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早以前调查御统领相关人员的时候,带土就有卡卡西的住址,但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御统领区的老屋都是灰墙黑瓦,每一幢之间的空隙很窄,远远看去就像连绵到街那边的联排别墅,虽说基本都是两层,屋子占地面积却都不大。

  明明可以申请更好的居住条件,卡卡西却选择了朴素的生活。

  带土站在其中一幢门口,正要敲门,又犹豫了。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拧开,倒出了五六颗捂进嘴里咽下,这才按响了门铃。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紧张过,甚至有点出了神,大脑的处理速度比平时慢上很多。

  “咔嚓”的开门声响起,门缝越敞开带土的心跳得越快,终于,那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卡卡西看上去气色不错,他穿了一件很日常的白色衬衣,领子开到第二颗,袖子也卷到手肘,很随意的样子。

  原本带土准备到七所去拜访,但是卡卡西主动提议在家里见面,见面地址又改成了卡卡西的家。

  正当他思考着怎么打招呼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白色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冲着他“嗷”的叫了一声。

  卡卡西对着小脑袋挡了一下把它塞回屋子里,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家里的小狗,它总想出去玩,实在是不好意思。”

  “最近养的?”

  “嗯。”他让敞开能让人进去的宽度:“快进来吧。”

  带土走进了玄关,卡卡西赶紧把门关上了,白色的小脑袋抬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这是一只狼犬,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

  “小白?”带土忍不住叫出了口。

  小狗嗷嗷的叫着高兴蹭他的裤腿,这让他觉名字没叫错。

  “果然只有带土能不用介绍就叫对名字。”卡卡西指了指沙发:“坐吧,我去给你倒点喝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养狗了?”带土问。

  “小白一路跟着我们的时候,就想养一只了。”卡卡西看着摸狗脑袋的带土笑了:“你看,它也像月之眼里的小白一样喜欢你。”

  带土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小白安静的趴在他的脚边,时不时抬头看他。

  卡卡西进了厨房很快就出来了,一个冒着可可香味的杯子被放到了带土面前。

  “……热可可?”

  “提前给你准备的,怎么样,牌子应该没买错吧?”

  带土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冒着白气的液体滚入喉咙,甜甜的使人放松,是他熟悉的口味。

  “是我喜欢的,有心了。”

  “那真是太好了。”卡卡西点点头,坐到了带土的对面。

  随意,温和,充满了亲近感,这和卡卡西一直以来对待他的态度吻合,但是带土很清楚,和对方的心脏连接起来的那根线,冰冷、灰暗、毫无生气。

  如果不是提前吃了弃反应药,他可能会毫无尊严地在卡卡西面前痛晕过去。

  “你好像很拘谨。”卡卡西打量着带土:“没有必要,像往常那样就好。”

  没继续这话题,带土把装着厚厚文件的纸袋推到卡卡西面前:“这是翻译好的手稿内容,你可以先看看,不明白的地方问我。”

  卡卡西翻阅着手稿,偶尔举起茶杯喝上两口热茶,看了一会儿,没抬头地对带土说:“前两天我去参加了一所和御统领那边开的会,和他们的人交流了下。”

  “他们认为在维护信息流稳定这件事上,所里和宇智波一族的目的是一致的。”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双方都可以合作为主,避免争端。”卡卡西放下文件看向了带土:“这对我和你来说都是好事,不是吗?”

  “首都工房和御统领的意见不可能一致吧?”带土问道。

  “当然,御统领恨透了你们。”卡卡西笑了几声:“所幸这个国家的运行机制良好,他们最后还是听从了首都工房的意见。”

  “倒是个窗口期。”带土吹了吹手上的热可可,喝了一口:“可以趁着关系缓和,做点对双方来说有建设性的事。”

  “比如,把我和你的婚期定了?”卡卡西笑着问他。

  带土笑不出来,他没什么表情的放下杯子:“这种玩笑还是别随便开的好。”

  卡卡西担忧看着带土:“你身体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并无大碍。”他摊摊手。

  “宇智波一族还是有办法的。”卡卡西想了想:“如果给你造成了麻烦,还是尽快取消那个契约好些,宇智波一族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他突然有种想重进洗手间给自己再灌几颗药的冲动:“没事的,不用担心我的身体。”

  “其实我不想取消那个契约,毕竟那是我和带土之间唯一的联系了。”卡卡西温柔的看向了趴在带土脚下的小白:“那对我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带土若无其事地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如果面前这位不是自己的寄,他几乎都要相信这些听上去宛如救赎一般的谎言。

  灵魂另一半的感知能力告诉他,卡卡西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带着任何感情。

  他只是,很客套的说着一些带土喜欢听的话罢了。

  就像他们最初见面那样。

  回不去了,带土想,另一个自己应该彻底安心了吧?

  “父亲的事情,你还恨我吗?”带土好奇的问他,他想,如果能被卡卡西恨,好像也挺不错的。

  卡卡西摇了摇头。

  “月之眼里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记得。”他有些出神:“但是所有和带土相关的,都像是被播放了无法被翻译的影片,可以看懂,没办法理解画面里包含的情愫,爱是这样,恨也是这样,这应该就是被抽出手稿的后遗症。”

  “我很抱歉。”

  “这倒不用。”卡卡西笑着说:“跳出那些情愫,我很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非常理性的选择,带土做了那样的选择,我们才能像这样在月之眼外聊天。”

  “不过。”卡卡西认真的盯着带土:“即使感知不到情愫,这具身体还是告诉我,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谎言。

  “我渴望着你。”卡卡西站了起来,靠近带土,他用手指拨弄带土耳边的碎发,气息吐在带土的呼吸间,熟悉的体温,仿佛只要轻轻一扯,他们就能像以前那样亲吻彼此。

  谎言。

  “我们复合怎么样?”卡卡西轻笑着:“刚好都在空窗期,性格相处起来很舒服,身体相性也不错。”

  这倒全不是谎言,带土颇具黑色幽默的想,至少最后一句听上去很真诚。

  带土礼貌地推开了卡卡西逐渐靠近的气息:“抱歉,我们宇智波在这方面有洁癖,如果实在需要,你可以去找更适合的人。”

  “[爱]的洁癖?”被拒绝的卡卡西没有介意,继续问到。

  “爱着我的卡卡西,应该不会对我提出这样的建议。”带土略带遗憾的回答。

  “爱着对方的时候,有些温柔是很难被演出来的。”

  “相爱的时候,就算是残酷的决定,也能感受到温柔。”带土想起卡卡西刺进他心脏的那一刀,想起他躺在他的怀里希望他出去之后不要难过,忍不住微笑起来。

  “不爱的时候,温柔的建议,看起来倒是很冷血。”带土看着他说。

  “那么,如果是爱着你的我,想要复合会提出什么样的建议?”卡卡西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带土沉默了一下。

  “因为他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答应过你不会难过,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失去了勇气,我可真是太没用了,他想,卡卡西,如果你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也很伤心?

  “真遗憾。”

  “没别的想问我就不打扰了。”带土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感谢招待。”

  太狼狈了带土,没想到连你也有弃甲而逃的一天,嘲笑着自己,他走到了门口推开门,门外正下着细雨,一丝一丝沁入空气里,他头也不回的就要冲进雨里。

  “等等。”胳膊被扯住,带土发现自己的头顶多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就连这把伞,都熟悉得让他感到很可笑。

  “雨很小,没必要。”他拒绝道。

  “这和雨小不小没关系。”卡卡西:“我不想带土被淋到,花和雨都不行。”

  “记忆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

  “是吗,那还真是残酷啊。”带土干脆接过了伞:“既然这样,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旗木所长。”

  不知怎的,那四字称呼让卡卡西的情绪产生了波澜,他有点不高兴,只有一点。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他有些不舍地问。

  看带土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忍不住解释:“我说过了,我确实在渴望着你,即使自己无法理解。”

  “我们会再见面的。”他撑着伞,伸手用袖子替卡卡西挡掉了飘过来的雨滴。

  “那个时候,请旗木所长你手下留情。”他笑着说。

  带土撑着黑色大伞,哼着小曲走在路上。

  他踏着轻盈的脚步,颇有童趣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干脆扔掉了伞。

  3/4拍的华尔兹。

  他理了理并不存在的领结,向着前方鞠了一躬,伸出了手。

  一场默剧。

  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搭上那人的腰,双脚并拢,绷紧脚背前行。

  轻快的调子扬起,舞步随着一个个音符螺旋而至。

  他温柔地看着那不存在的舞伴,仿佛那人此刻就站在他的前方也看着他,他一只手与带土紧紧相握,另一手则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平缓的过度后紧跟着的是一个强拍,带土向后划出摆档转,那人转了一圈,又握住了他的手。

  四周的景色像是在他们舞步滑动间随着华尔兹也改变了,金色的大厅里,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的瞳孔是灰色的,在光照下才会显现出最温柔的浅,他紧紧握着他手不愿放开,仿佛只要他愿意,这场舞能持续到永远。

  最高的音阶落下,伴随着剧烈疼痛,舞曲戛然而止,带土跪在了地上。

  疼得快要失去知觉,极为勉强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带土看到了指缝间的血水,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咳出来的。

  这副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他一顿一顿的、费力地掏出弃反应抑制药,拧开瓶盖,张开嘴将里面的所有药片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混着雨水将它咽了下去。

  “好痛啊……”

  什么都没有了,剩下这具只有痛苦的身体。

  为什么只有心承受痛苦?干脆把这具身体也撕裂,破坏,随便拿去处置吧……

  如果失去爱的人是我,活下去会不会变得比较容易?

  抑制剂的苦味在喉咙里散开,带土抬起头,看见那人正在不远处对自己笑着。

  “嘴硬到这个时候,活该吧?”那人嘲笑着说:“离不开我的话,最后也要告诉我啊。”

  “说你会难过,说你一直爱着我,老实承认那一局最后自己还是输了。”

  “有那么难吗?”

  “……还真是过份啊,卡卡西。”带土看着那人灰色的瞳:“……你明知道”

  你明知道我只会这种表达方式,我撒的谎只能骗自己,我是这么的没用。

  “带我走吧,卡卡西。”他对着那人伸出手,就像在黑暗里看到了唯一的光点:“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真没办法。”那人也朝着他伸出手:“来吧,带土。”

  他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搭在对方的手上。

  伸出的手穿过空气,落在了半空。

  带土瞪大了眼睛。

  也对,已经不在了。

  他露出疲惫的神色。

  无数个黑洞在这个瞬间从空间中狰狞地张开了大嘴,一个接一个,一串接一串,被抑制住的什么情绪随着落下的手掌崩溃了,消散了,一泻而出,将带土身边的一切啃咬殆尽,行人,房屋,道路,绿植,灯光,桌椅,汽车,摊档

  带土往前挪动着,坍缩的黑洞也跟随着他往前吞噬,他冷眼看着这滑稽的一切———没人察觉坍缩的存在,那些人依然在行走,吵架,买卖,连身旁的人或者物消失了也毫无察觉。

  就这样消失也挺好的不是吗?他想,但是不行,他不能死。

  他和那个人做了约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即使那个人已经感受不到爱了。

  只要不放弃,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回头深深的往卡卡西住所的方向看了一眼,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

  …………

  佐良娜在不久之后就再次踏上了旅程。

  离开的那一天,女孩抱住佐助哭了好一会儿,包括佐助在内的所有人都想明白了一些事,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我等你回来。”

  “那个我也会等你回来的。”

  她和带土倒是没有道别太久,带土只对她点点头:“等你的好消息。”

  “我会带着旗木卡卡西回来见你。”女孩说完后,就走进了那台重新搭建的时间机器。

  带土看着斑脸上严肃的表情,他知道佐良娜成功的可能性其实不高,但除了放手一搏,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他终于还是听从了斑的建议。

  佐良娜离开的第二天,带土就跟随斑来到了宗祠下面的地穴。

  这里是宇智波一族最神秘的地方,即使是他这个准继承人也没有被允许来过。

  斑领着他走过一条又黑又长的隧道,来到了斑给他的照片上的那个场所。

  这是一个狭窄且幽闭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都贴满了似乎是用来封印的纸纹,那里靠着墙摆放着一排约10台幻想体验机,和通常的幻想机不一样的是,它的盖子是透明的,从外面可以看到幻想机的里面。

  此时有两台幻想机里躺着人,一个是和斑长得很像,但是年轻很多的宇智波,另一个则是黑色长发的中年男人,他不认识。

  “这两人是谁?”带土问。

  这显然是斑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他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开了口。

  “一个是我的弟弟,另一个是我的寄。”

  带土迅速将这两人对上了号。

  “我弟弟从小罹患绝症,在找到医治手段前,只能让他睡在幻想机里。”斑解释道。

  带土仔细端详了一番斑的寄,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果是某个宇智波,应该不至于此。

  ……难道他不是宇智波?

  族长和他一样,寄都是外族人吗?他一直听说族长的寄是他的弟弟,真相竟然藏在这宗祠的地底。

  “嘿。”斑讽笑了一声:“千手柱间最后竟想杀我。”

  “不过他没成功,我也不愿意被弃反应折磨,就把他关到了这里。”

  “在这里,他既不会死,也不会醒,长长久久的做着美梦,直到死去。”

  “我早就跟你说了,别和外族人结成寄,他们迟早会背叛的。”斑叹了口气。

  斑指着剩下的几台空置的幻想机:“你随便挑一台吧。”

  带土没有急着坐上去,而是认真的问了几个问题。

  “进去真的能抑制信息坍缩和弃反应?”

  “这机器能将情绪波动降到微不可测的程度,在重新开启之前,这方面应该不用担心。”

  “幻想机里的幻想是什么?”带土又问:“和月之眼一样?”

  “这是单体机器,呈现的是你心中最美好的幻想,在那个幻想里没有烦恼,是天堂一般的幸福世界。”

  “放心。”斑对他说:“我把密码口令告诉了佐良娜,如果她成功了,会到这里来将你唤醒。”

  带土再无疑虑,他选了一台机器坐了上去,看着幻想机的盖子逐渐落下,淹没了他的视线。

  尾声

  宇智波带土觉得很吵。

  他做了很长一个梦,头疼得要死,恨不得把这个吵吵闹闹的人嘴巴给塞住。

  “我记得是这个密码!”小女孩的声音很大:“再试一次,这次肯定没错!”

  “多试几次不会锁了吧?”他听到另一个声音,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他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懂你的心情,带土肯定也迫不及待想见你,反正也等了那么久,别在乎那几分钟啦!”

  “啊,密码对了!”

  带土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盖子正在逐渐揭开,盖子还没完全没揭开,他的身体就被紧紧的抱住,抱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

  幻想体验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