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清狂【完结】>第144章 作乱

  叛军没进皇宫,但宫里已经血流成河。

  建光帝被一路护送回宫的模样堪称狼狈,缩着脖颈猫着腰,两条胳膊被卸下来又安上去,痛得他不敢用手,手臂在袖管中晃荡。

  他心里是怕得要死的,但他不许宫里的人怕,他还好好的呢,宫里乱成一团像什么样?

  鬼哭狼嚎的,杀,偷偷抹泪的,杀,给他气受的,更要杀,若不是那些人被拖出去时惨叫声刺耳,建光帝还要再杀一批人才解气。

  他可没忘罪魁祸首,戚祚这混账敢谋逆……还有季亭那些人,都该死,建光帝看见太子进来便立刻要他研磨铺纸。

  “十万禁卫守宫,那混账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北军,各营校尉何在?都去捉戚祚!活捉!”

  戚裕慢悠悠地研磨,悲痛道:“中垒、步兵两营被调离上京,余下五营……父皇忘了?戚祚回宫时你可怜他,又不愿我与叶家往来甚密,便让他去接触北军军务。”

  “你在怪朕?”建光帝一掌拍在桌上,镇纸都给拍飞了。

  戚裕的手顿住,像是被吓到一样,不过如今的建光帝就是个纸老虎,声势再大又能吓唬住谁?戚裕轻哼一声,道:“父皇不必忧心,还有十万禁卫,魏鸣是我的人,有他在,父皇可以高枕无忧了。”

  戚裕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惬意畅快,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他随意将墨块扔在桌上,低头从衣袖中拿出了明黄圣旨。

  他耐心不足,早已经按捺不住了。

  建光帝一看,抓着扶手就要逃开,戚裕自然不让,扣住了建光帝的手腕,猛地一拽,让他摔在了龙椅之中,戚裕苦恼:“父皇,戚祚已经反了,您身边能护住您的,就只有我了不是吗?您还在等什么?”

  戚祚已经反了,是指望不上了,其余皇子……早就被斗死了,五皇子尚在襁褓之中,戚裕还不知道自己的父皇是怎么样的人吗?他可不会把自己的江山交给那些个他看不起的亲王、异姓王。

  似乎眼前的太子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这局面绝对不是建光帝想要看到的,他气得眼睛竖起来,指着戚裕,咬牙切齿:“你贪——你太贪,这就是为什么朕迟迟不肯写诏书!”

  从前太子温顺谦卑,现在撕破脸皮,变得面目可憎,建光帝开始迟疑了,瞪着空白的圣旨浑身发冷,他亲自立下的太子实在可怕,弟弟反了,他竟然趁火打劫来逼自己的父亲退位!

  他早就算计好了的!建光帝突然回想起戚祚逃跑前说的话。

  戚祚不停后退,却用那双怨毒的眼睛步步紧逼,像是不肯跟他有深仇大恨,丝毫不愿意他好过,恶毒地说:“父皇,你以为想你死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那么太子呢?也早就盼着他死?建光帝难以置信地看着戚裕,浑身颤抖起来:“朕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狼心狗肺?”戚裕气笑了,“如果不是父皇为了什么该死的制衡之术,抬举戚祚,打压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怎么会有这么心狠的父亲呢?小时候,弟弟屡次戏弄他,父皇假装没看见,他忍无可忍想教训一回弟弟,却被父皇狠狠训斥,他不服,跑去问母后,问,父皇不是天子吗?为何不分对错?母后却告诉他,皇上先是大盛的皇上,接着才是他的父亲。

  那么多年,戚裕早就习惯了,皇上只在乎朝堂制衡,不论对错,戚祚从小到大犯过多少错?只因母族兴旺,能与他抗衡,便被皇上一直扶着走。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问问自己的父亲:“被自己养大的狼崽反咬一口的滋味,好受么?”

  建光帝当场拍桌:“方才在宫外,你是故意不来救朕!故意让戚祚闯进来的,是不是?”

  见戚裕笑而不语,建光帝的思绪一发不可收拾。

  为何今日太子突然说要随他出宫,为何随行的禁卫突然增多,为何魏鸣从戚祚手上救下他的时机那么巧,他都想通了。

  如果说戚祚野心勃勃,那戚裕就是冷血无情。

  “你早就知道戚祚要造反,你瞒而不报,眼睁睁看着朕与戚祚反目,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无情无义之人!”

  戚裕一拳砸在桌上:“您也配说我无情无义?被戚祚围剿的不是您就是我,那么多年来,看我们兄弟相争看得津津有味的,不是一直都是您吗!”

  建光帝被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是你贪婪无度!与朕无关,朕早早立你为太子,今后大盛的江山迟早是你的,是你自己沉不住气!”

  “迟早……”戚裕用这种话哄自己哄了很多年了,迟早是什么时候呢?有戚祚在,他真的能顺顺利利的登基吗?

  “父皇,您根本没想把位子让给我。”戚裕斜睨着建光帝,“否则您不会吃了那么多年慧能的丹药。”

  怨?建光帝怒极反笑:“当初慧能可是你带进来给……”建光帝愣住了,脸上的血色飞快地退下去。

  为了延年益寿,他是什么法子都肯试,慧能的丹药最初是极有用的,尽管这两年丹药的药效越来越短,并且在服药的第二天身子便会异常疲虚。

  在榻上重振雄风是那么地让他高兴,他根本离不开慧能的丹药,若说慧能别有用心……建光帝盯着戚裕,喉咙好像被什么哽住了。

  戚裕笑了起来,笑声闷在嘴里,他侧过身,倚靠在案桌边上,姿态悠闲地倒茶,茶壶起落,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斟茶也不会,他本就不是做惯杂活的人,往日的体恤也不过是羽翼未丰满时的伪装。

  “父皇。”戚裕将茶盏推过去。

  “戚祚是逆贼,我身为太子,理所应当站出来斥责他、捉拿他,跟他比,我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朝堂诸位多属意我登基,我坐上龙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父皇,您还是写圣旨吧?”

  戚裕声音骤冷:“不然留您还有什么用呢?”

  建光帝像被钉在龙椅上了,双股战战,接下来是手、嘴唇,还有眼珠,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他一句话不说,但戚裕知道他要说什么,弑父杀君的罪名已经落在了戚祚头上,他戚裕不过是楓顺势而为而已,何况凭现在的皇上有什么能力挽救局面呢?

  皇上沉迷丹药,耽误国事,朝中大臣早就对他不满,月氏正在犯境,大盛各地开始暴乱,上京戒严了,他把大好山河毁城这样,戚裕愿意接下这烫手山芋,他还有什么不满?

  “无论如何,您都是大盛的太上皇,不是吗?”

  建光帝冷冷地目送戚裕离开,摔门的巨响让他抖了一下,他屏息听着,直到戚裕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喷出一口浊气。

  建光帝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的皇位是运气好才得来的,可不代表他也要像他的哥哥们一样将皇位拱手让人。

  他站起来,围着龙椅打转,想着要找人传消息出去,如今能救他于水火的人在凉州。

  他知道月氏又打过来了,那帮蛮人不算什么,不必废那么多兵马,时至今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外患暂且放着,他要叶瑾马上带兵回京救驾!

  叶瑾对他忠心耿耿,一定会救他的,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都想好了,只要叶瑾救他,到时封他王位!王位啊……够叶瑾感激涕零的了吧!

  建光帝被困在宫里,不管外患,在宫外的戚祚也不管,他忙着传消息,为自己的行为正名,企图获得更多的支持。

  他散布传言,说太子居心叵测,引皇上误食成瘾丹药,如今已致皇上卧病瘫痪,太子趁机窃国,他戚祚不愿看兄长误入歧途、枉顾人伦大开杀戒,沉痛之下,才举起反旗。

  此言一出,响应者甚众,各地纷纷暴动,北上以支援二皇子,众人推举二皇子,拥他为齐王。

  拥护者中趁火打劫的不少,以响应齐王的名义,趁乱打家劫舍,大肆敛财作乱,多地民不聊生。

  叶清弋很快除去东安县县衙门里戚祚的人,带着人大张旗鼓地进了东安县。

  但今时不同往日,有心思浑水摸鱼的人哪知道这个叶校尉是个什么来头,如今二皇子都自称齐王,开始攻打自己家了,谁还管知县没了后,东安县是谁主事?

  尽管两营的人都在,但东安县县内仍有暴动,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叶清弋开始忙了,带着营兵天没亮就出去,天黑也不一定回,风似的,席卷了东安县大街,以雷霆之势将县衙门的牢狱填满。

  县外有人趁机做匪,打劫来的钱财没来得及花,抢来的女人没来得及碰,便被叶清弋带人端了老巢,差点命都没了。

  那乱匪哭着投降,还说要加入,营兵听了都不屑地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北军?想得美,但乱匪问他们是谁的人,他们又说不出来,偷偷瞄上司叶清弋。

  自然不是乱党齐王的人,那是太子的人?叶大人从前就跟太子交好的,可叶大人从不提要进京找太子呀。

  乱匪再次追问,你们到底是哪支队伍?入伙是假,求饶是真,他不关心这些,叶清弋却答得认真,掷出长枪深深插进地里,一字一句:

  “大将军旗下,赤练军。”

  叶清弋还是小看了大将军父亲的威名,赤练军旗号一出,那些个被打怕的乱匪想被招安都得排队,附近自发组建的,递来投名状的义团比比皆是。

  乱局中,想要建立秩序没那么容易,但骁勇善战、军纪严明的赤练军显然有令人信服的能力。

  叶清弋越发忙了,带着人出去,去的地方越来越远,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不过无论多早,戚栖桐都跟着。

  他默默地跟,不叫叶清弋发觉,但戚栖桐的功夫不到家,很快就被发现。

  叶清弋先是装看不见,后来不行,遇到危险双方要开始缠斗的时候,他会分心,注意着队尾那些月隐的人。

  戚栖桐身边有的是人保护,叶清弋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此一举,但万一真受伤了呢?旁人定要说赤练军也不过如此——万不可让戚栖桐毁了赤练军的声名。

  “你别跟着。”

  天没亮,叶清弋出书房的时候便看见了拐角处的黑影,他有些烦了,戚栖桐听出来了,从拐角处出来,刚迈出一步便被叶清弋斥:“走开。”

  戚栖桐迟疑了一下,接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叶清弋骂他:“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戚栖桐没说话,站在他面前,逆着天尽头通红的光,他的眼尾也通红,他怕叶清弋不信他说的话,总想着目光再坚定些,可是心口的酸楚太沉,拽着他的眼皮往下落。

  叶清弋没工夫看他软弱,再软弱也骗了他两世,再对上便要吃亏,他抬腿要走。

  戚栖桐声音里的哭腔追上来:“我想跟你说话!”

  【作者有话说】

  有点追夫火葬场了。

  (小叶要是知道皇上有封他爹王的想法:早不说呢!哼哼,不然老婆就不会老说我高攀他了,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