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顺着指引,花遥来到了真实与梦境交界的缝隙,看见了袁秋所说的幻境。

  那是一片五彩斑斓的光带,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什么样。

  袁秋说要把他藏在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藏”法?

  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推背感,花遥没有抵抗,任那股力量将自己推入光带。

  眼前一黑,再亮起时,花遥挑了挑眉。

  火。

  大火。

  目之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焚烧着的烈焰。

  横梁倒塌,草木焦枯,砖瓦都被熏烤成焦黑的颜色。

  似乎是他记忆中的地方。

  花遥向四周望去。

  一块燃烧的牌匾掉了下来,上面隐约可见“许”字。

  这是……济川许家?

  花遥微微一怔。

  济川许家是他亲手灭门的世家。

  灭门的原因,则是因为李家庄的李大善人。

  花遥刚刚离开重华时,身体虚弱,有一回晕倒在地,是李家庄的李大善人把他捡了回去,还让他在家中住了半个多月,好好休养了一阵。

  花遥记着他的恩情,偶尔路过时便会上门探望,一来二去,便有了些交情。

  但这点交情,却给李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沈千秋是许家客卿,他能在蛊林用活人炼蛊那么多年未被发现,许家的遮掩功不可没。

  许家提供庇护和材料,沈千秋则将炼成的一些蛊供应给许家,二者狼狈为奸,暗中残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沈千秋死后,许家失去了这一来源,自然对花遥万分痛恨,于是发下了追杀令。

  可惜一群人跟在他后面,追了他小半年,也没能杀得了他,愤怒的许家家主于是盯上了和他有交集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李大善人曾经救过花遥的,总之,当花遥收到李大善人的求救信赶到时,已经晚了。

  李家庄被屠戮一空,所有人都死在了蛊虫祸乱之下。

  花遥还记得前不久,他和姬月一起来到李家庄看望李大善人时,他抱着襁褓中的幼子,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姬月刚刚被他亲手掩埋,那个将将满月的孩子也了无生气,被蛊虫啃咬的面目全非。

  许家人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指着他,义愤填膺地说:“花遥,你竟如此残忍,李大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了他全家?你歹毒至此,我许家定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魔头!”

  那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得花遥几乎笑出声来。

  替天行道?

  好啊,那便……替天行道。

  那晚之后,济川许家就此从修真界除名,花遥也被正道盟发下追杀令,与大半个修真界为敌。

  不过,如果真是那晚,来的人应该还有……

  火光晃了一下,花遥的视角突然被拉高,像是从天上往下看。

  幻境之中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站在许家宅邸中的青年花遥,一个是收剑落在房顶的白衣剑修。

  火光窜上天际,烧红了半边夜空,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青年花遥站在其中,神色冷漠。

  察觉到殷千阳的到来,他抬起头,和殷千阳对视,眼神冰冷可怖,那里面,除了刻骨的仇恨,什么都没有。

  火光再度晃动,殷千阳的身影淡化下去,宅邸外出现韩烈和韩行远二人,花遥的视角也回到院中,变成了青年时期的自己。

  大概是袁秋用了什么方法,周围的火势虽旺,却伤不了花遥分毫,火舌卷到他身上,也只会径直穿过,而不会把他灼伤。

  外面传来韩家父子的声音。

  “爹,这是哪里?”

  “许?莫非……是济川许家?”

  “济川许家?爹你是说十三年前,被魔头花遥灭门的那一家?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此处似乎和之前那些幻境不一样,总之先进去,看看有没有离开的办法。”

  “好,唉,不知道秋娘怎么样了……”

  “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秋娘怎么了?爹,你怎么老是对秋娘有意见?”

  吵吵嚷嚷,烦死了。

  花遥一甩手,阳生剑直直冲着韩行远的方向飞了过去。

  “啊!”韩行远发出一声痛呼。

  随后是韩烈的声音:“行远?!何方鼠辈,藏头露尾,给老夫出来!”

  花遥抬手接住飞回来的阳生剑,从火焰中走出去。

  韩行远捂着手臂,指缝里不住流下鲜血,韩烈则站在他身前,面带怒火,目光扫视周围。

  花遥在他们几步之外站定,看着韩烈,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韩烈?”

  韩烈对上他的脸,双眼慢慢瞪大:“……花遥?你不是死了吗?不,不对,这是幻象。”

  花遥笑了一声:“是不是幻象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你和你的儿子,都要死在这里。”

  韩烈脸色阴沉下去:“那可未必,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只是老夫的手下败将。”

  花遥挑了挑眉:“你是说,被你们二十多个人一起围攻,还打瞎了你一只眼的手下败将?”

  韩烈脸皮抽动了一下,声音沉沉:“那又如何,你不还是被老夫打下了落骨山?”

  花遥轻笑:“也对,这么看来,我的确是你的手下败将,所以,我来找你报仇了。”

  韩烈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幻象,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行远,你退下。”

  韩行远:“爹,我来帮你……”

  韩烈喝道:“让你退下!”

  韩行远咬了咬牙,捂着手臂,向后退去。

  花遥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望向韩烈:“韩家主拳拳爱子之心,花遥佩服,只是,我也答应了别人,可不能让令郎就这么逃了。”

  话音未落,花遥手上一松,长剑下坠,被他一脚踢起,疾如闪电一般,从韩烈身边绕过,朝韩行远射去!

  韩烈脸色一变,口中发出短促的哨音,十数只人头大小的甲虫从地下钻出,挡在韩行远前方。

  阳生剑势如破竹,接连穿透七八只甲虫,再到后面却有些后继无力,被甲虫形成的盾牌阻了阻势头,让韩行远有时间做出反应,最终也只是洞穿了他的大腿。

  韩行远惨叫一声,捂着大腿,瘫倒在地。

  韩烈眼中燃起怒火,愤怒道:“花遥,你不要欺人太甚!”

  花遥“呵”了一声,召回阳生剑,握住剑柄,脚下发力,一剑如同追风赶月,直直指向韩烈的咽喉!

  韩烈瞳孔一缩,口中再次吹出哨音,一只通体血红的火蜥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张口朝花遥喷出一道岩浆!

  花遥凌空跃起,调转身形,对着韩烈的脑袋,一剑当头劈下!

  韩烈颇有些狼狈地躲开,火蜥也调整方向,再次张口,朝尚未落地的花遥喷出岩浆。

  花遥人还在空中,无处借力,倒也不慌,直接松开阳生剑,一脚踢出,将阳生剑踢向韩烈的同时,自己也借着这点力道躲过喷来的岩浆。

  韩烈擅长利用驭兽作战,仅凭身手,他是绝绝比不上花遥的,但这地方到处都是火,能用的驭兽没有几个,无奈之下,只好再度召出甲虫,挡在自己面前。

  谁知这次阳生剑只是虚晃一招,到他面前绕了一圈,便又回到花遥手中。

  花遥持剑横扫,将火甲虫尽数扫落,随后一剑削向火蜥头颅,将火蜥斩于剑下。

  眼见召出的驭兽都被幻象杀死,韩烈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咬破手指,在手背上飞快划了一串咒文,大喝一声:“来!”

  咒文亮起,韩烈的脸陡然苍白下去,像是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一只只火砾鼠从地下钻了出来,“吱吱”叫着,冲花遥扑了过来。

  这些火砾鼠不惧高温,在火焰中穿行自如,自身还带着灼热的温度,跑过的地方,地面都留下了一道道焦痕。

  花遥挥剑扫去,剑气纵横,将冲上来火砾鼠切割得七零八落,剩下的火砾鼠却半点没有惊慌,反而被血腥味激起了凶性,更加疯狂地冲了上来。

  死去的火砾鼠变成了岩浆,岩浆中又飞出了一只只火砾虫,蜂拥着朝花遥飞了过来,一被剑气扫到,就立刻自爆,炸成一团爆裂的岩浆。

  花遥一时不察,被岩浆溅到身上,衣服顿时破了几个洞。

  他“啧”了一声,退到一座假山旁,随手劈了几下,将假山劈成数块,随后挑起一块山石,踢至半空,一剑斩了过去。

  剑气没入,山石顿时崩裂,炸成数百道碎石,射进火砾虫中,引起一片爆炸声。

  这时,花遥耳边忽然传来袁秋的声音:“殷千阳进来了。”

  花遥动作不停,又挑起一块山石,投入虫群:“我这里也快了。”

  “好。”

  袁秋的声音隐没下去。

  假山没了,花遥又将许家的围墙拆了,大块的往鼠群里砸,一砸就是一大片,飞出来的火砾虫,则用小块的石头炸,没过多久,火砾虫就被收拾干净,火砾鼠也不剩多少,对花遥产生不了威胁。

  对面,韩烈眼见火砾鼠逐渐势弱,脸色微变,扶着韩行远就要逃。

  花遥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扫清空中的阻碍,便直接御剑飞过地上的鼠群,一剑刺入韩烈后心!

  长剑直直穿过韩烈,却没有刺进肉.体的实感,眼前的场景虚幻了一瞬,韩家父子的身形也晃了一下。

  花遥再想往前追,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膈膜,挡在了他和韩家父子之间。

  花遥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有些慌乱的声音:“是殷千阳,他在用灵力破坏幻境,我快控制不住了……”

  花遥呼了口气:“放他过来吧。”

  他收起剑,对前方逃跑的韩烈喊道:“韩家主!你怎么只带着大儿子逃跑,却把小儿子给忘了!”

  韩烈脚步一滞,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花遥冷笑一声,指向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韩烈向前看去,前方的场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山谷,两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韩穹穿着离家时的那套衣服,背对着他站着,对面则是一脸冷漠的殷千阳。

  韩烈瞪大眼,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殷千阳举起剑,一下刺穿了韩穹的身体。

  “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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