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养病弱夫郎>第20章 洞庭身

  医药营内,具是方才作战的受伤的将士,被白骨穿透肩胛的士兵躺在架子上痛苦的沉吟,在帐子里的士兵多少都挂了彩。

  沈白舒提着他的织锦药袋子,掀帘进帐见着这些受伤的士兵,神色凝重起来。

  他挨个查看了伤口,有伤重的,有伤浅的。遂先将重伤的处理掉坏肉,再撒上药粉。

  因尸体常含赃物,被伤之人很可能会感染尸毒。

  所以在处理完外伤后,沈白舒拿银针化炼这些士兵是否感染了尸毒。

  但奇怪的是能看出有毒,却不是尸毒。这种毒沈白舒以前从未见过,不免忧心起来。

  遂赶紧问道:“你们身体可还有其他不适。”

  将士们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沈白舒见有毒就没让他们离开,闻言纷纷摇头:“除了伤口较疼,没有任何不适。”

  沈白舒让他们先再观察片刻,他继续化炼着‘尸毒’,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仍没有进展,又询问百无聊赖的士兵们“现下感觉如何?”

  士兵们还是回答:“并无不妥。”

  此时夜半,也不好叫人不休息,于是招呼着他们“那你们就先回去吧,可能是我多虑了。”

  将士们答谢了沈大夫就纷纷回到自己的帐子。唯余沈白舒在帐内沉思。

  他看着银针化炼出来的毒,忧心忡忡。

  沈白舒从他的药袋子里翻出一本书,书面上赫然写着《百集杂典》,他仔细翻看起来。

  这本书是百医谷典籍中的一本,上面记载了各种奇难杂症,剧毒淬炼之法。因此也是百医谷禁书。

  但因他医术精湛,可自由进入典阁阅览群书,借来只是想一探究竟,却不料再也没机会还回。

  他借到书的第二天在炼药参会上被人诬陷蓄意下毒,后被逐出师门,自然再也无法归还。

  时至三更,俞尚临以为沈白舒还在生气,不肯回他隔壁的帐子,于是就去了医药营。

  见着沈白舒在翻看书,不禁好奇道:“夜半不睡,何书吸引沈大夫如此沉醉。”

  沈白舒神色凝重,蹙眉不语,此书已看了过半,但是未见到有何记载与此毒相似。不禁感到头疼。

  俞尚临见其不答,遂也察觉有异,“发生何事?”

  沈白舒翻看着书页回道:“没有,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多想什么?”

  沈白舒合上书页,蹙眉道:“今日所伤士兵,我拿银针测出有毒,此毒我从未听闻,但询问士兵感知如何,却都道安好,可这毕竟是毒,我担心……。”

  俞尚临闻言,轻轻地将他手牵在掌心,安慰道:“不必太过担忧,那毒也许是良性,你这样毫无头绪的查下去,就算几个通宵也查不出什么,不如先早点休息,明日我与你一同翻看医书。”

  说着,俞尚临抬手抚平沈白舒皱着的眉头。“不要皱眉,太凶了。”

  沈白舒将手挣脱出,没好气道:“凶神恶煞好辟邪不是?”

  俞尚临好笑“我并非此意,何故曲解。”

  说完,带着沈白舒回到大帐,两人帐子挨得极近,俞尚临见着沈白舒入睡才安然离开。

  回到自己帐子内,开始寻找自己珍藏的书,翻来倒去,也只找到一本关于医理的。随意翻着看了几眼,不懂。

  遂放在案几上,准备明日送给沈白舒。

  次日一早,沈白舒洗漱后吃了早点便去了医药营,在洗漱时,发现自己手臂上起了红疹。以为是晚上睡觉时被什么虫子咬了,就也没在意。

  在医药营中,查看医书不过半晌,就有士兵搀扶着伤者前来。

  “沈大夫,快来救命!”

  几名士兵搀扶着一位伤者,沈白舒定睛一看,是昨日被尸体伤着的士兵。莫非……毒开始发作了!

  只听士兵解释道:“他和我们本是一个帐子里的,今日晨起操练,我们见他未醒,以为是昨日受伤要多休息,就帮他告假,后来等我们操练完毕回到帐子里,叫他吃饭却始终不应,我们上前摇晃,……发现已经晕厥了……”

  沈白舒听闻后来不及细想,迅速拆开细布,查看伤口已经发黑,似是腐烂还伴随着尸臭味。

  见此情形,沈白舒回头问道:“昨日和他一起受伤的那几人现在何处?快将他们寻来!”

  将士们不知缘由,沈白舒不想解释,无奈摇头:“尸体有毒,他们现在危在旦夕,速去找人!”

  闻言,将士们纷纷跑出去,将昨日受伤的几人一同找来。

  那几位受伤的将士,皆面色苍白,脚步虚乏,还有几个已经目光呆滞,听不进人言。

  沈白舒一一查看,心中忧思果真还是应验了。

  可眼下并不知此毒为何毒,他也无从下手,只得拿银针将毒素探出,看其中有哪几种毒物组合而成。

  俞尚临也接到上报,闻言迅速赶去医药营。

  见沈白舒正在测毒,没敢打扰,而后转头询问将士情况如何。

  另外几个安健的士兵纷纷将情况道来,俞尚临心沉了下来,将昨晚找来的医书交给沈白舒。

  “白舒,你看看这本书中可有记载此毒。”

  “先放桌上,我现下没空,你营中缺少解毒的药材,你该遣人赶紧去处置这事。”

  见着沈白舒专注的测药,安慰道“好,你也不要忧心太过。”

  “所需药材我已写了放在案几上,你拿去采购。”

  俞尚临拾起单子,遂离帐去安排梁郁尘去城中购买。

  沈白舒测了一个时辰,查看出了此毒中含有的几味毒物,而后立刻用毒物所克药材写了药方,但这不是解药,还在试验阶段,况且也只能抑制几味毒物的毒性发挥,不能算是解药。

  吩咐侍卫去煎药,沈白舒再反复测验也测不出另外几种毒物,正踌躇时,一眼瞥见方才俞尚临放在案几旁的医书。

  别无他法,只得在书中寻找是否有相似毒性的案例。

  此书封页上撰着《五毒方》,见着这几个字,沈白舒瞳孔骤然一缩,“这是毒理,不是医书!”

  百医谷虽有炼毒之人,但还是医者居多,而《五毒方》正是毒门最高神祇。俞尚临怎么会有这本书?

  但眼下也不能顾左而言其他,查出毒物才是要紧目的。

  细看下去,终于一个名为‘洞庭身’的炼毒之法引得沈白舒神色凝重起来。

  上面记载着——

  洞庭,乃穴,洞庭身则穴中尸;淬毒之法,以炼人之血入蛊,炉内三火炼四十九日。

  首批服毒者,是为种子,月内起凶尸,无论生死物,沾之半月卒,后再触所物,毒发七日中,三传所染人,三日内暴尸……

  沈白舒越看下去越心惊,竟有此种毒物为祸世间。

  这毒名曰洞庭,就是人死后长眠的地穴,洞庭身即为死尸,中了洞庭毒的人在一个月内会暴毙,继而在棺材内炼化变成凶尸,凶尸起尸无论碰见什么活物都会撕咬嗜血。

  而被凶尸咬伤的活物在半个月会同化成和凶尸一般的怪物,所以第一批也被称为种子。

  被第二批凶尸咬伤的人会在七月内发作,以此类推,下一批则在三日内就会暴尸,再下一批一日就会发作,再下来不就……

  沈白舒不敢多想,如果昨夜袭击他们的凶尸是第一批种子,那么这些将士就是第二批,第二批会在半月内发作。

  况且附山到底是不是第一批现下还难说清楚。如果不是,那么营中将士三日内就会暴毙死去,那么不到半月,整个军营乃至整个聚风城都会覆灭……

  这样凶残的招有谁在幕后下着这盘棋……

  俞尚临等着梁郁尘将药材带回,遣人将药材送至医药营,掀帐进来,见着沈白舒脸色青白交加,仿佛还在颤抖。

  俞尚临心惊,语气轻颤问道:“白舒,怎么了?”

  又见着沈白舒翻看他给的书,心中明了。

  “查出是何毒了?”

  沈白舒轻颤的手放下《五毒方》,声音惶恐的回答:“是洞庭身!”

  俞尚临不解何为洞庭身,沈白舒向他解释后,俞尚临也是骤然心惊。

  沈白舒镇定下来,理清思绪:“这批将士该隔出来,营中可还有其他偏远一点的空地方。”

  俞尚临回想:“有,西营是堆积军中杂物的,收拾出来可安置伤兵。”

  军营分四个大营,东西南北,北营是医药营,南营现下变为刑狱营,东营是将士居住和炊事营的场所,西营用于放置杂物和饲养马匹。

  “先简单搭建几顶帐子,将将士迁移至西营。”

  俞尚临闻言,想到此毒可传染,如疫病一般,遂立即起身,召集将领开始在西营搭建新帐篷。

  沈白舒既已知道此毒是如何炼成,自然能对其想出破解之法。

  他查看着送来的药材,梁郁尘在旁边忧心道:“沈大夫,此毒真的如此凶险?”

  沈白舒一边查看药材,一边低眉回道:“此毒不仅能毒死人还能让尸体继续传播毒素,且变成凶尸后不易被杀死,只能用火烧,你说凶险不?”

  梁郁尘卸着药材袋子,闻言冷汗四起:“这当真是毒,说得我都以为闹鬼了。”

  沈白舒塞言,不再理会他,捡了自己需要的几味药材,转身进帐。

  嘱咐梁郁尘道:“搬完药材,你去巡视军中是否还有人感染了此毒,特别是昨日参与凶尸斗争的那些人,全都带来。”

  “哦,好!”

  沈白舒进帐,针对着《五毒方》中记载炼毒所需材料,再逐一捡出相克制的药材,但很快沈白舒发现,有几种毒物罕见,所对应的药材更难寻。

  “秋枝楠,毒性缓瑟,麻痹筋脉,有解此毒的药材该是天竺蜻。”

  可天竺蜻是皇室专供药,从西域上贡而来,寻常富商也是极少见的。

  还有石菖蒲,天山雪榕,鹿羚草……

  这些药材可都价比黄金,且有没有还另说,沈白舒见此心胸不畅。

  而此时俞尚临正和昔明中西营搭建帐篷,全然不知沈白舒制药遭遇瓶颈。

  之后梁郁尘带了十五人过来,全是昨夜斗尸的将士,加上帐子里重伤的十人,一共二十五人。

  梁郁尘回道:“沈大夫,都在此了。”

  沈白舒示意明了,遂将事情始末,毒性的危害都告知他们,士兵们闻言纷纷垂头叹气。

  “你们今夜就留在帐子里,谨防意外。”

  眼看第一日就要这样过去,沈白舒还未研制出解药,而重伤者都陷入了昏迷,抑制的药终究效力尽除。

  沈白舒连夜将就现在所拥有的药材配了一贴药,希望能暂时压制毒发。

  第二日清晨,俞尚临来到医药营帐中,查看伤者的情况,伤者皮肤泛红,开始长出点点斑痕。

  见着沈白舒在煎药,遂上前问道:“昨夜可休息过。”

  沈白舒双眼泛红,瞧样子定是没休息好,闻言懒懒回道:“阖眸小憩了片刻。”

  两人没扯别的,沈白舒正色道:“就目前军中药材来看,还解不了此毒。”

  俞尚临垂首倾听:“还需哪些药材,我去寻。”

  沈白舒叹口气,回道:“石菖蒲,天山雪榕,鹿羚草,天竺蜻,这些药材都是价比黄金,就算你寻到了也未必买得起。”

  “钱不是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沈白舒笑出声:“俞将军该是估摸着自己口袋说话,说话前先看看袋子里有几斤几两。”

  “呀,被你拆穿了,多没面子。”俞尚临见他面色沉重才故意这样说,逗他开心的。

  沈白舒敛了笑颜,皱眉道:“如果附山是第一批种子,那么这批士兵就该是第二批,第二批时间发作时间为半月,如果附山不是种子,他就是第二批的人,那么营中伤者就只有七日,将军,时间不多了。”

  俞尚临沉声道:“推算下来,附山该是第一批种子,你想,附山是服毒自尽的,距离那时算起到现在刚好一月,如果在被擒拿之前就已中毒,那么应该会早许多日爆发。”

  “这样是没错了,可以确定这是第二批感染者,那么就是半月为期,可眼下已经过去两日,药也难求,剩余十三日……时间太短了……”

  两人一同无言,抑制的药已煎好,沈白舒叫来士兵帮着喂药。

  转身起来案几前,他翻开织锦白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枚黑玉,黑玉雕刻着锦鲤纹,下面系着杏黄色的流苏穗子。

  沈白舒拿着这黑玉在手中摩挲半天。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俞将军,你过来。”

  俞尚临在一旁查看伤者,闻声起身来到案几前,巧笑道:“何事?”

  沈白舒将黑玉给了俞尚临,随后郑重其事的嘱咐:“你去中擎,持此墨玉,寻锦云阁,那处是江湖上有名的藏宝阁,凡此世间有,阁内一应俱全。”

  俞尚临解释道:“外将无调令不得入京。”

  “不入亘京,此阁在中擎桦林城,阁主曾欠我一命,持此墨玉去寻他,他皆可满足。”

  俞尚临手持墨玉,一时无言。

  沈白舒见其犹豫,遂又解释道:“你将药材之事完成,就是解了燃眉之急。”

  思虑良久,俞尚临回道:“去中擎来回快马加鞭也需四日,这四日你照顾好自己,我将昔明留下,你有事就寻他。”

  沈白舒好笑道:“虽说此毒刁钻,但发作还算规律,我又没有危险。”

  俞尚临将他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在耳畔轻声道:“如若伤者在此期间变成凶尸,你无需犹豫,直接焚了。”

  沈白舒心中一暖,声音柔和下来:“知道了,你途中注意安全,如若阁主不认,也不要强求,回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好,我答应你。”

  说完,松开沈白舒,从怀里掏出之前要送却被沈白舒拒绝的玉佩,玉佩坠着天青色的坠子,甚是符合沈白舒的清冷性情。

  “这次不要再拒绝了。”

  俞尚临将玉佩系在沈白舒腰封上,拍了拍他肩,毅然的离开了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