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清狂【完结】>第168章 和离

  叶清弋只在看到那颗人头的时候,有微微的惊讶,其余时候都没什么表情,戚栖桐忐忑一路,现在还喘着粗气,越发不安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太晚了?清弋,我想认真地跟你说,我与季亭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不想你因为他不高兴。”

  戚栖桐是真的慌了,根本不管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旁边的人偷偷打量他他都没发现,他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扰乱了行军纪律,但叶清弋不会由着他胡来。

  叶清弋颠了颠盒子里的东西,笑了一下,道:“你帮朝廷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一句话便把关系撇清了,他无所谓的,不管戚栖桐因为什么杀了季亭,他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但显然戚栖桐没那么好打发,站着不动,拦了他的去路,叶清弋扫了眼周围看戏的下属,下令继续前行后往旁边走去,“你跟我来。”

  戚栖桐跟上,踏碎清晨的露水,想了一路的措辞全忘了。

  从叶清弋说要分开开始,戚栖桐便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狠心的人才能赢,戚栖桐注定要伤心。

  戚栖桐不敢怨的,叶清弋离京的决定不曾事先向他透露,临行前甚至不想特意跟他道别,有前几个月的情分在,叶清弋还能做得这么绝,绝不是戚栖桐耍耍性子就能称心如意的。

  他来之前想过了,过去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想坦白,他想告诉叶清弋有关他的一切,四时宫里虚情假意的陪伴曾让他记挂了好一阵,在没遇到叶清弋之前,他糊涂地以为这就是喜欢。

  他觉得难堪,背负了血海深仇,那么迟才刺出致命一剑,他多软弱啊,叶清弋可以凶他,冲他撒气,可千万不要是现在这样,对他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你跟季亭过去怎么样,不用告诉我了,都过去了,不是吗?”

  戚栖桐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鼻尖一酸,哽咽着说是,咽了咽,强装镇定,说:“那你别再生我的气了行吗?”

  “我没生你的气。”叶清弋怕他不信似的,“我说真的。”

  “好。”戚栖桐点点头,笑了笑,没说话,他不说话叶清弋也不会主动说,场面太冷,他只好先开口,“你去交州多保重。”

  “多谢。”

  真生分,戚栖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你不让我跟去,那我偶尔去看看你行吗?”

  看见叶清弋罕见地皱了眉,戚栖桐立刻补充道:“我不会打扰你的!”

  叶清弋安静地看着他,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君上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啊?”

  不在意就是不在意,连责备都很平淡,可戚栖桐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了,恨不得立刻就逃开。

  可叶清弋接下来的话如同突降的雷雨,冷意从四面八方而来,戚栖桐怎么躲得开?

  叶清弋有礼,嘴上唤着君上,说出的话却难听至极:“你应该明白分开的意思。”

  戚栖桐不答,叶清弋执意教他,“分开就是不见面。”

  “君上,别再来找我了。”

  戚栖桐觉得叶清弋的话很重,好像他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可这几日他们拢共才说过几回话?

  再说当初是叶清弋一心求娶,他们拜过堂,成了亲,全大盛的人都知道戚栖桐是他叶清弋的妻,夫唱妇随,怎么就要他走开?

  “清弋……”

  戚栖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擦净的血迹混着汗渍,手脏,他忍住了没去握叶清弋的手,“你到底怎么了?说给我听好吗?别让我心慌,我猜不到——”

  “清弋……”

  “君上。”

  叶清弋叹道:“君上别怪我心狠,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我不这么做,那我说分开就没有意思了。”

  别说!戚栖桐有了预感,想捂他的嘴,可叶清弋那话是早就备在嘴边的,一张嘴就滑了出来。

  “戚栖桐,我们和离吧。”

  戚栖桐眼睛胀得疼,他不眨眼,眼睛张老大,他想了想,笑得勉强:“清弋,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事啊?瞒着我,怕我连累你,所以你才这么说,我明白的,我不烦你了,你把你的话收回去,行吗?”

  戚栖桐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我可以等你的,等你办完了事,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再来找你——或者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去见你也好,怎么样都好。”

  叶清弋没说话,动了动眼珠子,像上回说要跟他分开时一样,十分平静,戚栖桐看着心凉透了,鼻尖酸楚,声音也含糊不清:

  “当初是你执意要娶我的啊……”

  要或不要都随了叶清弋,但他到底算什么呢?戚栖桐以为这样起码能挽回一些,可他不知道,绝情的人软硬不吃,叶清弋突然单膝跪地,撕开了一截衣角,这次不用咬指头,他早早地备好了笔。

  “我写,你留个手印吧。”

  戚栖桐连忙把手背在身后,还退了一步,叶清弋根本没看他,落笔成字,笔尖没有一丝颤抖,黄布黑字,他亲自写断他们之前有过的情。

  戚栖桐的眼泪涌出来,模糊了叶清弋的面容和他的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了不真实感,戚栖桐真希望他是在做梦。

  之前他没想过分开之后会怎么样,他没把叶清弋的话当真,以为叶清弋只是在跟他置气,怪他不坦诚,瞒这瞒那。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戚栖桐止不住地想和离之后会怎样,分开之后会怎样。

  分开意味着不能相见,意味着叶清弋会和别人好,意味着他今后都要指着回忆活,他不要这样!

  可叶清弋不给他选择的机会:“戚栖桐,够了吧?难道你真想跟我一辈子吗?”

  戚栖桐没说话,咬破了嘴唇,他听懂了,叶清弋在笑话他,但他不觉得好笑,很认真地说:“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这话出来,叶清弋沉默好一阵,戚栖桐自觉终于胜了一筹,他高兴呀,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叶清弋,你是不是觉得我蠢?可我是真的想跟你好一辈子啊……”

  “可是我不想了。”

  戚栖桐都不敢去看他的神情,怕他太坚定,让自己伤心,再是他眼泪往下落,难看,他慢慢地说:“……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你不要我了,我知道了,问我要和离书,怕我太缠着你,你早说啊你不喜欢我了,说什么暂时分开,我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戚栖桐声音飘似的:“和离书……我写,我写就是了。”

  戚栖桐学他单膝跪地,夺了笔,伏在树桩上写字。

  之前就写过,只不过撕了,和离书怎么写的他还记得,记得太清楚了,写得很流利,一个错字都没有,有点一气呵成的意思。

  叶清弋太狠了,现在的叶清弋是恶人模样,可戚栖桐不争气,恨他不起来,落笔时,脑中想的全是叶清弋的好。

  戚栖桐不敢让叶清弋发现他的念头,悄悄抬眼,只能瞧见他胸口的位置,初秋衣衫也不厚,戚栖桐记得他的心跳。

  叶清弋的呼吸,起伏的胸口,戚栖桐对此有着几近疯狂的痴迷,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这些,戚栖桐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乱七八糟的回忆把戚栖桐折磨得眼角湿润,按手印的时候,指头直戳进一泡眼泪里,使得红墨迹很淡,比旁边叶清弋的淡不少。

  从写完开始,戚栖桐便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听见叶清弋起身的动静便缩了缩肩膀,他怕叶清弋说出什么后会无期之类的话。

  叶清弋没那么矫情,什么都没说,可离开的时候戚栖桐又舍不得了,伸手抓住了叶清弋的衣摆。

  他悄悄用劲,殊不知手背凸了青筋,他一点也不干脆,明明亲手写了和离书。

  叶清弋得逞了,拿着和离书不知道笑成什么样,戚栖桐不敢抬头看。

  他哭得要岔气了,但是一点声音都没出,坐在地上不停地颤抖,他又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手臂疼了,指头便松了,叶清弋走得很快,地上叶片的碎末都沾不上他的鞋底,戚栖桐低着头不敢看离开的背影。

  哭了一会就不哭了,但还是疼,心疼,疼得戚栖桐有点承受不住,手心盖住了边上最尖锐的石块。

  石块很快扎破了他的手心,一瞬间的刺痛感有点让人着迷的。

  戚栖桐愣了好一阵,再次握紧了石块。

  戚栖桐走得时候已经天黑了,行军的队伍早就消失在了天际,戚栖桐丢了所有的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迷迷糊糊的,转身便看见符黎。

  符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换做平时肯定要大肆嘲讽一番,现在心软,没有谁能看到那双红眼睛能不心软,除了叶清弋。

  “庄主……”

  “我们去交州,我决定了,我要去交州。”

  戚栖桐只有眼睛看起来软弱,声音听起来坚定得很,这是他在叶清弋转身离开的时候就做好的决定。

  这场感情不能说结束就结束,他不甘心,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清楚,所以他一定要去交州。

  他是庄主,他想好的事情底下的人只管执行,不会有丝毫的怨言,但毫无底线的符凇会。

  他没了眼睛,只有符黎这个弟弟管他,他还没死透呢,嘴还好好的,从地上站起来,杵了跟树枝探路,滴滴答答地敲。

  “庄主大人。”他说话时脸朝的方向都不对。

  “庄主大人这是要去追夫?搭上一整个月隐?”

  戚栖桐冷冷地看着他,想知道他能说出什么。

  “戚栖桐,”符凇讽道,“别人不敢说这句话,我敢,你根本不配做月隐的庄主!”

  “我不配,难道你配吗?”戚栖桐的训斥声很严厉,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符黎,符黎向来护着他,不肯让别人欺辱他,但现在却不声一坑,没有一点要阻止的意思。

  没人拦着符凇,符凇放肆起来,大笑两声:“是啊!我跟符黎,从小在月隐长大,每一个新进月隐的人都由我们来授礼,我们熟知月隐大小事务,没有人比我们更配!可惜呀,我们的爹不是庄主,名不正也言不顺,所以我带着月隐卷入朝争受尽指摘,但是换成你就不会了。”

  “说起来,我的目的比你还要纯粹些呢,我想让我的族人不再当过街老鼠,我想继承老庄主的遗志,让战争中被迫离开故乡的月氏人都光明正大的活着,你呢?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你那个姘夫,你也真是不觉得丢脸,让所有月隐的人都跟你去围着那姘夫转。”

  符凇满脸通红:“戚栖桐,你根本不在乎月隐,你知不知道这半个月以来,因为你所谓的痴情,月隐究竟死了多少人?”

  戚栖桐:“如你所愿,我去并州谁也不会带。”

  “哈!”符凇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怎么做,戚栖桐你到底是有多委屈啊?用得上月隐你就尽力地用,用不上就找借口,你的借口不就是那一个嘛,什么接手月隐非你所愿,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啊,你虚不虚伪啊!”

  符凇越说越生气:“月隐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丢弃的东西吗?你现在就是要毁了月隐吧!”

  “够了!”符黎听不下去了,“哥你不懂,庄主进城之后为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建墓了的。”

  “装模做样而已!”

  “别说了!”符黎去拽他,拽不动就拖,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骂,吵吵嚷嚷地走远了,林子里又恢复死寂。

  戚栖桐站着,臊眉耷眼的,手心痒,便往裤管上蹭,他不安又惊惶,想着,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责怪他,所有人都要离他而去……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小戚爱情事业双崩塌。

  小戚:没事,霉运都冲我来,所有人顺遂就好。

  小叶:那我……

  小戚: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