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清狂【完结】>第105章 破冰

  叶清弋跪在矮几前洗脸,看见铜盆里淡开的血红色才后知后觉,怪不得戚栖桐见到他的时候会露出很担忧的神情。

  捧着帕子的小羽撇嘴:“叶大人,你这深更半夜……”君上都要睡了,他顶着满脸的血迹闯进来,多吓人啊!

  “我有急事的。”叶清弋将帕子盖过头,水珠擦净,帕子迟迟放不下,转念一想,戚栖桐都没赶他走,他不自在个什么劲?

  “小羽,你先出去。”

  戚栖桐发话了,小羽点点头,上下扫了一眼叶清弋,端着一盆血水出去了。

  待碰撞的水声渐渐远去,厢房里安静下来,叶清弋坐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无声地看着戚栖桐。

  他已经沐浴更衣过了,这会身着柔软的素色寝衣靠在床头,长发散在身后,折在肩上,黑缎一般。

  他多数时候都是冷的,可这会烛光揉碎在他的睫羽上,眸子像浸过水,连情绪也是朦胧的,叶清弋甚至起疑,这是上一世事发前的戚栖桐。

  “今晚的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戚栖桐一点也不冰冷,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叶清弋身上,很柔和,难得被这般对待,叶清弋答话的时候都慢了半拍。

  “……对方杀了乳娘,说明他们知道当年公主的事,可能是太子的人,也可能是二皇子的人。”

  “太宽泛了。”戚栖桐凝眉,同时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还有一个关键信息,叶清弋往床边挪,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对方使的是软剑。”

  “软剑?”戚栖桐念着,想不出来什么,回神的时候,发现叶清弋不知道什么挪到床边了,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叶清弋突然笑了,明晃晃的笑意袭来,也没个理由,戚栖桐撑着手臂望靠枕里陷,低下头问:“你笑什么……”

  叶清弋顺势坐在了床沿上,说起了之前的误会:“说起这批软剑杀手,也是老相识了,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就曾交手过,当时我还怀疑是你的人呢。”

  戚栖桐很快问道:“去年年底什么时候?”

  叶清弋道:“忠义侯府世子丧命之后。”

  戚栖桐懂了,当时叶清弋怀疑他,三番两次试探于他,他对叶清弋自然没有好脸,也难怪叶清弋会怀疑他。

  “不是我,还有别人。”戚栖桐抬眼看他,“你仇家不少。”

  戚栖桐眯起眼,狭长的眼梢似是幸灾乐祸,后半句话带着气音,少一分取笑多三分俏皮,叶清弋慢慢倾身,呼出的笑意就在戚栖桐鬓边,“那我宁愿是你。”

  也差不多了,戚栖桐想,冤家路窄,闹到如今不清不楚的局面,想两清都难,思及此,他推开叶清弋:“对方显然是盯上你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查?”

  见戚栖桐别开脸,叶清弋就势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点头:“是要出去。”说着就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说走就走,戚栖桐没见过这样的,目光立马就追去了,一直追到内门,内门之后有廊道,他看不见人,只看见窗纸上映的影,影子没有停留就出去了。

  正好,戚栖桐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支他走,他也累了,该歇息了,戚栖桐躺了下来。

  他像往常一样平躺着,闭上眼,手压在被褥之上,慢慢沉了呼吸,思绪却乱,他睡不着。

  这屋子好是好,太新,住不安稳,叶清弋停留一会,屋里便有他的气息,其中混杂着的一丝血腥气叫人闻着不安,还有,他忘了吹熄夜灯。

  以往吹灯都是叶清弋来,现在要靠自己了,戚栖桐坐起来,伸手去够床外矮几上的灯盏。

  他身子笨重,够不着,指尖蹦得很紧,还是够不着,只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做不到,戚栖桐有了挫败感,试了几次还是不行,心里焦躁起来。

  “咚”一声,他摔下了床。

  为了方便特制的床十分低矮,地上也铺了地毯,戚栖桐摔下来的时候没有并感觉到痛,但却让他的久违地有了无力感。

  从见到乳娘开始,他便极力隐藏某种失落,来到这里稍稍平静下来,叶清弋的到来是一个意外,却强有力地击溃了他勉强维持的淡然。

  独享一座宅院,戚栖桐没有一丝归属感,此时此刻他很想回凉州。

  自然是不行,戚栖桐深吸了一口气,坐起来,手臂搭在床上,床上没有任何能让他借力起来的地方,没有外人的帮助,他根本上不了床。

  他抓住了床头镂空的浮雕,缓缓用力,指尖逐渐泛白。

  腰腹卡着床板,他根本不可能把自己拉上去,戚栖桐在跟自己较劲,脸憋得通红,眼眶也酸。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托起了他,半抬半抱地将他送上了床。

  “为什么不叫人。”

  叶清弋的声音很沉,戚栖桐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一丝责怪,什么都没说,就着别扭的姿势,侧躺在了枕头上。

  他不想说话,叶清弋也没强迫他,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被褥盖在两人身上,接着他回身抓起灯盏吹熄了烛火,房里瞬间黑了下来。

  戚栖桐斜着躺,叶清弋也由他,躺在床边上,一翻身就能掉下来,他是为了不掉下来,才将脸埋在戚栖桐乌发中的。

  他知道戚栖桐没睡,说:“明天我们回去,好吗?”

  没回应,叶清弋有些失望,瓮声瓮气:“我想了好久,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的身份做什么,你的出身不由你决定,我怎么会因此看轻你?”

  “虽然我没见过你阿娘,但想必她是个极好的人,我倒想见见她,不过我想她应该不太想见我……”

  叶清弋见戚栖桐不搭理他,越说越远了:“难不成市井谣言起来的时候,我就该跟你断绝关系么?那我叶清弋成什么人了?常言道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些话你听来难受,我听来也不高兴。”

  戚栖桐转身了,想平躺,整个人快窝进叶清弋怀里,他挪远了些,为了能看到叶清弋的脸,但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到,说:“后悔了?那你当初不该求娶本君。”

  “哎你说的什么啊?”叶清弋气得坐起来,黑魆魆地立着,骂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觉得你累赘,当初娶你的时候什么都想清楚了,那些市井谣言算个屁,击不溃你,我也不当回事,还有,这些明明不是我的错,你却要怪我,跟我生分了?”

  这屋子没填满,空着的,叶清弋乱七八糟地吼了一通,声音在屋里乱撞,撞得戚栖桐脑袋一阵阵地发懵,他糊里糊涂地怨:“当初你要我不就是为了我的身份?”

  “是为了你的身份又怎样!”

  叶清弋一拳砸到戚栖桐身后的长发上,跟砸棉花似的,不解气,他又叫唤:“你想想我利用你身份做什么了?狐假虎威不算,你就说你自己吧,你不顾后果地去杀梁守成,我还不是上赶着帮你收尸?跟你回凉州的时候我还受气呢,说到受气,你身边那个小羽,又给我好脸色看过么!”

  “小点声!”戚栖桐轻哼,“你心里怨得很,那我住这正好,住到六月,之后你就清净了。”

  叶清弋恼得不行:“清净什么清净……不行!没到六月,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叶清弋重重地倒在戚栖桐身边,肩挨着肩,还把他往床里挤,“你要在这里?好哇,那我也搬过来,你休想摆脱我。”

  戚栖桐推他:“你别犟!”

  叶清弋抓他手腕:“到底是谁犟?”

  戚栖桐不说话了,被挤去角落,手腕也落在了叶清弋手里,论武他要认输,辩也辩不过,但他输得并不难过,就是嘴硬点:“叫你去送个人,怎么还送不好……”

  叶清弋叹息道:“夫人要与为夫分居,为夫一时分神这才酿成大错。”

  “咚”一声,戚栖桐一拳砸在叶清弋肩上。

  还挺疼的,叶清弋包住那拳头,认真地说:“乳娘的事是个意外,我会继续派人送她回乡,还会好好安抚她的家人。”

  戚栖桐点头。

  叶清弋伸手将戚栖桐的头发都拢在一起,顺毛似的,“如果我再细致些,乳娘就不会死了,我也会后悔的,还有你,如果今夜我不来找你,明日我一定会后悔。

  戚栖桐往上扯了扯被褥,手攥了攥被角,说:“后悔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叶清弋替戚栖桐掖好被子,有些迟钝,他都不知道今晚是抱着什么心情过来的。

  戚栖桐同样沉默着,他嗅到了叶清弋身上澡豆的味道,很清爽,上瘾一般,他闭上了眼睛。

  原来方才叶清弋离开并不是离开,而是去沐浴更衣,是他想多了,戚栖桐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戚栖桐昏昏欲睡。

  “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戚栖桐在沉入梦乡之时,想的是:叶清弋,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