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未完无续>第77章 双龙

  晚上。魏九安和简伯也到了禁军驻扎的南临沿海地区。

  白日禁军大捷,现下战士们自是万分高兴的,

  晚上,扎营后,将士们在海边燃起篝火,边烤鱼肉边喝酒。

  白羽昼也融入其中。他其实不想来的,禁军将士大多同乡,不打仗时便整日泡在一起跑马,而白羽昼闲暇时间也不可以去校场,只是整日待在湘王府看军书军报。

  以至于,后面新来的兵都觉得白羽昼是个古板守旧之人。

  白羽昼本想着自己在军帐里简单喝点酒庆祝了,但是架不住简仲的盛情邀请,便只好跟着出来。

  海边。

  一阵海风吹过,有些凉飕飕的。

  海边已经架好篝火了,寂寥无边的夜里闪着点点火光,伴随着将士们爽朗的大笑声,反不会叫人觉得无聊。

  白羽昼坐在一堆篝火边,将刚捕来的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固定后,自己开了一壶酒,正欲畅饮,听见有人叫他——

  “湘王殿下独自一人,可还寂寞?”

  白羽昼回头,看见了提着几条鱼走来的魏九安。

  白羽昼立刻起身,微微颔首:“皇嫂。”

  魏九安笑道:“湘王殿下为何不去找简仲他们?”

  白羽昼坐下,将刚架上的鱼翻了个面,道:“不想去,还是一个人待会儿比较好。”

  魏九安也坐下,道:“不孤单?”

  白羽昼往远处眺望,眸子里似乎不止装着大海:“我向西,明泽就在西边的边关。”

  白羽昼叹了口气,闷下一口酒,道:“明泽的忌日都过了,我还没给他烧纸呢。”

  “战后一起烧给他吧。”

  魏九安将放下拿来的鱼串进竹签里,道:“明泽不会在意这些的。”

  双双沉寂。良久,白羽昼不再看西边,回头道:“皇嫂,这些鱼是哪里来的?”

  魏九安笑道:“方才去和简仲他们一起捕的,本还不想淌水,但简仲说南临的鱼好吃,我便去了。”

  白羽昼也笑,但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九安提醒道:“你的鱼可以吃了。”

  白羽昼“哦”了一声,拿起烤鱼时才发现烤焦了。

  魏九安打趣道:“打了胜仗,殿下也不高兴?”

  白羽昼咬了口鱼,道:“没什么可高兴的,禁军打的胜仗不少了,庆祝庆祝便是,不必太过看重。”

  魏九安也开了一瓶酒,点了点头。

  白羽昼又喝下一口酒,道:“皇嫂,坐着也是坐着,你陪我聊聊天吧。”

  魏九安又点头,道:“你要聊什么?”

  白羽昼道:“就聊聊我和皇兄小时候吧。”

  魏九安把烤鱼翻了个面,“嗯”了一声。

  燕康二年腊月十二,继白羽尘之后,中宫又添麟儿。

  当时还下着雪,但燕康帝白珩丝毫不介意,日夜守在凤仪宫外,还抱着一岁半的白羽尘。

  直到白羽昼终于降世,其母程新燕也平安无恙,白珩这才松了一口气。

  宫人将白羽昼抱出来,笑着报喜,说白羽昼是个男婴。

  然而白珩却不甚在意,只想赶紧进去看程新燕。

  就这样,白珩日夜愧疚自己的皇后为了孩子走了两趟鬼门关,每天下了朝就直奔凤仪宫,闲杂时间处理一些大事,一些小事他便交给御史台处理。

  当时,白羽尘都受冷落了。

  一个月后,白珩正陪着程新燕看书,当时的总管太监王玟禀报——二皇子都满月了还没个名字,前朝大臣和礼部都快急死了。

  白珩这才想起他还有个二儿子,开始每晚在桌案前思考怎么取名。

  白羽尘的名字是程新燕取的,白珩在没起义称帝之前,白家也没有字辈之说,还是在白羽尘这一辈,白珩才乐意在儿孙名字上多费些心思。

  羽翼丰满,衣不染尘。

  白珩不仅一次夸过程新燕取的名字好听,也不止一次嫌弃白羽尘的气质和这个名字严重不符。

  程新燕:“……他才一岁半。”

  于是乎,白珩几乎是翻遍了古籍文献,也没想好给二儿子取什么名。

  王玟建议道:“要不然就用礼部选上来的名?”

  白珩摆摆手,拒绝了。

  自己儿子的名字,当然要自己取。

  说难听点,虽说白珩没多少文化底蕴,但是在给儿子取名这件事上,他莫名自信。

  白珩将自己在古籍上看见的寓意和读音美好的字全都记录下来,最后反复挑了好几天,愣是没选出来。

  一天傍晚。

  今日的太阳落得有些过早,白珩喜阳与白日,自是不乐意。

  他又叫不停太阳,只好让下人把椅子搬出来,自己坐在院子里看日落。

  白珩边看边叹气。

  王玟感到诧异,道:“皇上?分明是日落罢了,为何而叹?”

  白珩道:“朕不喜黑夜,冬日的日落得这般早,朕其能不叹?”

  话到此处,他突然住嘴。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取次子的名字了。

  白珩道:“我大梁男儿,当如晨升之阳,高悬东方。‘昼,明也。日之出入,与夜为介’,此为圣者之言。便为吾儿拟名,‘羽昼’。”

  于是,白羽昼的名字便这么简单的出来了。

  一岁那年,庶出的白羽熙出生了,不知为何,白羽昼就是看他不顺眼。

  两岁那年,白锦忻出生了,可惜他不懂事,天天戳白锦忻的脸,没一天消停。

  白羽昼三岁那年,程新燕死了。

  白羽昼对程新燕并没有太多印象,他那是还太小,又很是幼稚,心智也不如白羽尘成熟,对母亲的印象不深刻也是在所难免。

  五岁那年,白羽昼和白羽尘开始上学堂。

  教书的都是齐济昌,听说齐济昌和白珩曾是好友,所以白珩使劲薅他羊毛,不仅让他教自己儿子,还一次教俩。

  尤其是白羽昼,精力旺盛,一晚上不睡次日都生龙活虎,时常在半夜跑去白羽尘的床上把他摇醒,然后逼迫他给自己讲故事。

  年仅六岁半的白羽尘被迫背下了一本《民间神话故事集》,此后,白羽昼夜半再来找他,他便夜夜讲鬼故事,把白羽昼吓个半死,然后哈哈大笑。

  这样的日子没多久,白羽昼便把鬼故事都听了个遍,再讲他也不怕了。

  于是,白羽尘又想了个缺德主意。

  他摸准了白羽昼来找他的时间,然后每晚扮作鬼怪在门口等他,第一天是吊死鬼,第二天是饿死鬼,第三天是索命鬼。

  直到有一天晚上,白羽尘吓坏了一个打更的宫女,翌日宫女哭哭啼啼地去找白珩告状,在齐济昌和白珩的戒尺教育下,白羽尘被迫停止了他的扮鬼生涯。

  白羽昼也没好事,白羽尘也告了他上课时间贿赂下人偷溜出去玩的事,白羽昼不仅挨了齐济昌的戒尺,还被白珩拽到奉先殿当着列祖列宗痛批两个时辰。

  期间,白羽尘抱着饭碗坐在门口看戏。

  七岁那年,八岁的白羽尘开始学骑射,将他也一同带去校场。

  白羽昼一看见骑在马背上做示范的侍卫,就立刻对骑射和马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白羽昼悄悄问白羽尘,道:“哥,我什么时候能骑马?”

  白羽尘想了想,道:“十岁之后。”

  倒不是他看不起白羽昼,而是白羽昼太过闹人,恐怕要勒不住缰绳。

  白羽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八岁那年,白珩举办了第一次围猎。

  这不仅仅是燕康年间的第一次,也是大梁建国以来的第一次。

  白羽尘虽然还小,但也已经练了一年骑射,脸上总归是带了些英气的。

  白羽尘骑在一匹小马驹上,拱手道:“请父皇先行。”

  白珩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吾儿与吾同行。”

  其实从那时起,朝臣就开始站队了,其中程新燕和宁妃的生父程老将军和齐济昌都纷纷拥护白羽尘,白羽昼就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但是当时的白羽昼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见了白珩对白羽尘的疼爱,含着糕点含糊不清地道:“我就说父皇还是偏心我哥!”

  他的养母宜妃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却叹了口气。

  日夜盼着,白羽昼可算到了十岁。

  之前教白羽尘骑射的侍卫也开始教他骑射,但是显然不如教白羽尘时的用心。

  白羽昼不以为然,认为只是自己基础不如白羽尘,多练练总不会让旁人轻视的。

  于是,那几日,他下了课就跑去校场,上着课也想着校场。

  他本来细皮嫩肉的手被缰绳磨出了茧和血,他也没在意,反而天天去找白羽尘求夸。

  白羽尘看着他的手,发出了像宜妃当时那样的叹气。

  白羽尘给他上了药,小心地道:“羽昼,要不然……你以后别骑射了。”

  白羽昼一怔,道:“为何?”

  白羽尘低下头,抿了抿唇,几度想开口,最终也不知该怎么说,索性将话咽了下去,抬眸笑道:“你听错了。”

  白羽昼“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追究。

  十一岁,这是对于他和白羽尘都异常重要的一年。

  记得年初时候,白珩把他们二人都叫过去,问了几个问题——

  “尘儿啊,你未来想要什么?”

  这问题真是庸俗。

  白羽尘没有撒谎,直接道:“我想要权。”

  白珩满意地笑,又问:“昼儿,你想要权吗?”

  白羽昼嘻嘻一笑,道:“我哥要权,我便不能同他分,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哥先要的,我就不要了,我要钱。”

  白珩笑得更高兴了,连连说好。

  燕康十三年四月十九,皇长子白羽尘以皇储玺印册为太子,祭天地祖宗,以正尊位。另,燕康帝亲自赐字“子谦”,彰示天下。

  燕康十三年四月十九,皇次子白羽昼以亲王印玺册为宗室嫡系亲王,封号“湘”。另,燕康帝赐字“子晔”,彰示贤德。

  那是白羽昼第一次穿亲王蟒袍,他只觉得太重了。也可能是他还小。

  那天的太阳也亮,亮得他睁不开眼,也看不清白珩和白羽尘的表情了。

  白珩当天穿了五爪龙袍,白羽尘也穿了同样的明黄,只不过绣的是蟒。

  白羽昼和自己身旁的白珩之弟睿王一同朝高台上的白珩和白羽尘叩首,这是白羽昼第一次在父亲和兄长之前自称臣。

  那天之后,站在白羽尘那边的宗亲看白羽昼的眼神都变了。

  一日,睿王找到他。

  当天,白羽昼还在练骑射,已经能常中靶心了。

  白羽昼看见睿王过来,还高兴地打招呼:“皇叔!”

  睿王招手,将他唤过来,道:“羽昼啊,你日后可不能天天这样玩了。”

  白羽昼:“啊?”

  睿王“语重心长”地道:“你该学点别的了。”

  白羽昼:“啊???”

  睿王道:“你哥哥当了太子,日后登基,会忌惮权势之人,你若能尽心辅佐……”

  白羽昼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道:“皇叔,我来到这世上,不止是为了当太子的弟弟。”

  睿王依旧我行我素,道:“你也知道,就是因为我没有一心皈依皇兄,才不受重用,从而被朝臣压制。羽昼,你不想像如今的我一样落魄吧?”

  白羽昼想了想,道:“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早了?我哥现在不用我辅佐,想来我也不用琢磨这些东西的吧?”

  睿王摇摇头,道:“你想日后被当成反贼赐死吗?”

  白羽昼也摇头,道:“我哥和父皇都不会将我当做反贼。”

  睿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的。

  睿王以及一众宗亲都在扶持白羽尘,即使是宁妃那样的心怀不轨,也是想要先扶白羽尘上位后再行谋反之时。

  总之,在朝臣和宗亲眼里,就算白羽尘不能顺利继位,就算是庶出的白羽熙继位,也比白羽昼好千倍百倍。

  那可是嫡长子,关注度自然高。朝臣们蓄意压制白羽昼多年,连专门的老师都没有为他奏请,若是白羽昼势大,日后必定讨债。

  皇次子又怎样?挡了他们的富贵路,照样不能扶摇直上。

  于是,自白羽尘和白羽昼有了封位后,宗亲更加苛待白羽昼,意图利用这些龌龊事谄媚白羽尘。

  他们都以为白羽尘把白羽昼看作敌人,其实不然,白羽尘真心希望白羽昼能开心快乐。

  也正是这一年,边关出了事,白珩在前朝忙得焦头烂额,没工夫理会这些暗流涌动的糟心事。

  十二岁那年,白羽昼的骑射也练得不错了,甚至比白羽尘还胜过一筹。

  白羽尘也是真心高兴,日日在校场同他比。

  白羽尘想上战场,边关的乱一直没法平,他和白羽昼都着急,与其让白羽昼去冒险,白羽尘更愿意自己去。

  也是在这一年,齐济昌开始教白羽尘为君之道,虽没有单独教白羽昼什么,但是宗亲天天想尽办法给他灌输什么“君臣之别”的理念。

  一日,白羽昼被烦得要命,怼道:“就为个‘君臣’,我便不能认自己亲兄弟了?”

  他现在回想,当时真是叛逆,叫人抓了不少把柄。

  终于,大梁打了一次胜仗,白珩和白羽尘都高兴,打算在秋日举行围猎庆祝。

  这次,白羽昼也能参加了。

  他乐得不行,从三月就开始练,课都不想听了。

  直到有一天,他骑着马绕靶子射箭时,刚瞄准,不知为何,马突然受惊,一声长鸣,随后疯了一般就跑。

  白羽昼当时正拉弓,没有手去牵缰绳,惊慌之下弃了弓弩,紧紧抱住马的脖子。

  那疯马跑了好几圈,旁边的宫人都没有上前。并不是害怕的那种不上前,而是切切实实没动,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这时,马前蹄一扬,白羽昼摔了下去。

  但马还没消停,依旧跑着,白羽昼摔得疼,只往旁边挪了挪,但马又跑了回来。

  也正是此时,疯马的蹄子踩在了白羽昼腿上。

  那一时刻,白羽昼的惊恐盖过了疼痛。

  直到现在,宫人们才上前,几个人将白羽昼架起来,扶到一旁休息,侍卫们拉弓,射死了疯马。

  白珩很忙,他的贴身太监去通知了白羽尘,白羽昼的疼痛也渐渐减弱,他睁开眼往校场上看——

  他用了两年的弓被疯马踩断了。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只想让白羽尘早点过来。

  白羽尘来的时候,也带来了太医。

  太医说,他的腿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白羽昼头脑里紧绷着的弦也断了。

  他突然抑制不住自己,大声哭了出来。

  白羽尘安慰着他,无法感同身受,自然也无法抑制住他的悲伤。

  白羽昼抓住白羽尘的衣袖,哭诉道:“哥,为了这次秋猎……筹备了两年,它偏是这时候断……我还能上马吗?”

  白羽尘嗫嚅许久,也无法开口。

  白羽昼看向屋里的宫人,哭喊道:“你们早些把马射死不就好了!为什么都不来?为什么一点援手也不施与我?!”

  白羽昼看向白羽尘,方才的愤怒就都消散了,呜咽道:“哥……我真的就想参与一次围猎,我就想去跑马,我想了两年的……若是接骨,自然也不复当初,我便不能参与这次围猎了……”

  “哥,我不想当这个亲王了。”

  白羽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腿会好的,这次不能参与,还有下次,等我日后登基,给你办一次庄重的野猎,想打什么就打什么。”

  白羽昼的眼泪不停,道:“我本来不会断腿的,那群人都不来帮我……他们本来能把那匹马射死的……他们都不动手。”

  他抽泣道:“他们都怕我抢你的风头,朝臣也怕,宗亲也怕,他们生怕我过得有一点顺心如意,他们一点也不允许我有……”

  太医还是给他接了骨,白羽昼也安安分分的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就为了让腿好得快些。

  十月,秋猎。

  白羽昼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满心想着秋猎。

  白羽尘也不好扫他的兴,只好让他去围猎,把他腿伤的时瞒了下来,没有告诉白珩。

  围猎当天,白羽昼穿上了他最喜欢的衣服,这件衣服在他心里的分量比蟒袍重多了——

  这件衣服是白珩让宫人为他做的,整个大梁只有这一件。

  围猎途中,白羽昼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白羽尘便让着他,看见猎物就是不射。

  果真,统计的时候,白羽昼捕获的野味数量在白羽尘的两成以上。

  夜宴时,喝得醉醺醺的大臣们调侃白羽尘退步了,白羽尘也只是笑而不语。

  白珩对白羽昼的表现不是一般的满意,连连夸耀他那两个人中龙凤的儿子。

  可是,回京后,朝臣和宗亲更加排挤白羽昼,他在朝堂和生活中便没有了快活。

  睿王说:“一届亲王,终为人臣。”

  程老将军说:“次子不及长子,多奋力也无益。”

  白羽熙说:“二哥这么着急上进,也到底是个不成气候的陪衬物。”

  他的书童说:“主子就算万分风光,也无缘龙椅,到底无用。”

  政局中他被孤立,宫里的下人又欺软怕硬,也日日议论。

  午夜时分,他梦魇惊醒时,也只能安慰自己:“我亦是君主之子。”

  从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羽昼都没有再去过校场,上齐济昌的课也不愿听。

  齐济昌问他为什么,白羽昼答:“我不是做文人的料,也无心于我哥争权,我念不念书也不重要了。”

  齐济昌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道:“你是当今天子的儿,你若是都自甘堕落,万民百姓的孩子呢?流浪乞儿的孩子呢?都要做什么庸者?!”

  白羽昼哈哈大笑,道:“一个形同虚设还要被人忌惮的亲王,一个如履薄冰还要笑脸相迎做假戏的儿子,没有人需要了。”

  君主之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君主也不止他这一个儿子,君主要重点培养的儿子也不是他。

  十四岁那年,白珩的身体开始不好了,时常半夜将白羽尘叫过去,至于说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一天晚上,白羽昼和白羽尘并肩坐在东宫的石阶上。

  白羽昼道:“哥,等你登基,是不是就要铲除宗亲了。”

  白羽尘“嗯”了一声,道:“迟早要除的。”

  白羽昼道:“哥,你会杀我吗?”

  白羽尘也不知道,只道:“我也不知道我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君王,我也不好为我以后下结论。”

  白羽昼看着星星,良久,道:“哥,等你登基,就废了我的亲王位吧。”

  白羽尘权当他在戏说,笑道:“那你就不能管我叫哥了。”

  白羽昼嘟囔了一句:“不能就不能吧……”

  白羽尘:“什么?”

  白羽昼扬起笑脸,道:“没什么,哥,今天的星星真亮。”

  白羽尘看去,道:“确实。”

  白羽昼指着一颗很亮的星星,道:“哥,我就当这颗星子是母后。”

  白羽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道:“母后看着咱们呢。”

  同年,白珩崩逝了。

  白珩崩逝当晚,他只叫了白羽尘进去,没有叫白羽昼。

  他们父子说了很多,直到白羽尘亲自敲响丧钟,自那时以后,白羽昼和白羽尘都没有父亲了。

  翌日,白羽尘登基了。

  白羽尘穿上了金黄龙袍,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像当年被立为太子时那样。

  白羽昼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微欠着身。

  白羽昼明白,从现在开始,他是白羽尘的臣了。

  白羽尘双手托着玉玺,坐在了龙椅上,十二旒冕遮住了他的眼睛,白羽昼看不真切了。

  白羽昼带头跪拜,高颂:“吾皇万岁!臣弟愿为大梁与皇兄效犬马之劳!”

  这是白羽昼第二次跪他。第一次是在立太子的时候。

  后来,为了不让白羽尘忌惮,白羽昼日日与世家公子一同玩乐,只闲暇时间批些公务,把自己活成了个纨绔子弟。

  日子久了,白羽尘实在看不下去,将他叫到圣辰宫,道:“羽昼,你不是贪图快活的短浅之人。”

  白羽昼笑道:“臣弟怕死,臣弟怕旁人弹劾,臣弟怕被扣上谋反的帽子问斩。”

  白羽尘沉默良久,道:“朕不会杀你,朕还不至于杀自己血亲。”

  白羽昼道:“皇兄,我是你的臣,你我不仅仅是兄弟了。”

  白羽尘又一次沉默,道:“你去跑马吧,去练骑射,我回头还要办秋猎的。”

  白羽昼也是一怔,随后点头,道:“好。”

  白羽昼走时,听见白羽尘道:“羽昼,手足之情,不可摒弃。”

  再之后,就是风光潇洒的湘亲王了。

  白羽昼喝了一大口酒,笑道:“皇嫂,这是我所有的经历了,还有皇兄的。”

  魏九安咬了口鱼,道:“嗯,确实值得一提。”

  白羽昼叹了口气,道:“你说,我不如皇兄吗?”

  魏九安想了想,道:“人各有异,羽尘文武兼修,你独爱武艺,本来就没有可比之性,更遑论羽尘还比你大,不能同提。”

  白羽昼道:“你都这样说了,他们却一直忌惮我,他们怕我胜过皇兄,怕我成为太子,所以一直抑制我的发展。皇嫂,你觉得我会杀皇兄,取而代之吗?”

  魏九安摇头,道:“你与羽尘乃是同根之生,你与他,都不会对对方产生敌意的,至少羽尘不会动你。”

  白羽昼望向海上的星子,道:“我并非不想辅佐皇兄,我只是不想被旁人看作皇兄养的白眼狼。我无谋反之心,他们觉得我会揭竿而起,所以不与我亲近。”

  “我本甘为人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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