眼泪在一秒之内涌上了她的眼眶,一万分难过地看着林沫然眼泪汪汪地叫道:“哥哥……你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吗?东西也要搬干净?”

  林沫然连忙道:“没有那回事儿,你嫂子就是拿出来看看,既然你和爸爸给我留了房间,我以后有空还是会回来的。”

  林沫莉又眼巴巴地去看施遂。

  林沫然连连给他使眼色,施遂慢慢收回手,看着未婚夫的那些宝贝忍痛道:“是的,不拿走。”

  林沫莉抽了抽鼻子,这才平静了下来。

  …

  宋婉芝已经醒了过来,半倚在床头,双目微微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了。

  林嵩叫林沫然和林沫莉兄妹两人坐到近前,又让施遂随意。

  随意的意思就是可以在外面等,也可以留下来。

  施总选择了留下来,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上淡漠地坐了下来。

  林家很少开什么家庭会议,这样的氛围让林沫莉瑟瑟发抖。

  上次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氛围,还是她被父母告知哥哥不是亲生哥哥。

  之后过了没几天哥哥就离开了家,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

  小沫莉的这份忐忑被林嵩看在了眼里,他伸手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说:“别担心,这次没有坏消息。”

  接着,他对这一双儿女说道:“叫你们过来,是想向你们兄妹道歉。”

  “我和你妈妈……我们并不是一对很好的父母。”

  “尤其是对沫然,你虽然淘气了些,但其实为我们这个家做了很多,从前我总认为你做那些都是理所应当的,现在想来,这和血缘无关,我们从你那里得到的和付出的其实完全不成正比。”

  “还有沫莉,你一直都很乖,也很聪明,爸爸妈妈并没有认为你不适合继承林家这份小小家业的意思。”

  林沫莉瘪了瘪嘴,目光看向宋婉芝,神情中的控诉依旧。

  也许林嵩没有觉得她不合格,但宋婉芝肯定有这方面的顾虑。

  尤其她之前去到项城见到哥哥之后,回来跟宋婉芝犟嘴的情况就多了起来,可能正因为这样才让宋婉芝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再生一个孩子的念头。

  父母想生三胎四胎原本没什么值得诟病的,但如果前提是因为觉得老大老二不中用才想继续生的话,任谁都受不了。

  宋婉芝察觉到女儿的目光看过来,她把头转向了一边,不知道是羞于面对,还是打从心眼儿并不认同丈夫对着子女认错的做法。

  这边林嵩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道歉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尤其是对沫然来说。”

  “爸爸妈妈愧对你的那些日子,现在已经没办法来补偿,你长大了,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小小的留香镇和林家医馆对你来说不值一提。”

  “但爸爸还是想要说,这个家里总有你的位置,如果你什么时候在外面不顺心了想要回来,林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林家这不值一提的家业你想要继承就拿去,不想也不妨碍你是我林嵩的儿子。”

  “我想说的第二点——林家的孩子,将来想干就去干什么。”

  “是我的疏忽,也是我的自私,让我没有对你们的妈妈说明,其实林家从来就没有什么血脉的传承。”

  “早在你们太爷爷那一辈,真正的林家就已经没有了子嗣,你太爷爷是林家人在镇西老孙家过继过来的。”

  “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拥有林家基因的孩子会更擅长医术的说法,祖训里也没有规定林家的这些家传医术不可外传。”

  “那到底是谁规定你们兄妹两个将来必须要留在林家医馆呢?”

  “我承认是我的自私,是我一直这样期望着。你们的妈妈敬爱我,想要和我一起完成这种完美地传承,所以做出了很多不成熟的举动,对你们造成了很多无法弥补的伤害,我理应代她向你们两个说一声对不起。”

  宋婉芝又把头往一旁转了转,抬手去擦脸颊上的泪水,不知道是在为自己羞愧,而是在为自己的行为令丈夫难堪而伤心。

  林沫然从头到尾一言未发,没人知道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汹涌着的是怎样的情绪。

  当天夜里,他和施遂留宿家中。

  林嵩还想去找之前施遂住的那间房间的钥匙,但被林沫然制止了。

  “不用了,我想让他陪着我。”

  老父亲林嵩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但还是亲自去抱了床被子送过去。

  夜里,林沫然那张从小睡的只有一米五的旧式木板床上,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却也不怎么显得拥挤。

  两人靠得很近,中间没有一丝缝隙,林沫然像之前每次一样把自己贴靠在施遂的怀抱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安静地听他的心跳。

  “会怪我吗?”

  他听见施遂开口问。

  “嗯?”

  施遂道:“在酒席上。”

  林沫然轻轻道:“我哪有那么不知好歹?你不想我受气替我出头我还要来怪你?”

  施遂不说话了,一只大手慢慢地在林沫然脊背上摩挲。

  林沫然被摸得舒服极了,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他终于开口说起了自己的心里话。

  “之前,我一直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躺平,什么都不去管,就躺在那里好好地想一想我的从前过去。”

  “现在,似乎不需要那样一个地方了。”

  “为什么?”施遂难得提问了起来。

  “因为……”林沫然略微思考了一下,又道:“和你在一起就很好。”

  施遂摩挲的动作顿住,接着很用力地将他抱紧。

  又过了一会儿,林沫然继续向他倾诉着心里从来没有跟谁倾诉过的难过、彷徨和委屈。

  “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给人下针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果然,我扎偏了,差点儿酿成大祸,幸亏那时候我爸在旁边,很快帮我做了补救措施。”

  “但从那以后我就抖得更厉害了,一条人命压在身上的感觉很糟糕,它不像一盘可以随意烹调的菜肴,也不像一个可以随便捏造的故事,我真的很抗拒那种过于沉重的感觉。”

  “有很长时间我看见针就发怵,我故意不去背诵医书,不去练习下针的技巧,不去用功学习考证,就是那段时间宋婉芝对我更加严厉凶暴。”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于是咬着牙克服了心里的畏惧。”

  “但当我查到成绩的那天,宋婉芝把DNA检测结果扔到了我的面前。”

  “你知道吗?再没人勉强我去为人命负责的时候,我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以为至少爸爸会留我,但他没有,只有沫莉哭得撕心裂肺。我就好像一件他们用着不趁手的工具,终于找到机会丢弃出去。”

  施遂轻吻着着林沫然的额头、脸颊、唇角。

  他很后悔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他没有陪在林沫然身边,甚至后来又过了好几年也都没有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他第一次无比深切地愤恨着自己骨子里阴暗和回避的性格。

  “对不起。”他沙哑着嗓音对林沫然说。

  林沫然摇摇头,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但想了一下他又改了口,道:“好吧,你有,那你以后不要再犯那样的错误了,不许不理我,有什么心里话都要跟我说。”

  “嗯。”施遂很用力地答应下来。

  “后来呢?”他又问。

  他想听林沫然一次性把心里的委屈都说出来,从此以后,他再不需要为这些人和这些事耗费半点儿精神。

  “后来……”

  林沫然想了一下继续轻声说了下去。

  刚到方家时的彷徨、茫然,想着要像对待林家人一样尽自己所能地对待方家人,想把方家当成他离开林家之后的一个停泊点。

  到最后麻木冷漠失望。

  再到离开方家之后的迷茫和漂泊不定。

  所以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躺平,好好地捋一捋从前,想一想以后。

  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那样的一个地方了。

  …

  林家医馆早早开馆,看病的患者也早早在医馆的待诊室外等待。

  林沫然出现的时候医馆的小大夫们都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从前林沫然还没离开林家的时候就和这些学徒和医师们相处融洽,这会儿看见他过来都凑过来问东问西。

  接着又有病人认出他来,问他要签名。

  “签什么名,沫然是过来帮着看病的。”医师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大夫过来替林沫然拒绝道。

  “正宇哥。”林沫然跟这人打招呼。

  这人名叫朱正宇,是周大娘的儿子,也是林嵩的大弟子,不同于周大娘的舞马张腔,这个朱正宇气质儒雅温和,人也十分稳重,医术现在也颇得林嵩医术的真传。

  “回来能待多久?”朱正宇笑着问道。

  “说不好,应该待不了太久。”林沫然道。

  朱正宇看了下手里的排号单,对林沫然道:“帮着看几个?”

  林沫然点头:“行啊!”

  小半个上午过去,林嵩从后院出来,过足瘾的小林大夫起身让贤,对着朱正宇他们道:“行了,你们忙吧,我有事儿先走了。”

  朱正宇几个对他笑道:“下午再来啊?”

  林沫然:“看看再说,不一定有空。”

  说着,他跟小时候似的,像个泥鳅鱼一样擦过林嵩身边溜了出去。

  林嵩笑着骂了句:“臭小子。”

  笑声郎朗里,微红了眼眶。

  林沫然溜出了诊室就在后门旁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施遂。

  “过瘾吗?”他上前替林沫然擦了下额角的汗珠,问。

  正是夏日,天气微微有些炎热。

  “还不错,有了正式接管医馆后被叫成林大夫的感觉。”

  即使他将来不回来医馆,也体验过失去一切前应有的生活。

  大概就像刚才这样子吧,忙忙碌碌,帮着病患们解决问题,或者是无法解决问题,一日复一日。

  “林沫莉是很喜欢这种生活的。”林沫然又道:“她小不点儿的时候就要求来看病的患者叫她小林大夫了。”

  而他,现在是一只自由的鸟,可以飞往他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不需要有任何遗憾和辜负谁或被谁辜负的负担。

  “带你去玩儿!”

  林沫然拉上未婚夫的手,朝着前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