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

  明明是高速电梯,周厉却觉得它慢得离谱。

  他攥着手里的电话,听着从电话里传来的喘.息声,莫名觉得这事儿大了,心里乱得不行。

  好不容易下到一楼,电梯门只开了个缝儿,周厉就侧身挤了出去。

  “裘舟!”

  他冲进风雪中,喊着裘舟的名字。

  裘舟站在广场中央,一动不动,几乎被雪淋成雪人。

  更要命的事,他是从剧组直接跑出来的,全身上下就穿了件单薄的戏服。

  这样冷的天,他怎么受得了!

  周厉的心像是被一锤子砸了一下,疼得不行。

  “你是不是疯了!”他跑过去,粗暴地推掉裘舟身上的雪,把手里的衣服裹他身上。

  裘舟见了他,暗淡的眼睛突然亮起一丝光。他握着周厉的胳膊,颤声道:“周厉……”

  “我在这里,裘舟。”周厉一面同裘周说话,一面摸他的手和脸,触及的肌肤冰块一般凉。

  “你是不是疯了!”周厉强忍心疼,骂了裘舟一句,随后拽着他往公司大楼走:“快进屋里。”

  裘舟走了两步,忽箭步上前,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周厉。他将脑袋埋在周厉肩头,哑声道:“周厉,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取消我的假期,周厉,我求求你,我不能那么长时间不见你。”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周厉颈侧。像融化的雪,却有着微温的热度。

  那是裘舟的眼泪。

  摸着裘舟冰凉的双手,又听见他的耳语,周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裘舟怎么了?什么时候这样脆弱,这样好哭了?

  *

  办公室内,周厉抱着裘舟,让助理一件又一件往两人身上盖被子。

  助理瞧见裘舟这模样,也不敢问怎么了,只能按着自家老板的吩咐,取来取暖的物品和饮用热水。

  “好了,放这儿吧,麻烦你了,剩下的我来吧。”周厉示意助理把热水放桌上。

  “好。有事随时叫我。”助理放下热水壶和杯子,关门走了。

  整个办公室只剩周厉和裘舟两人。

  裘舟自进了办公室,就一直抱着他,无论周厉怎么说,他都不肯放手。

  周厉十分无奈,却也只能任裘舟这样抱着。

  裘舟靠着沙发,周厉拢者被子,靠在裘舟怀里。他摸着裘舟逐渐回温的身体,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给裘舟倒了杯水。

  “喝口水。”

  裘舟看着他,揽着他的手骤然收紧。

  “裘舟!”周厉护着水杯,用手肘抵着裘舟的肩头,勉强稳住身子。

  裘舟厉声道:“周厉,你要骗我。你想趁我喝水的间隙逃跑!”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跑哪儿去?”周厉哭笑不得,将水抵到裘舟嘴边,骂道:“你演戏演傻了吧,赶紧给我喝了!”

  裘舟或许是真傻了,只觉思绪断断续续,无论脑中的006强调什么,他现在都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放开周厉,他会跑。

  裘舟就着周厉递来的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等他喝完,周厉又给他到了杯水,抵到唇边。

  待裘舟身体内内外外地寒意彻底散去,周厉道:“去洗手间冲个热水澡吧。”

  也不知道裘舟穿着戏服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即便知道他冻不坏,周厉见了也觉得心惊。

  要是他没察觉裘舟来了,裘舟这会儿是不是还在雪地里站着?

  周厉想到这茬儿,心里就十分难受。

  裘舟听了他的话,墨蓝色眼珠子阴沉沉地盯着他,语气更加不善:

  “你是不是想趁我洗澡逃……”

  “我不想我不想!”周厉打断裘舟,自嘲道:“在你眼里,我是落跑的新娘吗?”

  裘舟听了,眸色一亮,“你真的不跑?”

  “不跑!”

  “那我们一起去洗澡!”裘舟站起来,打横抱起周厉,往洗手间走。

  “诶!你他妈……”周厉没忍住爆粗,刚想从裘舟怀里蹦下来,就见裘舟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你还说你不想跑!?”

  周厉只能打住,任裘舟抱去洗手间。

  临近门口,周厉提醒道:“你倒是拿件衣服啊,这又不是在家里!”

  *

  洗完澡,裘舟总算正常了点。

  周厉缩在沙发上躺着,裹着被子,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裘舟蹲在沙发边,隔着被子帮他按揉酸软的大腿。

  “啊!”周厉抬手轻拍在裘舟脑门,“轻点。”

  真是,昨晚上来一次,今儿白天又来一次,这还让不上人安生了。

  “好。”裘舟放软手上的力道,人却偷偷凑了过来。

  周厉斜眼睨他,裘舟垂下脑袋,低声问:“先生明明是喜欢我那样做的,为什么要因为昨晚的事情罚掉我的假期?”

  “罚你怎么了?我想罚就罚了!”周厉本来都心软得想摊牌了,可转念想到裘舟在卫生间按着他摸来摸去,又有些气不过。

  喜欢是喜欢,可不对劲也是真不对劲。

  作为立志当攻的人,怎么能让人这样被人按在墙上摸哪里?

  裘舟眼神略微变了变,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他摸进被子里,握着周厉的手,祈求说:“不要这样罚我好不好?我不能这么久都见不到你。周厉,我知道错了,你换个惩罚吧。”

  “哦?”周厉侧过身,与裘舟面对面,问:“你错在哪里?”

  “我……”裘舟咬牙道:“我不该摸你!”

  “还有呢?”

  “还有?”裘舟认真思考道:“不该抱着你睡觉?”

  “还有!”

  “还有什么?”裘舟想不到,猜测说:“不该跑出剧组来见你吗?可我没有来见你,我跑到楼下就忍住了!我本来想偷偷看你一面就走的,是你自己发现我了。”

  “巧言善变。”

  “是真的。周厉,我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我发誓。周厉我发誓好不好。”裘舟举起一手,正色道:“我裘舟发誓,从今以后要是再不听周厉的话,我就……唔。”

  周厉抬手,捂住了裘舟的嘴。

  裘舟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周厉瞧着他,眼眶阵阵发热。他不敢眨眼,哑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听那人说我假期取消,我就……来了。”裘舟一顿,见周厉脸色越发难看,悄然低下了脑袋。

  周厉是上午八点给剧组打的电话,他发现裘舟时,已经是一点多了。

  刨去路上的时间,那裘舟至少在雪地里站了两小时。

  周厉忽深吸了一口气。

  裘舟低着头,用侧脸蹭他的手心,解释说:“周厉,我知道我不该不服从你的安排。可我真的忍不住,我想见到你,周厉,我想天天都见到你!”

  “我知道我不该从剧组跑出来,我知道错了。我本来只是想站在你们公司楼下,远远地看一眼你的影子,看一眼我就走。”

  “可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害怕,我就想给你打电话。那时候我就想,听一听你的声誉我就走,可你……不接。”

  “我很慌。周厉,明白吗,你不理我,我真的很慌。那种将很长时间见不到你的预感,真的会逼疯我。”

  裘舟说话的声音已近嘶哑,表情与语气全都透露着深深地无助。

  他害怕,他想道歉,他想让周厉回心转意。

  那些怀抱白骨的日日夜夜,那种永失所爱的痛楚,已经将他逼疯了一次又一次。

  而现在,他连疯都不敢疯。

  “周厉,我错了,我认错,我以后听话,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罚我……”

  “裘舟!”周厉再也听不下去,扬声打断了裘舟。

  裘舟看着他,以为是自己的反省得不到位,慌张道:“周厉,我知道的,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你别……”

  周厉忽坐起身,抱住裘舟的脖子,追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一吻毕,周厉抱着裘舟,坦白道:“那不是罚你,裘舟。对不起,我取消你的假期,只是想让你快一点拍完那该死的电视剧!”

  这次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没及时察觉你的情续,没早一点发现你已经来了,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对不起,裘舟,是我没忍住我的劣根性,总是想欺负你你,掌控你。

  “真、真的吗?你不是罚我?”裘舟怔怔的看着周厉,顿觉劫后余生。

  “嗯。不是。”

  这一声轻“嗯”还了裘舟无上的勇气。他伸手抱着周厉的腰,回了他一个深吻。

  窗外大雪倾城,白茫茫一片。

  周厉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捡到裘舟的那天。

  那是一个末日世界,裘舟满身是血,倒在素白的雪地里格外的醒目。

  他本是要死的。

  可周厉路过他时,他突然挣扎着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周厉的衣摆。

  他说:“神明,救救我。我会听你的话,我会听你的话。求你不要放弃我。”

  “我会听你的话。”

  这是裘舟曾经撒下的弥天大谎。

  而那次求救,也是那个世界的裘舟,唯一一次向周厉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此后十余年,两人相伴同行,裘舟将自己的霸道,强横,不听劝阻,独断专行,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偏偏,周厉也是这样的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相互保护,相互撩拨,又相互试探对方的底线。

  直到最后,两人都丧失了和对方交流的能力。

  所以当那些血淋淋的真相扑面而来的时候,周厉除了和裘舟一刀两断,再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

  但现在,裘舟变了。

  作者有话说:

  裘舟去进修了中学数学,终于明白,cos0=1。

  周厉上个副本死早了,错过了这堂课,所以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