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地震的地面震动刚刚结束，天边又传来雷鸣声。
跑出医院的帝国军在利用机甲避险时发现了空中盘旋的联邦机甲，很快布莱兹上校联系上了克莱恩，在他的指示下集结为编队，然后再去捞联邦人。
“轰隆——”
最后一道雷劈落，雷劫的威压散去，纯净得具有冲击性的灵气如同导弹穿透魔域的天空，在木绯屿头顶空中炸开。也如一记强心针泵入心脏，令木绯屿精神一振。
法衣的绣制的防御阵法上灵光熠熠，光华流转间抵消掉雷劫之余威，天道所赠之物果真非凡。宽大的袖袍一振，雷劫送来的灵气疯狂涌向木绯屿。
他在与魔气争夺这些灵气。
现状比他预想得好。
没想到雷劫的法则如此霸道，宁愿把大量灵气送入魔域也要劈他。
只要他吸纳的速度够快，就能赶在魔气侵蚀这批灵气前获得灵气补给。
他自己吸不够，还把魔剑当做储灵器双管齐下。
而灵气不仅对他有益，也同时吸引来了大量饥饿的魔族。
灵气与魔气相克的意义是——灵气既克魔，也可转化为魔族的力量。
同一时刻，整编完队伍的克莱恩果然没找到木绯屿，他沉默数秒，将大家交给布莱兹上校，自己独自脱离队伍开着机甲赶往落雷的方位。
【魔尊魔尊，听得到吗？】
【你做了什么呀？怎么突然@#￥】
【你是%&了吗？受伤没呀？】
一路上，克莱恩听着崽一连串提问得不到回应，心里越见焦急。
【啊啊啊！！好多魔！！】
当一大堆异常数据引发机甲系统警报时，克莱恩也听见了崽带着惊恐的尖叫。
【魔尊！魔尊！】
【别叫了！】木绯屿的声音终于传来。
小天道愣了下，连忙传音问：“你在哪里呀？你渡劫啦？有没有受伤？我好像看到了一大群魔族，好吓人哦。”
木绯屿一怔，霍然抬头，果真在半空找见机甲的照明灯。
“准备一下。”木绯屿执剑起身，涌动的灵气拂动他散落的发丝，长长的发尾随着他转头轻轻扫动。“本尊要劈出一条路。”
小天道：“！”
木绯屿挽起一个剑花：“你以为……应向天劈，还是向地下？”
小天道下意识想了想，不确定道：“我不知道。”
木绯屿微微阖眸，魔族的气息越来越近，趁着雷劫带来的灵气尚未完全消失，他左手单手掐诀，右腕转动，带动剑身翻转，剑尖在空中划出玄奇的轨迹，引动周遭灵气高速流动，搅着灵气环住魔剑。
有灵气顶着，他的神识得以顺畅释放，两息之后，他偏身转向一个方向，祭出第一剑。
经神识探知，这个方向的魔族实力最强。
裹挟着精纯、磅礴灵气的一剑之威远高于木绯屿元婴期的实力。
竟然气吞山河，摧石裂地。
地上出现一道深约百尺、长约百丈的坑。剑风所过之处，死物成灰，魔族成渣。
巨大的能量波动在机甲的探测系统屏幕上留下夸张的折线，程序死板的AI分析结果：“下方地面发生近粒子炮攻击。”
【嘶，一剑干掉了好多魔。】
听到崽这句话，克莱恩余光瞥向胸前才发现衣服上的毛绒球不见了。他顿时一惊，但并未慌张，他以为崽是去找木绯屿了。可他依然能听见崽脆生生的声音，如在耳畔。
原来小天道嫌在机甲舱内不方便它“看”魔尊，悄悄钻出舱趴到机甲外壳上去了。
地面上，木绯屿双手握剑柄，剑尖竖直朝下，用力刺入身前地面。剑身上亮起红色符文，以埋入地下的剑尖为原点，方圆三百里的地面由地下向外震动，杀机以环形自内往外辐射，自地底向地上突袭。
“嗷——”
受灵气吸引而来的大批低阶魔族猝不及防地在这一招下惨死。少数反应更快，实力更强的魔族避开了这一击。但攻击结束后，木绯屿周身十丈外也结成了一道剑气与杀机形成的圈，可暂时阻拦魔族接近。
至于从空中来的魔族？
没关系，他接下来就要天上出剑。
假如魔域是一颗星球，离开星球的办法就是摆脱它的引力场，飞向太空。
假如魔域是一块扁平的空间，那么向天上突破也能离开。
也就是说，向地下突破可能是错误选项，但向天上打指定没错。
半空的机甲内，克莱恩看不见地面发生的事，雷达系统大半失灵的机甲宛如瞎子，何况这里没有自然光，除去灯光照射处外一片幽暗，机甲视野几乎全废，只剩红外探测勉强一用。
他按捺不住操纵机甲向地面降落，他要去木绯屿身边。
不论木绯屿是谁、去过哪里、多么强大，他始终愿意牵住他的手。
无论崽口中杀魔如砍瓜切菜的“魔尊”究竟是什么模样，他都是木绯屿，是那个总是摆着柔弱、无辜的姿态，不爱上学、喜欢看狗血电视剧的omega。
克莱恩不惧怕这份未知，只惧怕无法靠近他。
此时雷劫带来的灵气已几乎耗尽，木绯屿也注意到天上的机甲正在降落。
小天道兴奋地张开浑身毛毛，“魔尊魔尊！我们来啦！诶不对？我怎么感觉离你越来越近啦？”
木绯屿乘着最后一点灵气，御剑而起，与逐渐降落的机甲擦身而过。
小天道：“？”
机甲的摄像雷达可拍不到刻意敛去身形的修士。克莱恩什么也没看见。
他等不及机甲完全着陆就打开驾驶舱，急切地钻出舱门，然而地面上并没有他渴望见到的身影。
克莱恩惊怔地站在地上。
【我和爸爸安全着陆啦。爸爸好像没看见你，站在地上发呆。呼……幸亏你跑得快，你这样子被爸爸看到，咱们就真解释不清了啦！】
克莱恩的心沉沉往下坠。
他不需要解释啊！
明明该暴露的都暴露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坚持掩饰躲藏？他们到底在掩饰什么？
为什么不能坦诚相对？
克莱恩不明白。
但错的一定是他。
他依旧做得不够好，所以得不到木绯屿的信任。
他摘下面罩，肆意呼吸着别人不能呼吸的魔气，在机甲的灯光圈出的这一方地上，仰望黑暗的天空。
他深切明白了一件事：
木绯屿不会为他停留。
如果他不能自己飞向天空，那么他永远只能看见这片黑暗。
一瞬间，精神海震荡，眼睛转变为鲜血一样的红色，天幕在他眼中渐渐变亮，这片黑暗从“眼”里逐渐褪去。
克莱恩手掌翻转，一支精神力变幻的箭显现于手中。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箭，突然攀上机甲舱，拿起木绯屿给他的弓，站在舱门口搭起精神力箭。
“咻——”
箭矢离弦，下一瞬百米外一头魔族魔核碎裂，瞬间死亡。
“咦？”一直关注着木绯屿的小天道后知后觉，困惑地扒到机甲机甲肩膀边缘往下瞅。
舱门口，克莱恩重复制造精神力箭和射杀魔族的举动。
小天道：“！！！”
它震惊了，惊得差点蹦起来，连忙给魔尊传音：“呜哇！爸爸会用精神力搓箭啦！而且百步穿杨！！不愧是我爸爸，真厉害。”
御剑凌空的木绯屿闻声一怔。心里一直的事好像放下了。
受天道青睐的克莱恩果不其然天赋卓绝，身负魔骨的他假以时日，必定成长为所有人高山仰止的强者。
解除道侣契，不再掠夺他的气运是对的。
这般天才怎能给别人做垫脚石？
有此能力傍身，这个世界的凡人再难伤到克莱恩，也不用怕什么魔族了。他在魔气充斥的地方，只会如鱼得水。
至少、至少短时间内，没必要担心克莱恩的安危。
木绯屿凝神割破手腕，这一回他弄破了血管，顿时血流如注。这些血液没有随着地心引力流淌，而是在灵力牵引下悬浮在空中，于他身前汇聚成符。
刚刚吸纳的大量精纯灵气未来得及炼化为灵力，一部分正溶在血液中。这些血液灵气充沛，聚血成符威力惊人。
不过魔尊不止不擅阵道，他也不精于符道。所以眼前所凝成的这道符文压根不是什么正经符咒。
这自然是一种提升修为的魔道秘法。
转眼间，木绯屿修为暴涨。
前期囫囵吞枣般吸纳的灵气疯狂涌入紫府，气势节节攀升，境界一连虚涨三级至合体期。
一般的临时提升修为的秘法是涨一个大境界，魔道秘法不计后果，不顾是否会损坏本源拼命堆境界，可提升两个境界。而木绯屿这一波能涨三个大境界的前提是他的神魂境界高于此。
与其说是提升境界，不如说是恢复境界。
只不过他体内并没有储备足够充分的灵力以支撑境界，所以这个秘法对他的限制不是秘法本身的效果上限，而是他能在魔域里补充的灵气量。
这也是他赌魔剑解封会否引来雷劫的原因之一。
雷劫里除了雷电，剩下可全是灵气。何况雷劫之后还会馈赠大量最干净纯粹的灵气。
境界增涨仍未停止，空中的血符化作一道血色的剑刺入木绯屿心脏。
众所周知，心脏对高阶修士而言不是致命弱点，这一下不会杀死他，反倒再次激发提升修为的潜力。
他蹲下来，掌心贴住逆缘剑身，开始吸取它之前所存储的灵气。
境界增涨，身体中灵脉被迫拓宽，吸收灵气的速率增快，伴随而生的是仿佛每一寸筋骨在撕裂的疼痛，以及神魂伤势的恶化。
但这些是强提修为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修真界，可没有白得的好处。
储在剑内的灵气吸光了，大境界仍停留在合体期，不够。
至少到大乘期才谈得上破碎虚空，那破的还只是同一界域内的空间。
好在他曾经在逆缘中封存过自己的剑意和灵力。
他蘸起腕上的血，在剑身上涂抹咒文，随后将封存其中的灵力引导入自身紫府。
这几道源自他曾经巅峰期的灵力终于填满了最后的沟壑，境界再次增涨，堪堪突破大乘期。
大乘前期。
木绯屿站起身，衣袂翻出浅浅的浪花，他一脚踏在虚空，手心向下一握，逆缘飞入手中，而他本人则凌空而立，冯虚御风。
久违的力量充沛感支配了全身，灵台前所未有之清明，身体的每一寸筋骨充满了力量。
他稍稍抬头，仰望幽暗天际，目之所及却并非全然的黑暗，护体灵力自发运转，魔气无法再靠近他周身三尺。神识亦如有了骨架支撑的血肉，变得凝实、强劲。
魔气无法再遮蔽、阻碍他的感知。
那个统御魔道，尊凌魔宫的绯屿魔尊真真正正立在了这里，这片天地间。
可是，不够。
与天地相比，与世界相比，大乘前期亦如蝼蚁。
虚涨的境界修为经不起消耗，他必须一击制胜，他没有试错的机会。
于是木绯屿催动功法，将刻印在神魂上的功法转移一部分至紫府内的元婴身上。
天生缺陷的功法《戮仙诀》来自魔族，它本是吸纳魔气修炼的功法，魔族将它带到修真界，修改成了吸纳灵气的功法。
后来此功法的缺陷暴露，渐渐被魔修主流抛弃，只在最底层的，接触不到多少功法的魔修中流传。只有没有第二个选择的人才会去修炼堪比剧毒的它。
木绯屿能以此功法修至渡劫，必然是仔细钻研过的。
他将一部分功法移植到元婴上，然后切割神魂，以血液为载体捏出一个身外化身，再将元婴塞入化身之中。
切割本就碎裂的神魂和正常修士捏身外化身可不一样。且不提那份剧痛，他这片撕掉的神魂再也回不来了。
如同破镜难圆。
摔碎的瓷器无法还原成一块。
元婴进入化身，开始按照移植来的功法刻印吸纳魔气。原本压制木绯屿的魔气这下变成了取之不竭的力量源泉，魔气大量侵入化身体内，与他本人等比例复制的“人”眼珠转红，魔气萦绕，艳若玫瑰的脸变得邪肆……丑陋。
木绯屿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魔。
“难看……”
他轻声嗫嚅，提着剑与“自己”隔空相望，看着对方的眼里被恶意充斥，看着自己迈向魔道的深渊。
入魔道者，无可脱身。
入魔道者，无有未来。
入魔道者，永劫不复。
一入魔道，便无法回头。
即便自毁修为，灵魂也不得安宁。
他离开修真界，逃回现实又如何？
最终还不是亲眼看着“自己”成魔？
一旦重回修途，便无法停下对实力的渴求。过去他以离开修真界回家为借口，原来不过自欺欺人。
今日他用身外化身吸纳魔气修炼，来日他就能找到别的借口洗去一身灵力，转修魔气。
抑或是如其他魔修一样贪图捷径，使上杀人炼尸之类的邪法修炼。
提升实力是修士的本能，是任何功法的根本目的。是他一力不可扭转的。否则心意与功法相悖，必然心境崩塌，一念生魔。
过去他不受此影响，因为他在变强的目的之上为自己设置了个“回家”的目标。如今他变强的动力又能是什么？
维系他现在的生活。
对，对！他还没有走进绝路！
他才不是可悲的只知追求实力的魔修！
木绯屿猛然抬剑，洞穿身外化身心口，破了这心魔劫。
身外化身一寸寸融化，从有鼻子有眼的人形变成一滩血，与魔气一碰就被染黑，变成垃圾坠落空中。
元婴嗖地钻回紫府，带回磅礴的力量。
魔气与灵气本是相克不容，木绯屿却借助移植在元婴上功法印记将之炼化成元婴的本源力量，再在元婴回归后反哺自身。
这其实就是用身外化身修炼的法子。
境界随之继续提升。
大乘中期、大乘后期……
大乘巅峰。
大乘至渡劫的门槛既是一层薄纸，也是一堵混凝土墙。
大乘修士要跨过去，不仅需要修为，还需要契机。
一步迈过，便是通天大道。
迈不过去，便至死是庸人。
而这一步，五百年前的木绯屿跨过了。
今日，在元婴回归前他破除心魔劫时再一次迈过了。
——渡劫期。
魔尊挽起魔剑，剑指天顶，挟着他一千年来的全部，自下而上挥出一剑。
“天道！”
他的爱憎、过去与未来，尽在此一剑之间。
他非剑修，却在这一剑中裹挟了自己最强的剑意，还有他过去每一次渡劫时所领悟的天地法则。
这一剑惊天动地，吞天食地。
倘若让修真界的剑修瞧见，说不定有人要当场顿悟。可惜除了克莱恩和小天道，无人得见此剑风采。
魔剑上爆出灼然银光，凡人看不见，他们的精神力也伸不到如此高空，错过了这震撼人心的奇伟景象。
天道毛绒球在机甲肩膀上消失。
天际边撕开了一道缝隙，光明从裂缝中透出。远处躲在机甲里等待着克莱恩，不明状况，不知道出路在何方的凡人们蓦地失去意识。
唯有克莱恩，唯有他一人强撑着不肯在天道的迫使下晕厥，他努力仰头看着天空，看见他的omega像断线的风筝坠落。
“绯、绯屿——！”
克莱恩最后看见的，是一群机甲和人凭空飞向天际的裂缝，和坠落的木绯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