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养病弱夫郎>第3章 疗伤

  沈白舒很倦怠,但毕竟有个伤者,该照顾还得照顾,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快到晌午时,沈白舒看着竹篮里早晨挖的笋,想着中午吃腊肉炒笋片,顺便煮了粥。

  为了方便照料俞尚临,他在榻前摆了一张小木桌,将刚炒好的腊肉笋片端了上去。接着又出去添粥。

  俞尚临起不来身,也动弹不得,不过用余光扫视到小桌上的菜,看着有腊肉,闻着有蒜香,心里觉得沈大夫当真是对他极好。

  不过下一刻沈白舒就将腊肉笋片放到自己身前,在俞尚临那一边放下了粥,沈白舒如是说:“有伤口还是少吃发物的好,笋片不利于伤口恢复。”

  俞尚临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看着肉片端走自然也阻止不了,只能闻着味道嘴馋。

  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沈大夫是为他伤势着想,况且自己在他家由他照顾本就给人平添麻烦,他不想再给沈白舒添堵。

  沈白舒扶着他靠在床头,给他喂完了粥自己才坐下来吃。

  沈白舒细嚼慢咽的吃东西,动作也极其斯文,刚吃完饭,沈白舒没让他让躺下,而是靠在床头消食。

  他盯着沈白舒吃东西的模样有些出神,他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沈白舒,只是印象里缺失了那部分画面,似曾相识却无从说起。

  只是那身影恍然间给人极为熟悉的感觉。

  沈白舒发觉俞尚临在看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生火做饭时弄脏了脸,忙摸了一把脸:“我脸花了?”

  俞尚临嘴角微扬:“没有。”

  “那你看我作甚?”

  俞尚临将视线转开看向窗外:“想来沈大夫炒的菜味道应该极好。”

  沈白舒从他话里听出了抱怨的味道,瘪嘴道:“尚未品尝如何得知,万一不似看见的这般美味呢?”

  俞尚临试着抬了抬手臂,牵扯到伤口疼得厉害,“但愿我的伤能好快些,能有幸品尝沈大夫的厨艺。”

  沈白舒冷声回应“我劝你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我的厨艺并不好。”

  这次俞尚临没再接话,只是笑了笑看着窗外的竹林。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他以前绝无可能认识眼前这人。

  沈白舒吃完饭收拾碗筷离开,俞尚临盯着小桌上尚未吃到一半的菜,咽了咽口水。虽然刚才喝了粥,但仍觉得饥肠辘辘,食不果腹,没吃饱……

  下午沈白舒搬着凳子坐在榻前看医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俞尚临问道:“沈大夫学医多久了?”

  沈白舒专注地看着书页回道:“打小就学的。”

  “师从何人?我瞧着沈大夫医术精湛,想必令师也是杏林高手。”

  沈白舒闻言眸中掺杂几分悲痛,却没叫人看出异样:“嗯。”

  显然沈白舒不想再搭话,俞尚临只好闷闷地闭了嘴不再打扰他。

  香炉内仍不断飘出轻烟,没一会儿俞尚临便打起哈欠来,沈白舒扶着他躺下给他盖上薄毯:“我在屋外,有事唤我就好。”

  “劳烦沈大夫了。”

  沈白舒安顿好他,瞧着下午的太阳耀眼,便将草药端到院子内的木架上晾晒。

  等何时城门不封锁了,他也可拿去卖了换些银钱。

  晚间沈白舒想着还是给他做点别的菜吃,光是粥太清淡不利于养伤,可自己会做的菜屈指可数,况且食材也少,封了城他买不到菜。

  瞧着竹篮里刘婶拿的鸭蛋,沈白舒眉头一挑,想出了法子。

  于是他给俞尚临做了蒸蛋,自己则吃的面,加着中午没吃完的菜再热一遍和在面里味道还不错。

  晚上沈白舒学聪明了,不当着俞尚临的面吃,他先给俞尚临喂完饭自己才独自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吃,这样就不会让俞尚临眼馋。

  吃完饭洗漱后,沈白舒给他换药,因着俞尚临自己的中衣已经破损,上半身除了绑着细布什么也没穿。

  沈白舒想了想道:“若不嫌弃,穿我的如何。”

  俞尚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上身,确实有伤大雅。

  沈白舒拿出自己的中衣给他换上,有点小,加之又有伤,所以也没系,只是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沈白舒刚伸手去解裤头时,俞尚临立马止住他的手:“裤子我自己来!”

  沈白舒想着他受伤,换衣服定然不方便才在换完上衣后接着为他换裤子,但多少是外人,还是不该擅自做主。

  “抱歉,是我冒犯,我先出去,你换好了再叫我。”沈白舒掩嘴咳嗽一声离开了屋子。

  他愣愣的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眼帘微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愣了半天才小声呓语道“都是男人怕什么?”

  房内俞尚临心跳都停了两拍,差一点就让人给脱了裤子,想来那沈大夫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怎么今晚就手欠?

  他自己慢慢磨蹭着换了裤子,裤子大小合适,毕竟两人身量差不多。

  俞尚临想着要不要唤他进来,就瞥见自己肩胛骨的位置刚换好的细布又渗出血来,好不容易长好的痂痕因方才制止沈白舒动作猛烈而裂开了。

  他也不好隐瞒病情只好又唤沈白舒进来:“沈大夫,伤口……裂开了。”

  沈白舒神色如常入了屋,这次连正眼都没再瞧俞尚临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敷了药端着药盘便离开了屋子。

  两人历经这尴尬的一环,却也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后面几日还是沈白舒服侍着,好在俞尚临也不挑,煮什么便吃什么。

  俞尚临也不嫌药苦,每每都是一口饮尽,看起来他俩相处也较为融洽。

  沈白舒仍是如常为他看伤,俞尚临有意打趣两句,沈白舒回答也是短短几字带过,话语间都带着淡漠的意味,终是不可深谈。

  这一待便是七日,俞尚临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能自己端碗喝药吃饭。也可下地走两步。

  又是一个雨夜之后的清晨,因为夏季到来,烈阳也出来得快,沈白舒在院子里捡着草药晾晒,见俞尚临扶着门框往外走,沈白舒回头看见他,嘱咐道:“小心些门槛。”

  俞尚临扶着门框驻足道:“沈大夫不用操心,你忙你的,我自己走走,活动活动。”

  沈白舒就不再理会他,继续捡着自己的草药。

  沈白舒也不是不理他,有些人的伤不仅是身体上,更伤在心里。

  不能关心太过,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不能一直像呵护瓷器一般的小心翼翼。

  显然俞尚临不是伤到精神实质的。

  俞尚临走了几步就到了梁檐下,似是想起什么道:“沈大夫,这几日不知怎的总是睡不醒,感觉头脑有些昏沉,难得清醒。”

  沈白舒捡药的动作一顿,才想起之前房中安神香没有灭。

  安神香对于沈白舒是助眠安神的,但对于俞尚临这没有梦魇之症的人来说,剂量过多就会昏沉乏力。

  而俞尚临问了,恐怕是怀疑他在药里加了什么。

  沈白舒抬头嘴唇微抿着看着俞尚临,“躺久了便如此,多下床走动走动。”

  俞尚临没有回话,斜倚着柱子,缓缓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熹光,那强劲的光线照得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深潭。

  七日了,该回来了吧。

  沈白舒捡完药,见他发愣,走过去坐在台阶上,轻声道:“心有郁结不疏,体之实伤难愈。”

  俞尚临回头,带着开玩笑的意味道:“那怎么办,沈大夫能治吗?”

  暖光擦过他的身旁映在沈白舒脸上,让玉白的皮肤有了丝血色。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俞尚临是了解沈白舒的一点习性。

  与病理有关的尚能说上两句,其余的话则是能不答就不答,似是很费他的力气,懒得与自己交谈。

  俞尚临自认为与人相处还算礼数周全,不至于冷场。

  可与沈白舒谈话,他要不一笑带过,要么就是直接转身走人。

  所以俞尚临渐渐的就少挑起话头,有时即使他开了个头,沈白舒也不会接下去。

  沈白舒经他一问,耸肩答道:“能力不足,大抵治不好了。那你可还另寻高明?”

  “不寻,有沈大夫这样医术精湛的人,定能治我心疾。”

  “还是回去好好躺着休息吧,出来动一动,我总怕你会伤筋动骨。”

  沈白舒起身回了偏房,不再理会这玩笑。

  俞尚临走去院中,四处都是晒草药的架子,他闻着浓烈的药味,头更痛了,遂也进了屋。

  晌午时,俞尚临见沈白舒在洗菜,想来在这些天白吃白喝得了他许多照顾,看见他洗菜便想搭把手。

  “你怎的来了,伤不疼了?”沈白舒皱着眉头,对这样不听话又好动的患者很是不满。

  “习武之人,不似那般文弱,整日躺着,反倒让我不舒服。”

  沈白舒不欲与他多费口舌,端着刚洗好的菜转身入厨房“既然如此,帮我生火。”

  沈白舒备好了菜,端向灶台。

  俞尚临跟着进去,看着沈白舒襻膊挽袖拿着锅铲的模样,显然沈白舒对他的要求当了真。

  他本意是想洗菜,他也只会洗菜,没料到沈白舒会让他生火。

  可沈白舒已开了口,菜已备好,他又怎能打退堂鼓……

  “生……生火?……好。”回应得有些难为情。

  想来他堂堂守备将军,居然也被一餐饭食所迫到了自己生火的地步。

  沈白舒的厨艺并不好,只能说是不难吃,但绝对说不上好吃。

  回想起他第一次做饭还是在老郎中救好他之后,他为表感激之情就想帮着做顿饭,岂料差点引火烧屋。

  俞尚临即使在外作战,也不会到他自己生火做饭的地步,打伏击战大多时候就着凉水啃干粮,不能生火,易被敌人发觉。而安营扎寨自然有炊事营去做。

  两人“合力”做了一顿饭,俞尚临掌控不好火候,沈白舒来不及端勺——菜糊了。

  沈白舒没说什么,脸上意外的平静,吃饭时也没和俞尚临谈两句,只有一个想法——这人什么时候走,或者他的侍卫什么时候回来赶紧将这人接走!

  而俞尚临则也是这样想:这是什么大夫,竟这样折磨伤者……梁郁尘这个家伙还不回来!

  晚间,俞尚临忍了又忍道:“沈大夫家何处可沐浴,你看……这都几日不曾……”

  沈白舒端着药本来想为他上药的,这么一问倒也是,都七八天没洗澡了,常人也是不堪忍受的。

  “不过你外伤刚结痂,沾不得水。”

  “无妨,我注意些。”

  沈白舒没什么耐心解释,放下膏药就去热水,再将人引到后院沐浴的小隔间“可要我帮忙?“

  俞尚临神色一僵,麻溜的提着干衣服进了隔间:“不用麻烦。”

  沈白舒神色恹恹的回了侧屋,想着也还不至于什么都要他伺候,真要是那样就真的烦人了。

  以前卧床不起的病人也不少,不过以前自己身体好有耐心,现在看什么都带着一丝厌烦。

  俞尚临一入隔间,便闻到类似于沈白舒身上的味道,不过更为浓烈,他借着烛光看到临门边的架子上放着各种药材和盒子。

  俞尚临在架子上来回看了一圈,找到一个闻起来能异于常人的香膏,清新的桃木之气。

  其他的多半是沈白舒自己泡药浴的,俞尚临如是想。

  待他沐浴完再回到前院,沈白舒的侧屋已经熄了灯。

  次日,梁郁尘急匆匆回到竹屋,他换了身衣服,玄色劲装,梳着高高的马尾,戴着佩剑,英姿飒爽。

  沈白舒大概猜出他们是什么人了。

  有些庆幸,又带着点失落,侍卫回来,他们就要一起离开。

  他们终归是他所救万千中的一个,病好自当离开,无有不同。

  沈白舒并非留恋,只是多出个人来伴自己的日子自然总是比自己一人独守过起来要多些烟火气。

  但他们是过客,而他亦是要远离凡尘的人,做好逝去的准备。

  青青竹屋,寥寥一人。正当青果,果熟影孤。

  梁郁尘匆匆进屋,照面迎上沈白舒,抱拳道:“沈大夫,我家主子怎样?”

  沈白舒作揖:“无甚大碍,尽可放心。”

  梁郁尘环顾屋内,并无他家主人,:“沈大夫,屋内没人啊?”

  沈白舒回首示意在后院,梁郁尘跨步去了后院。

  后院里陈设简单,有篱笆围着,种着些常见的青菜和豆角,豆角缠着小竹竿向上攀援,含着一簇簇花骨朵。

  俞尚临正蹲在一架豆苗旁看着缝隙里的肥鸡,想着抓来吃了。

  “主子。”梁郁尘持剑立于檐下。“大将军已达聚风城,接手剿匪任务。”

  “透露军情的人可查出来了?”俞尚临直起身,收起了吃鸡的兴趣。

  “查出来了。是……”梁郁尘不敢直说。

  见他支吾,俞尚临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还真是自己人。”他拨弄着豆苗叶,轻轻一扯,揉碎了嫩叶。

  梁郁尘没敢吭声。

  “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大将军于前日到聚风城,准备今日辰时出发。”

  俞尚临抬首看着天色,已是晌午“收拾收拾,马上回营。”

  沈白舒坐在前院石桌旁饮茶,见二人从后院出来,想来已是安排好要离开。

  俞尚临走在前面,抱拳以表谢意:“多谢沈大夫救命之恩,也多谢这几日的照顾,来日若需帮忙,可持此物来城北俞宅寻我。”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色泽剔透,系着天青的穗子。

  沈白舒抬眸,对上俞尚临诚挚的双眼,但他却并未放下手中茶盏,没有准备接受俞尚临的回报的打算。

  “陌客相逢,有缘再会。医者本心,不必辞谢。”

  俞尚临收回赠物的手略有失落道:“是在下唐突,不过叨扰大夫数日,还不知大夫全名,不知沈大夫能否给我一个结识的机会。”

  沈白舒站起身子,盯着他的眸子道:“我对你的身份也感兴趣,不如先说说你是什么人。”

  一个并不打算结识,一个也有意隐瞒,还是那句,本是陌客,一场救治何须道尽底细来相认。

  两相僵持下,梁郁尘咳嗽一声,打破沉寂片刻的气氛。

  俞尚临现在也不能告诉沈白舒自己的身份,毕竟城内还在盘查细作,眼前这人,半信半疑终是不能交代完全。

  遂作揖一礼,朝院外走去,梁郁尘也跟着辞谢离开。

  有的人就是奇怪,想别人对自己毫无保留,自己却不肯坦诚相待。

  沈白舒望着这两抹身影沿着弯道走远,最后消失在所见范围。

  他缓缓坐下,继续品着自己的茶,屋内少了人气,陡然岑寂下来,沈白舒不由得有些贪恋凡尘的喧嚣。

  这与之前并无任何不同,还是自己一个人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

  俞尚临走到不远处的另一户人家,那家有个小姑娘端着一篮青菜朝沈白舒的竹屋跑去。

  一边跑一边嚷嚷着:“白舒哥哥,白舒哥哥,我娘叫我给你送菜来咯……”小丫头五六岁的样子,走路一蹦一跳,甚是惹人怜爱。

  沿着这条路,只有沈白舒一个人住在那竹屋里。

  白舒,不知是字号,还是名……

  青丝白首几度,展颜舒眉无束。

  俞尚临驻足回首望了片刻,转身离开了桃蹊村。

  小女孩叫李盈,是刘婶和李叔的第二个女儿,他们本有个大儿子,在十年前的逐沙之战里牺牲。

  本来打算就此无后,没想到几年后竟然怀上了,生了个女儿,夫妇两人极其宠爱这小女儿。

  据说当时还找算命先生算了八字,说此女以后定遇贵人,安乐一生。

  沈白舒自是不信算命先生这一套,但他也真心觉得这姑娘甚是惹人怜爱,唯一可多说一句的人就是和这小姑娘,也愿那算命先生所说成真。

  李盈到了沈白舒的竹屋,也不讲究,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就倒茶喝起来。

  沈白舒早在屋内听见他的叫唤掀帘出来,见小家伙无拘无束的样子,不禁会心一笑。

  “盈盈,你爹回来了没有?”

  沈白舒走下台阶坐在桌边,小家伙一见沈白舒出来,就往他身上扑,沈白舒抱着她坐在石凳上,给她端着茶盏。

  “没有,爹爹已经七日没有回家了,我见娘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沈白舒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你爹爹定还在码头做工,到时候给盈盈买糖吃。”

  小家伙耷拉着脑袋没有回应沈白舒,沈白舒把她放在地上,“快回家去吧,免得你娘担心。”

  说着沈白舒又从屋子里端出一盘点心,“我刚做的桃仁酥,你带回去和你娘尝尝。”

  话音还没落,小家伙就已经跑了留下一路尘烟。

  只留下一句“白舒哥哥,你自己吃吧。”

  沈白舒垂眸看着手中送不出去的点心无奈道:我觉得……尚可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