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清狂【完结】>第59章 追问

  藏青武袍的男子是预料之中的不速之客,池杉在发现他的踪迹之后,第一时间守住了包厢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而即便没有人看见,他也摆出了十分恭敬的神情。

  与池杉相反,戚栖桐十分平静地拨弄着碗里的汤,只不过是在遭到质问时,有些不悦。

  见他无动于衷,来人说是火冒三丈都不为过了,口不择言起来:

  “当初我就不该告诉你小羽失踪的线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上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差点命都没了,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带着叶夫人的名号回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提及“叶夫人”,戚栖桐眉心跳了跳。

  那人冷笑:“不爱听?”

  他一屁股在戚栖桐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我偏要说,你聪慧,想要从这门婚事中全身而退简直轻而易举,装病拖延,暗杀,怎么样都行,你一点不在乎那老皇帝的圣旨,你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再回上京!你还想报仇!别以为我不知道二月底并州——”

  “——与你何干?”戚栖桐冷冷打断他,以不容置喙地口吻。

  上位者的威严不容践踏,来人不甘心,但也不得不单膝跪地,手握成拳抵在胸口,隐忍着怒气:“符黎逾越,请庄主责罚。”

  戚栖桐反感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是你们的庄主!”

  符黎一板一眼地说着:“老庄主临死前亲自下令,全庄上下要以长平君马首是瞻。”

  “再说你就滚出去!”

  “可……”

  戚栖桐冷道:“别以为我接受池杉随侍就是接受月隐山庄,在这里,你该恭恭敬敬地唤我君上!”

  戚栖桐寸步不让,符黎也没有再坚持唤他庄主,不过不让这么称呼,他也不必再行大礼,他坐回戚栖桐身边,语气软了些:“你坚持要报仇,为什么不借助月隐的力量?我们都在等你下令。”

  戚栖桐也缓了声势:“我从阿娘那里继来的只有凉州主君之位,并没有什么月隐山庄庄主。”

  他要是能接受,也不会等到现在,符黎没有继续纠缠,长叹一声,沉默着,良久,任命地抓起筷子给戚栖桐布菜:

  “君上,你我一起长大,我知道你的仇是非报不可了,但也还有别的方法不是吗?非要嫁给那傻蛋?你自己什么状况你也知道,万一他起了歹心强迫你怎么办?”

  戚栖桐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符黎拨弄菜碟, “我是说真的,我查过那傻蛋,连填房都没有,也不近女色,虽然说他只想借助你的身份来取得皇室信任,但很难保证他不对你……”

  戚栖桐蹙眉:“你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了不说这些,启程的时候我会让池杉继续跟着你,护你周全,”符黎越说越小声,又怕戚栖桐听出不对,勾唇一笑,“老实说我也想去上京,听说上京女子知情识趣,还没见识过呢!”

  多情浪荡就是符黎的常态,戚栖桐放松下来,没有那么冷淡了,边吃边说:“上京菜色不及凉州。”

  “凉州有什么好吃的?从小到大我都吃腻了!”

  符黎很自然地用手捻走戚栖桐筷子上的肉片,扔进嘴里嚼着,嚼着嚼着,眉头就皱起来了,

  “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个月前你让池杉送回来的药丸,山庄里的医者已经查过了,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补药,你放心,举全庄之力,我也会把你的腿治好的,就是现在还差一味药材,这药材比较麻烦……”

  能治好这种话,戚栖桐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早就无动于衷了,他淡淡道:“就算你不查,那个人给的东西我也不会再用。”

  符黎没听出话中的失落,还以为他又是在抗拒月隐山庄,笑道:“你放心,这不是奔着你庄主的身份去查,是我,符黎,冲着跟你多年的情分帮你查的。”

  戚栖桐没有抗拒他的好意,再是他走之后,四时宫众人也要靠符黎照顾着,说起来,他欠符黎的更多。

  符黎不需要他感恩戴德,只要他保证,“跟叶家傻蛋的婚事是做戏,你要时刻记得这一点。”

  平时吊儿郎当的严肃起来看着别扭,戚栖桐不适应,也不明白:“这我有什么记不得?”

  戚栖桐冷情,可符黎不认为世上真有冷情的人,说冷情,不过是缘分未到。

  符黎自诩多情,看不惯旁人端起一副色即是空的虚假模样,可对上戚栖桐就不一样了,觉得他迟钝也是好的,是璞玉。

  就是太璞了,不解风情,就譬如现在,戚栖桐见桌上食物被掳去大半,赶他走:“街面上的事情处理完了?”

  早就处理完了,但符黎最识相,像模像样地说:“是了!刚才抓了两个在街上闹事的,拉去衙门那了,也不知道审完没有,我看看去。”

  出了包厢门口,池杉立刻唤了声执事,符黎笑着应下,也没急着走,叫来掌柜让他再送几盘新菜进去。

  本来就是借坡下驴,符黎出了酒楼也没有去衙门,而是转身进了窄巷中,看清手下围簇的人之后,符黎迎上去喊了声大哥。

  被唤大哥的人相比符黎,眼窝更深,头发卷曲,也更沉稳,符黎看见他还挺意外的,“大哥,君上还是不肯接下山庄的重担。”

  符凇不在意:“既然庄主之位给了他,他不要也不会落到别人身上,你不要再管这件事,收拾收拾,你要去上京了。”

  这个消息让符黎很惊讶,符凇无奈摇头:“你别高兴太早,你不能跟君上同行,这次命你上京,是叫你在上京铺开月隐的势力……君上是皇室中人,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话是这么说,但符黎有些犹豫:“前辈们不会同意的。”

  符凇鼻翼翕动:“老庄主要把山庄留给君上的时候,那些老家伙也不同意,现在还不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今时不同往日,月隐不能再停滞不前。”

  这倒是正合符黎的心意,他正愁不能去上京,没法兑现对秋澜姑姑的承诺——要护君上周全呢。

  大盛与月氏以乌鞘岭为界,大盛控扼庸关,庸关两侧崇山峻岭,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可以说,只要守住庸关,大盛便可高枕无忧。

  上一世叶清弋临危受命,在庸关城墙上晒裂了脸颊,也淬出一身烈骨,但他无力回天。

  敌军推倒城墙、冲破庸关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那是个极燥热的盛夏,而如今叶清弋站在城墙之上,极目远眺两侧雪峰,在云雾缭绕中,突然产生了一丝不真实感。

  “大公子,先饮一杯元正驱驱寒!”

  叶清弋依言回头,一愣,除了卫将军张宪,六大大将军便来了四位,不止他们,后来叶清弋颇为倚仗的王师爷也在,人人都手执酒杯,满脸感慨。

  在场诸位随着叶瑾征战多年,是看着叶清弋长大的,还轮番抱过小时候的叶清弋,听到叶清弋武举夺魁的消息不知有多振奋,如今见到人了,怎能不感慨,都争着要跟叶清弋碰杯。

  干了之后,张宪解释说还有两位将军驻守在乌鞘岭没回,过年也得就地过,张宪不觉得苦,反倒庆幸:

  “凉州大难,大将军分派人手前去救灾,驻守在乌鞘岭的人一点也没动,这不,刚刚好碰上月氏,这帮家伙还想伺机侵扰?还好早有防备,我们的人刚冒头,他们吓得马都跑丢了!”

  张宪哈哈大笑,“就是一群孬货想趁火打劫!大公子不用太担忧。”

  他看叶清弋不说话,便劝了一句,谁想转头看见师爷也绷着脸,当即不耐烦道:“我说都这么久了,你还是觉得那次偷袭很奇怪啊?”

  王师爷轻哼:“你不信我,我说给大公子听,大公子,我琢磨着,月氏过完冬粮食吃光了了,要来打一打也正常,但是怎么会只派出百来人马?还有他们骚扰的时机,正好就是凉州遭瘟的时候,真的不是巧合?”

  其余几位将军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叶清弋更是沉默着。

  他没法在现在告诉王师爷,他的不安并不是空穴来风,去年开春的一次侵扰不过是在为第二年的进犯做试探,在大盛和月氏相安无事的五年中,月氏已经将战马养得膘肥体壮,他们正蠢蠢欲动,要狠咬下大盛一块血肉才罢休。

  而之后大盛的战败与兵力强弱无关,却与内斗撇不开关系,叶清弋来这一趟,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内斗的根源——十一年前武威城大捷的内情。

  王师爷在听清楚叶清弋的问题后,脸上酒气迅速消退,原本黑瘦的脸憋成了酱紫色,饮酒后飘忽的眼神也渐渐显出惊惧。

  “大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想知道父亲是否真的不肯迎敌,逼得嘉阳公主领兵出战?想问凉州是否真的与叶家结下宿怨?还想问为什么有关这场战役的记载全都含糊其辞!

  “叶家荣辱全系在多年前的这场战役上,王师爷!求您告诉我实话吧!”

  【作者有话说】

  一些小戚的人生谏言:关我屁事,关你屁事,滚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