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吴安宇看向司予那双映着火光的深黑眼眸,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攥紧自己的身份牌,喉咙有些发涩。

  “我……我是名牌表。”

  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怕自己会搞砸,怕临到最后会被NPC抓到杀死,怕熊熊燃烧的大火会最大程度地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司予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坚定,一字一句传到他耳边:“想想你无辜死去的朋友。”

  吴安宇蓦然抬起头,对上了司予沉静如水的目光,像是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下——

  “节哀顺变。”

  “我叫司予,身份是绿色信号灯。”

  “我住201,今晚要是有人遇到了什么特殊状况的话,可以来敲我房间的门。”

  “等从这个地方出去,你多吃点好的吧,补补脑子。”

  “世界线已经推出来了,我们会活着离开这里的。”

  进入病毒世界以来的点点滴滴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而那些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朋友被货车撞飞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而一切的原因他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周围是一片嘈杂,同伴的呼喊声、NPC的咒骂声,奔跑的脚步声、火焰的燃烧声……全都在嗡嗡地往脑子里钻。

  可很奇怪地,他喉咙里堵住的那块石头好像突然消失了。

  眼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怕,是没有用的。

  吴安宇一口气跑回舞台,险些被台阶绊倒,站稳之后,他鼓起勇气,高声道:“我……!我是名牌表!作为见证者,我,我证明!竣荣集团董事长xxx的罪行全部属实!”

  他话音未落,仍在舞台上剧烈地喘息,就在这时,一只戴着名牌表的手向他抓来——

  吴安宇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了三步,可早就破罐子破摔了的名牌表男人顶着一脸狰狞的笑容,疯狗般向他冲来!

  “属实你妈!老子这就把你这块破表砸碎!”

  他一拳砸在吴安宇太阳穴上,当场打得人眼前一黑,吴安宇摇晃了几步,还没站稳,接着又是一拳迎面砸来!

  这一拳拳风猎猎,要是真砸实了,吴安宇只怕不死也残——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秦夺飞扑上前,一脚踹翻名牌表男人,拉起吴安宇就跑!

  吴安宇的发言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沸油中,台上耀眼的光线下,台下蔓延的火势里,“见证者”们一个一个地站了出来——

  赵呈手握“绳子”身份牌,掷地有声道:“我以见证者‘绳子’的身份证明,某招标机构管理人员xxx及其下属xxx、xxx谋杀王岁息并伪造自杀的犯罪行为,全部属实!”

  陈偲偲一边跑,一边亮出手里的“监控”牌,语气激愤道:“我以见证者‘监控’的身份证明,竣荣集团董事长xxx曾试图修改监控内容,伪造证据,以掩盖其买凶杀人的犯罪事实!”

  张书倩紧随其后,一向柔弱的声音在此刻听上去居然格外铿锵有力:“我以见证者‘女人’的身份证明,竣荣集团董事长xxx曾威逼利诱温楚良,让她出庭做假证!该犯罪行为完全属实!”

  像是真的一早就写好了剧本一般,秦夺在这些“铁证”之后,一把将吴安宇推离身边的危险范围,沉声开口道:“我以法槌的名义宣布,犯人竣荣集团董事长xxx、某招标机构管理人员xxx,犯罪证据确凿,犯罪事实成立,现被判处死刑……”

  他话音未落,便被恼羞成怒的名牌表男人扑倒在地。

  四周的火势越烧越大,这个放映厅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地板被烧得滚烫,秦夺后背着地,当即传来一阵皮开肉绽的声音,忍不住“嘶”了一声,随后迅速偏头避开男人砸下来的拳头,一个滚身,两人的上下位置瞬间颠倒。

  秦夺的肘关节在他胸口处用力一压,名牌表男人登时被地面烫得一声痛呼!

  就在这时,“法官”挥着手里那个只剩下一根骨头的“法槌”向秦夺的后脑砸来,秦夺拽起名牌表男人的衣领,再次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眼看下一击又要迎头而来,而秦夺刚刚被地面烫伤的背部肌肉已经疼到快没知觉了——

  另一边,体力耗尽的吴安宇同样已经被秃头男人抓住,即将被推进火海。

  就在这时,秦夺腰间的“法官”身份牌被抽出,紧接着司予的声音响了起来:

  “死刑立刻执行,由‘绳子’代为行刑。”

  随后像是变魔术般,他踩着音响一个飞跃上前,换到了赵呈口袋里的“绳子”身份牌,再顺路向下一跳——

  多年后,当吴安宇再次回想起在病毒世界里的最后那天,漫天火海如同阿鼻地狱,一张狰狞扭曲的脸近在眼前,浮肿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衣领,要把他往那滚滚烈火里推。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经无力反抗。

  然而死神的镰刀挥下之前,司予轻盈的身形就像一只蹁跹的鸟,从容地翻身跃下舞台,跃过火海,手中寒光银龙般游走,干净利落地带起一道道血线,将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那是吴安宇第一次见到司予用刀,也是他此生见过的所有刀里,最快的一把刀。

  映着秃头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僵硬倒地的尸体和满脸的血迹。

  一眼惊鸿。

  放映厅里的大红天鹅绒幕布被火舌点燃,仿佛地狱底层燃烧的烈火,一团团焚尽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罪恶。

  唯独光影之间的司予宛如浴血而生的厉鬼,又像是最高贵纯洁的神明。

  “法槌”上那根腿骨贴着秦夺的脸侧砸进木地板里,砸出一个凹陷,而名牌表男人不愧是异世界里的怪物,挨了那一下竟还清醒着,不甘心地用尽余力死死扼住了秦夺的脖子。

  秦夺一手摁住他的肘关节,向内狠狠一撇,随后屈膝踢在他的上腹部,同时还要费心去反应怎么才能不被那根腿骨砸成肉泥,以一敌二,分/身乏术。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余光里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唰。

  手起刀落。

  “法官”的“法槌”高高抡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就摇摇晃晃了几下后,向后倒去。

  接着第二刀流畅地贯穿心脏,秦夺身上一重,名牌表男人的尸体砸到了他的身上。

  ……胸口涌出的血毁掉了他仅存的最后一件风衣。

  “还活着吗?”司予向他伸出手,勾起嘴角问。

  秦夺一脚踢开身上的尸体,拉住那只手,借力站了起来,一脸灰黑,浑身血迹:“……托你的福,暂时没死。”

  涌出的血色顺着木地板浸入烈色的火海里,最后见证者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被吓到疯狂尖叫的温楚良——

  和一个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出戏的黑裙女人,陈桂茶。

  放映厅里的火终于一点点熄灭了。

  司予同陈桂茶隔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片焦黑的废墟四目相对,良久,将手中的刀递给了她。

  他像是交出去了一把通向真实的钥匙,陈桂茶伸手接过的那刻,一切错乱的过往终结在此刻,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罪人我已经替你重新审判,死刑我已经替你重新执行,这场话剧表演,于此落幕。”如演出开场时那样,他弯下腰行了一礼,随后垂下眼,安静地注视着女人的瞳孔,温声道,“最后一个人的生死,由你决定。要做宿者S07还是陈桂茶,同样由你决定。

  “只是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病毒世界里的一切,终究不是现实,你的孩子们……或许还在等着你回头。”

  四下里静默无声,不知过了多久,陈桂茶提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这次的笑容与以往每一次的僵硬诡异都不相同,眼角微微弯起,看上去竟然那样……温柔,而又充满思念。

  四下里一片硝烟,满目疮痍,焦黑的地上躺满了她所有憎恨之人的尸体。

  ……可那些其实全都是假的。

  就连大槐树下埋着的,她的两个孩子的尸体,也全都是假的。

  女人的目光沿着放映厅一寸寸走过,在满面泪痕的温楚良身上身上停顿片刻,最后落到了司予身上。

  她的眼里似乎亮起了某种微渺的、希冀的光,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司予,轻声问:“答应我的事,你会做到吗?”

  司予点了点头,难得地郑重其事:“会的。”

  女人于是轻轻笑了起来。一片狼藉里,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说了句什么。

  随后接过司予手中的刀,缓缓提起。

  她身后的温楚良并不是真正的温楚良,只是她构造出的幻象,而不论这座深红剧院里上演多少出话剧,她的孩子们,都不会再回来了。

  俗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不想再继续做一个沉溺于假象的怪物。

  手里的刀尖毫不犹豫地没入了自己的心脏,这个世界的故事,终于也有一次,上演了她曾期待过的那个结局。

  秦夺迅速扑身上前,就在此时,整个病毒世界里,再一次燃烧起了虚无的火焰。

  没有热度的火舌疯狂地吞噬着一切,所有的爱恨、黑白、善恶……全都消散在熊熊燃烧地大火里,化为一片真正的、彻底的废墟。

  是这个病毒世界很快就要崩溃了。

  秦夺争分夺秒地提取完血液,看到一旁的司予站在火焰之中,竟然在发呆。

  橙红的火光映亮他白皙的脸,那两潭深黑的眼瞳中,似乎有无数暗流涌动。

  秦夺觉得他状态不太对,皱起眉,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司予一个激灵,像是猛然从一场噩梦中回过神来,随后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轻笑道:“没怎么,就是觉得……

  “这一场火烧的,真是痛快啊。”

  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从女人的胸口处拔出那把窄刀。

  失去了温度的血顺着刀刃一滴滴落在地上,绽出一朵朵鲜红的花。

  司予低下头,突然想起了之前去三楼搜证时,他在女人房间的枕头下看见的那张合照。

  合照里的陈桂茶系着围裙,两只手上都是腌肉时沾上的油,金色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页洒进厨房,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笼了一层茸茸的金纱,分外温柔。

  大概是天太热的缘故,十五六岁的王岁息站在她身后,有些笨拙拿着一根头绳,试图把母亲的头发绑好。

  合照右下角的王岁阑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笑嘻嘻地将这一幕拍了下来,那手势还有半根手指没拍进去。

  照片后背写着一行字:某个做红烧肉吃的普通下午。

  ……似乎有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油烟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那是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的幸福温馨。

  司予闭上眼,静默半晌,刀柄向下,像一场短暂的默哀。

  这一次,除了见证者站立的地方,放映厅里掉落的酒红色幕布、垮塌的墙壁和倒下的尸体全都淹没在了火海中。

  陈偲偲在刚刚的逃亡里已经用尽了体力,此刻伸出手,有些魔怔地问道:“司予,这是……终于结束了吗?”

  “嗯,”司予苍白地笑着点了点头,“结束了。”

  周围的场景在一点点淡去,其他人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呆愣愣站在原地。半晌,赵呈颤抖着问了一句:“我们……这次可以活着回家了?”

  “……嗯,可以回家了。”

  演出厅的台阶、剧院深红的建筑、建筑外大片的芦苇荡……全都在一点点虚化。

  秦夺与司予并肩而立,在一切场景彻底消失前,他似乎听到司予回过头,看向陈桂茶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

  “不客气。

  “还有……对不起。”

  第一个副本完结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再推一推下一本,《钓系指挥官,在线驯狼[末世]》,已经开文啦,文案如下,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瞅一瞅!

  文案:

  公元B726年,太阳熄灭。

  极寒与长夜降临,大量物种变异,气泡垒成为人类最后的庇护所。

  作为气泡垒最年轻的指挥官,楚霁与变异种生而敌对,枪中子弹曾数次擦着变异种首领的心脏打过——

  直到某次任务途中,他在路边捡了一头受伤的狼。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那位与自己隔着城墙与血腥,对视过无数次的敌方首领,正思考着该怎么处理,却发现对方好像……失忆了。

  楚霁觉得有点儿意思,恰逢暴雪封山,他于是和这位失忆的昔日宿敌一起,在山洞里度过了数个日夜。

  洞中环境险恶,他替狼治伤,假意相护,一步步诱导着野性桀骜的狼王,收起利爪,温驯俯首于自己身侧。

  直到对方意外进入发情期后的第二天清晨,楚霁垂眼看着毫无防备睡在自己身边的雄狼,回想着昨天夜里发生过的种种,眼尾意味不明地向下一敛,不告而别。

  半个月后,一个长着兽耳的男人找上了门。

  对方贪恋地嗅着他脖颈间熟悉的气息,将人抵在了卧室的墙角。

  “楚指挥无往不利,万人仰慕,名不虚传。

  “只是救命之恩还没来得及报答,你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呢?”

  看似受制于人的楚霁却在男人目光无法触及的角落,轻轻勾起唇角。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头甚合他心意的野狼,会自己追上门来。

  他一定会。

  ——毕竟离开山洞的那个清晨,楚霁曾在那附近,特意“遗失”过一枚自己的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