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星澜天天在生死门里打得风生水起。

  作为沈宁手上最好用的那把刀,在来到魔域后,这位原本的天选之子的价值反倒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

  作为一个和整个魔门都格格不入的道修,就是在生死门抛头露面的这段时间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不少人因为双方不同的身份而主动上前挑衅。

  打得次数多了,看着阙星澜至今还好好地站着,反倒是那些不自量力的同门被打趴下爬不起来。大抵是看他实力出众,倒也还有不少人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聊的久了,难免也会谈到一些类似于“道修为什么会来到生死门”的话题。

  对此,阙星澜一直都用沈宁专门嘱咐过的那套说辞,全部都用“自己被道修门派那群伪君子伤了心,再加上当时有个能进入生死门的机会,于是才千里迢迢赶来了这里,并下定决心攒足资源后转修魔道”这句话糊弄过去了。

  ……当然,如果真的不加以限制让沈宁自己来说,他绝对会专门把那段“进入生死门的机会”扩展开来,和所有问话的人好好说道说道,只可惜生死门的诸位长老担心消息泄露专门嘱咐了说不能往外传,不然他非得让所有人都笃信这个虚假的真相,在加深话语真实性的同时,让所有认都彻底沉浸于幻梦中。

  而就像是沈宁想的那样,因为如今这方世界魔修势大资源相对更多,秘境开启似乎也比过去在紫阳宗的时候更频繁。

  当然,或许这里面同样也有阙星澜身上的气运的原因。

  而随着秘境的开启,当消息传回,像是生死门这样的魔门也到了举行门内小比争夺名额的时候,这点倒是和道修门派差不了多少。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些魔门的魔修更加崇尚丛林法则,打起架来压根就没有克制的概念,争抢起资源来可比紫阳宗的那些修士直白多了。

  沈宁对这个现状有了大概了解后,也从中简单估摸出了生死门的道德水准。

  当他料定了在这样的门派里凭实力争抢、实行他那套弱肉强食的道理后,不会再出来有一个什么徐师兄多管闲事,便直接鼓动了阙星澜按着他说的那样放手去做。

  于是,在当日的门派小比结束,眼见遴选出了十名优胜的修士后,阙星澜径直和排在末尾的第十名发起了挑战,直言自己还有一个师兄需要名额,需要从他手中强取,看着简直就像是毫不客气的样子。

  也就是直到阙星澜在这会儿突然暴起挑战第十名后,所有观战的魔修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那个和阙星澜想必,几乎称得上是销声匿迹的另一位道修。

  “还能这样?!”第十名惊愕地看向阙星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从对方口中究竟都听到了什么。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铁定打不过阙星澜,下意识扭头看向观战的长老,出声和对方求救,“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对此,阙星澜直接把昨天沈宁教他说过的那些话照模照样地全说了一遍:“如果这不合规矩的话……好,反正现在比拼还未结束,只要这第十名的位置上站着别人,我就会选择一直动手,直到我的师兄和我一块儿站在这。”

  “……这是不是就算合规矩了?”就是阙星澜昨天光听沈宁轻描淡写说出这段话时,都因为话语中的巨大信息量险些绷不住表情,就更别说在场的其他魔修了。

  这真是个看着比魔修还要魔修的蛮横作风了。

  当然,大概是第一次摆出反派的作风说出这些话,阙星澜话语中甚至还自个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

  好在在场这些人看着比他还要惊讶,直到最后也没人在意他话语中的那点不自然。

  ……这要是换做沈宁自己站在这说出这么一串话,就以他的嚣张气焰,怕是效果还能比此时看着更加惊人些。

  而最后的结果也和沈宁最开始料定的一样,哪怕阙星澜表现得十分强硬,在旁边观战维持秩序的长老最后还是选择了和他站在一边。

  “……当然,”观战的长老沉默着斟酌了片刻后,最终做出了选择,“修真本就强者为尊,如果你非要带上你的师兄一并去往秘境,那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刀剑无眼,我们魔域的秘境争斗可不像是你们先前遇到的那些道修一样,哪怕打起架来也软弱可欺。你可要知道,秘境之中死伤自负。”这最后一句语气平淡的警告,称得上是他对这位门下弟子仅剩的好心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魔门的这些门派小比也算是在另类地保全这些实力不济的弟子。

  而这情况,确实也和沈宁提前料定的没什么区别。

  大概也是源于最初混进门派找的借口足够还是,哪怕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魔门,沈宁也依旧靠着那莫须有的靠山,在门派里越发嚣张,看着甚至比当日在待在紫阳宗的时候还要舒服不少。

  而他越发嚣张,生死门的长老似乎也能从他有尺度的张扬态度中越发笃定“上任魔尊仍存活于世”的传闻,反过来对他越发宽容。

  此时从那位长老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似乎也就是因为这份随着地位水涨船高后的宽容。

  再加上魔修争斗本就不像是道修那样,开打前还要理论一连串的规矩,这使得生死门最终在此时同意了阙星澜的话。

  “那是自然。”阙星澜应声,随即看向那位在比赛中取得第十名的魔修,“来吧,动手与我一战。”

  “提前说明一下,如果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为防之后再出现什么一连串的麻烦,导致其他人以为看到了机会不知死活地上前挑战,我下手可能会更狠一点。”光看风格就能看出来,这句话也是沈宁专门交给他规避麻烦的。

  他的这个师兄还真是适合这些魔修门派的风格啊,要不是身上确实是纯正的道修灵气,他都想怀疑沈宁是不是早早转道修了魔。

  不过别说,这些话偶尔想起来说一说,给他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那第十名的魔修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门派对阙星澜看似公正实则偏爱的现实?

  ……真不知道他们一介魔门为什么会对两个道修这么宽容,简直见了鬼了。

  他自然清楚自己打不过阙星澜,这一战下去说不定还真就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反而叫其他后来者占便宜。

  反正注定了要失去这个去往秘境的名额,为什么还要给其他人成功的可能。

  相比起眼睁睁看着其他远比自己实力差的人借机得到了去往秘境的机会,那还不如眼睁睁地看着阙星澜夺得名额自愿让给另一个叫沈宁的道修。

  起码他在实力上确实赢不过阙星澜,就算是输勉强也能算是输了个心服口服。

  这么想着,他也不再说什么别的没半分意义的话,直接出声表示自己的退让。

  而这个在门派小比中取得了名次的魔修都选择了退让,其他在最开始就战败被淘汰的魔修,自然也清楚自己迎上这样的阙星澜就是个注定的炮灰。

  一群人互相对视看着彼此,却顾忌着阙星澜的实力不敢上前,生怕被其他人在这之后捡了漏占了便宜。

  僵持到最后,居然还真让阙星澜白白捡了这么个便宜。

  阙星澜看着只用几句话功夫,就顺理成章落到了自己头上的第二个秘境名额,心里却是不期然地想起了沈宁教他说出这些话时近乎于冷漠的表情。

  他那位师兄是不是也早早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看透了人性。

  去往秘境当天,沈宁迎着周围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打量,镇定地和阙星澜一并上了运输的灵舟,去往此次秘境出现的地方。

  老实说,除了让阙星澜给自己争取第二个秘境名额之外,沈宁也不是没想过别的后手,譬如躲在天阶法宝如意境内,看看能不能让阙星澜带着法宝把他偷渡进去。

  好在阙星澜够争气,生死门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也无甚差别。

  相比起躲在法宝中只能依靠阙星澜把自己带进去,就算是中途想要离开秘境也没有额外的玉佩“通行证”的情况,沈宁果然还是更喜欢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这样起码死了也不会生出类似于“如果我之前怎么样现在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的怨怼,死得干脆明白。

  乘坐着生死门的灵舟,沈宁和阙星澜很快就到了那个近来开放的秘境——临祈小秘境。

  在秘境前等待秘境开放的时候,各门派之间总归还是会有点寻常的交际。

  这也是沈宁能了解如今生死门现状的重要途径。

  如今的生死门称得上是被新任魔尊针对,要是能在这了解一下生死门长老和其他门派之间的交际,大概也就能清楚一点如今魔域的局势了。

  大概是因为队伍中突然出现了两个道修的缘故,沈宁和阙星澜身上的道修灵气显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在巨大的修为差距下足以被其他门派的带队长老迅速感应到问题,生出好奇。

  此时此刻,在一众魔修之中,沈宁和阙星澜就是在场最为瞩目的谈资。

  最先克制不住好奇心找上门的是另一个来自于血手宗的带队长老,肉眼可见两个门派之间关系应该不错。

  血手宗长老找上生死门的带队长老,颇有些好奇地出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队伍中会突然出现两个道修?”

  “他们是因为一场意外,于是专门赶来魔域投靠我们门派的。他们到时也有转修魔修的心思,而且他们的性格看着似乎也确实是和修魔,勉强到也能算得上是好消息。至于其他的……”生死门的带队长老估计是想到了那不知何时会回到魔域的靠山,脸上难掩喜色,“这就不大方便在这说了。但我保证,这对我们来说真的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血手宗长老当即好奇追问,只可惜对方的嘴闭得尤为紧,哪怕到了最后也没能问出半句。

  之后倒也有其他宗门上前打探,然而即便说到最后生,死门长老也没泄露哪怕半点口风。

  沈宁站在不远处,尽管听不清这些大能谈话的内容,面上也装出一副无关紧要、半点都不好奇的样子,可这并不妨碍他暗自记下那些专门过来和生死门带队长老攀谈的人,并牢牢记住这些人的门派。

  也就是在他分神关注那些仍在攀谈的各门派长老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沈宁突然感受到了两道恶意的视线投射到了自己身上,并在片刻后就迅速扫过自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沈宁对他人的恶意可太敏感了,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个小插曲。

  至于那两道视线的主人……沈宁差不多已经有了合适的相关猜测。

  别不是那位新任魔尊的下属吧?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意味着一切都在顺着他的想法继续往下进行。

  “阙星澜,等到了秘境的时候,你可得尽快找到我了啊。”沈宁回想着刚才那两道投射自己身上的恶意的眼神,临了进秘境前,额外嘱托了这么一句。

  和上一次去往秘境的情况存在不同,这一次,沈宁专门提前买了用于寻踪的法宝,只等进入秘境后按图索骥再度集合。

  不只是在进入秘境前意识到的不对,就是在顺着人流进入秘境时,沈宁都感受到了有什么事正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感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带过,甚至还感觉有人在与阙星澜擦肩而过的瞬间,触碰到了自己的衣摆。

  筑基期能用来追踪的东西来回就那么几样,而这类似的小手段甚至于他自己提前就曾研究过。

  尽管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沾了些什么不该沾的麻烦东西,可出于谨慎,在进入秘境后,沈宁就把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全换了一遍,这才按照法器指引的方向,朝着阙星澜靠近。

  不得不说,在气运这一块儿,作为反派的他天生就比其他人差上一截,和阙星澜离得极远。

  光看自己和阙星澜之间的距离,怕是也要熬上好几天才能见到对方。

  这也让沈宁行事更加小心谨慎。

  但反派的气运一直都称不上太好,饶是他一路上都记得小心遮掩自己的行踪,意外还是和他不期而遇。

  这天,在朝着阙星澜的方向赶路的同时,沈宁尚还没见到阙星澜本人,就看到一个陌生的魔修挡在了自己面前。

  对方眼神里的苍老和那年轻的面容简直就是两个风格。而这种这种细细看过去后甚至还有些熟悉的感觉,沈宁过去在他的那位门派长老亲爹,甚至于其他大能修士身上都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普通筑基期的修士。

  沈宁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然而对面那魔修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定定地落在他身上,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像是真的担心他提前跑路,在看清沈宁回避的动作后,对方话都不说一句,径直朝着他发起了攻击。

  双方一交手,还没过几招,对面魔修那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更加深厚的神识优势很快也跟着尽数展现了出来。

  沈宁的剑招似乎永远都比对方的招数要晚上一息,而他的身法和对方相比更是显出了拙劣。

  碰面没多久,沈宁身上就因此而受伤见了血。

  然而即便如此,沈宁的神情依旧镇定:“前辈,我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您为何非要和我过不去?”

  “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那魔修冷笑一声,像是有些不屑的样子,“我倒是不知道,身为紫阳宗的门派长老之子,什么时候居然能用普通来形容了。”

  得,看来是顺带着一起盯上了他,这下怕是真没办法跑路了。

  沈宁平静地想,不只是没办法直接走人,他恐怕还得额外想办法把人永远留在这秘境之中。

  不然无论是让对方战败逃离秘境,还是意识到危险转而逃离,这都意味着他和阙星澜的身份存在泄露的可能,从而被迫走上原本的道路。

  他可不想在离开秘境的时候,就撞见三方当面对质的场景,导致他的所有计划被迫中途破产。

  既然对方选择了悄悄溜进秘境中,打算在这解决掉他们,那他同样也希望对方能在意外发生前彻底结束一切。

  希望同等修为之下,阙星澜能成功击败对方吧……

  沈宁没什么奉献自己给别人解决麻烦的爱好,在料定自己十有八九只是个顺带着被盯上的目标后,他就做好了提前跑路的准备,意图把战斗留给天选之子,自己提前离开秘境。

  正准备捏碎玉佩离开秘境,谁料对方眼疾手快,居然强行擒住了他并未持剑的左右手腕,发了狠得用力一拧,那玉佩就这么轻松从他手中掉落,落到了对方手中。

  眼见对面的魔修在这之后,紧接着还对着自己露出了一副仿佛逗弄手到擒来的猎物的轻视神情,沈宁不得不去想,当日阙星澜这么轻易就能抢到第二个秘境名额,是不是天道本身也有将他永远留在秘境中的想法。

  没办法,提前遗失了脱离秘境的办法,沈宁只能提前想办法跑路。

  他循着刚才在寻踪法宝上看到的讯息,一路且战且退,在朝着阙星澜的位置靠近的同时,期间也不断尝试着用周边的林木当做是掩护,尽可能延长战斗的时间。

  只是对方逼得还是太紧。

  他几乎是追在沈宁身前,让自己的对手不得不时时刻刻面对着自己,找不到半点逃生的空隙。

  就是沈宁也不免开始厌倦起了对方卑劣的心思,索性打起精神,做足了必须得在实力存在差距的前提下,自己必须得单独处理好这个麻烦的心理准备。

  即便哪怕倒了现在,他已经逐渐明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而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出血。

  森白的剑光沾染上血色,但这仍不损剑的锋芒。就好像此时的沈宁,即便身上分散在四肢上的伤口看着十乘十的唬人,战意却伴随着疼痛不断水涨船高。

  沈宁不能退。

  双方靠得太进,他绝不能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方眼前。

  沈宁执剑,几乎在这一刻用出了自己的全部灵力。

  灵力沿着经脉尽数集中在他手中的那一并剑上,于是那一点寒光也开始变得越发摄人。

  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魔修。

  在那样凌厉的眼神下,仿佛双方地位互换,沈宁才是真正把控着这场战斗节奏的人。

  裹挟着灵力的剑刃直直朝着对面刺去,决绝的姿态代表了其主人孤注一掷的态度。

  “来得好……不过你这剑术,倒也不过如此。”那魔修注视着那柄朝着自己直直刺来的剑,过去的战斗经历让他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了那柄长剑的方向相比起自己的位置,实在不够精准略有些偏移。

  别不是豁出去了把灵力全加持在剑上,导致气海没剩下多少灵力,在失血过多的前提下终于露出了颓势吧?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要是沈宁在豁出去一切后,发现自己全力一击居然毫无作用,那对方的表情该有多绝望啊。

  魔修兴奋地紧盯着沈宁的脸,几乎把自己的全部神识都集中在了接下来的一击上。

  而最后的结果似乎也和他预料的一样。

  到底是年纪小没多少战斗经验,就是全力一击居然都刺歪了方向,乃至于最后与自己擦肩而过。

  等等……擦肩而过?

  那魔修像是陡然意识到了问题,听着突然消失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猛地扭过头。

  身后瞬间空无一人。

  难以想象,沈宁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因为太过在意刚才沈宁的“全力一击”,居然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对周边环境的掌控力。

  感情刚才那全力一击,不过是沈宁让他分神的一个小手段……也亏沈宁居然还能豁得出去,用全身上下最后仅剩的灵力做出这种事来。

  原本称得上是愉悦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仔细搜索周边的景物,居然没能寻到半个人影。

  称得上是唯一的收获的,居然还是一只修为一般、缩在草丛中的玄鸟。

  尽管玄鸟确实称得上是珍惜的灵兽吗,只可惜现在相比起它而言沈宁更为重要。

  没人看见,玄鸟的翅膀下,一个葫芦形的法宝被他小心地卧在湿润的泥土上。

  ——这让这只高阶灵兽一时间居然有几分像是只孵蛋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