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帷幕堆叠, 隔出一片狭小却独立的空间。
苍琅换好戏服，挑帘进入镜头。
纤长的人影缓步靠近画面中央的大床，随后在床边宽衣解带。
衣带落地，侍卫躺到床上, 将重病畏寒的二皇子揽入怀中。
这是一场极其暧昧的戏。但对周厉而言, 这却是一场闹剧。
他抬手，抵着眉心, 心情十分复杂。
身旁, 裘舟揽着他的手缓缓收紧, 又渐渐放开。
周厉转头看向裘舟。
裘舟没有看戏，却在看他。墨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周厉低声问：“怎么了？还在生气吗？”
裘舟看着他, 忽然道：“周厉，我有话问你。”
“什么？”
裘舟没再说话，而是攥着他的手，半拖半拽地将他带回了休息间。
“嘭”地一声轻响, 裘舟关上了休息间的门。
休息间隔音不好, 即便关上房门，也能听见屋外的响动。但屋内只有裘舟和周厉两人, 他们站得很近, 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屋外的吵嚷成了背景，到营造出一种喧闹之外的寂静感。
裘舟低头看着他, 脸色并不好看。当年，他新婚之夜出走, 裘舟追上来时, 便是这样一幅表情。面若静水, 底下却酝酿着风暴。
周厉伸手摸了摸裘舟的脸, 柔声问：“这是怎么了？被那人气着了？”
裘舟将周厉的手攥在手心, 好一会儿才问：“周厉，我演的这个故事，是不是曾经发生过？”
周厉闻言一愣，干笑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咱们这世界的历史书上，可没有这么一段。”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裘舟的音量突然拔高，打断了周厉的话。
周厉看这裘舟，喉结微动。
裘舟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周厉，别扯开话题，也别装傻，回答一次，可以吗？”
他紧紧地握着周厉的双手，语气有些无措，又近乎祈求。
周厉静了下来。瞬间就想明白了，“苍琅”舍身演这出戏的原因，他在试探他和裘舟如今的关系。
裘舟见周厉不说话，一颗心悬了起来。他在周厉面前，始终是没有安全感的。周厉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了，而他对那些秘密，一无所知。
即便是现在，他紧握着周厉的手，仍觉得这个人随时都会消失。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裘舟等待着周厉的答案，心中的期待却在流逝。
周厉从未向他吐露过自己的往事，这次怕也……
突然，周厉叹了口气，道：“算了，你问吧，我挑能说的告诉你。”
“啊？”裘舟有些懵，随即又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的吗？”
周厉抽出一手，搭在他颈侧，轻轻摩挲他后颈的牙印。
“真的，想问什么，问吧。”他笑道：“我这在隐瞒下去，你怕是又要发疯了。”
“不会！”裘舟认真道：“你放心，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周厉点头，拍拍裘舟的肩膀，道：“问吧。”
裘舟理了理思路，仍从头问起：“侍卫和二皇子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嗯。”
裘舟才亮起的双眼瞬间暗了三分。
周厉也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只能耐心等待下一个问题。
“那个二皇子，是你吗？”
“对。”
裘舟猛地握紧了他的手，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那你和那个苍琅，岂不是老相好？”
“是。”
裘舟瞬间拉下脸，周身戾气实体化。
周厉赶紧强调：“但是！你在这个世界见到的苍琅，并不是真正的苍琅。真正的苍琅已经……”他本想说死了，但想想又不吉利，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他死了？”
裘舟却因为他这一叹，自动脑补出了苍琅的结局，语气十分雀跃，好似苍琅死了，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周厉抿唇，叹道：“差不多吧，反正他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裘舟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难过起来。
他爱周厉，只爱周厉。
那周厉呢？
是只爱他，还是即爱着他，又对那个苍琅余情未了？
裘舟看着周厉，喉结上下滑动，想问，却不敢。
没有人敢和一个死人争。因为一旦败了，那这一辈子都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算了，只要周厉心里有他，就够了。
裘舟笑了起来，不再追根究底盘问周厉的情史，转而问：“那我们现在见到的苍琅是谁？”
周厉一顿，咽下编号的关于他和苍琅的鬼话，答道：“那个故事里，只有三个主角。他是我原生世界的孪生哥哥，太子灵。”
裘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疑道：“按照剧本，他不是被苍琅给杀了吗？”
故事里，侍卫虽然爱上了二皇子，却从未放弃复仇的念头。但因为爱欲，他迟迟无法动手复仇。直到他偶然间发现，自己所爱的人，并不是率兵灭他国家的太子灵。
侍卫再无顾忌，立即开启了复仇计划，将太子灵诛杀于旻周王庭。
侍卫的谋划近乎完美。他甚至提前支开了二皇子，让他不至于被这场血腥的复仇波及。
然而，棋差一招。二皇子根本没有离开王庭，那夜，他亲眼目睹自己所爱之人，斩下了自家兄长的头颅。
纵使千般不愿，苍琅剑上的复仇之血，最终还是溅到了周厉的脸上。
周厉道：“当年，苍琅杀了太子灵，我情绪波动太大，引起了穿书局的注意，被主系统纳入穿书局。”
穿书局的穿书者都是系统从各大书中世界挑选出来的，有的一听就愿意加入，有的则不然。
“由于我无意加入穿书局，主系统为了留住我，额外许给了我一个愿望。”
周厉道：“我复活了太子灵。”
没有复活苍琅吗？裘舟只想了想，没问。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周厉应该恨透了苍琅，或许就是因为他没救他，所以才会记这么久。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周灵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裘舟面色凝重，“那这样的话，周灵就是这个世界的第三序次任务者。他耗费这么大的代价，进入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呢？”
裘舟这话一出，两人间那层几乎全透明的窗户纸算是彻底被捅破了。
周厉闻言，无奈地笑了笑，答道：“他应该是为我而来。他想带我回原生世界。但我不想回去了。那个世界对我而言，发生过太多事情了。”
他果然还在为苍琅的事情伤心！裘舟心里酸溜溜的，但又有些心疼周厉。若他真的深爱着苍琅，那苍琅做的事情对周厉而言，无疑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
T*D！裘舟愤然想：还好那姓苍的已经死了，否则他一定一刀一刀剐了他，好让他知道伤害周厉的下场！
裘舟一把拽过周厉，将人抱进怀中，抚着背安抚道：“都过去了。周厉，你还有我。在我心里，你用岩石第一位的。”
周厉抵在裘舟的肩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世界之上，虚无之地，两人的穿书系统分别就今日所知的信息运转起来。
006是个稳定的系统，不会被额外的情绪和杂乱的记忆所左右。在周厉开口讲述与苍琅往事时，它就发现了周厉言语眼间的逻辑破洞。当然，最大的破绽还是那一夜周厉在梦中叫了苍琅名字醒来却对裘舟说，“我梦见你了”。
这个“你”，大概既是裘舟，又是苍琅。
原来如此。难怪周厉明明深爱着裘舟，却要离开他。
006顿时觉得，自己悟了。
只是，上个世界如此抗拒裘舟的周厉，为什么又会在这个世界接受裘舟呢？
是他看淡了那些血海深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006的运算系统高速运转，但因为缺少必要条件，所以它没有计算出能够完美解释这件事情的唯一解。
要问问仍陷在自我逻辑中没能猜出自己身份的宿主吗？
006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沉默。
裘舟不是对书中世界一无所知的新人穿书者，它只需稍加提醒，他便能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一系列对话中，忽略了什么。
前世今生，若是深情厚谊，再度重逢倒也称得上浪漫。可若是血海深仇，那再度重逢并且还爱上了，那必然是一场灾难。
周厉既然早就知道裘舟的身份，那他不说必然有自己的想法。006对周厉心存愧疚，于是，再一次自作主张了。
周厉这边，007就没这多顾虑，得出答案后，它损道：【刺激，原来你和裘舟玩的是前世今生，虐恋情深。不过你真的不介意吗，他杀了你原生世界的亲哥哥诶，虽然你复活了周灵，没让惨剧发生，但如果没有系统插足，你会在原生世界和他双宿双飞吗？】
周厉：“……”
消气消气消气！
周厉默念三遍，还是没忍住，直接屏蔽了007。若他真的半点不介意，就不会吃这么多浮生丹了。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再不放手去爱一次，就来不及了。
“先不说别的事情了。”周厉靠着裘舟，问道：“你熟悉穿书局的任务系统了吗？”
“嗯。”裘舟道：“我在我的原生世界，已经完整的走过一次任务了。”
“那我就直说了。”周厉道：“裘舟，我现在得想办法将周灵请出这个世界，但我积分不够向系统兑换权限。我现在卡在了任务二。这个任务与你有关，可能需要你牺牲一下。”
“好。”裘舟没问要牺牲什么，直接就答应了，“正好我也进行到任务二了。”
周厉抿唇，想了想什么都不说还是不大好，于是小声说：“我的任务和你睡觉。”末了问：“你的呢？”
裘舟笑了起来，“我也是。”
“啊？”周厉有些怀疑，试探问：“哪种睡啊？”
裘舟道：“先生觉得，霸总和金丝雀怎么睡合适？”
周厉一听，乐道：“那咱们找个时间，先把这个任务完成。”
作者有话说：
周厉：我发现哈，我偶尔，也不大聪明。
裘舟：夫唱夫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