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玉珍珍>第48章 48

  楼外月年轻时嚣张跋扈。

  他不嚣张跋扈,谁还担得起这四字。

  方璧山毕生遗憾就是未能与他真正交手一场,满月当空之时,江湖上还无人听说方璧山的名字,方璧山没有那样的天赋,只能靠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去前进,而当他成为新一代剑神,再抬起头,想要去寻找那道总是引领着他不断往上爬的身影时……

  楼外月已经死了。

  古有云红颜薄命,方璧山对此嗤之以鼻,那不过是软弱无力之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所发出的悲叹,强取豪夺,胜者为王,世道向来如此。

  怀有玉璧,若无足够能力守护,被夺走了又能奈何?

  但这话,他从来没想过会适用到楼外月身上。

  那个强大的,凛然的,总是浅笑微笑大笑的天涯阁阁主!那个楼外月!!!他怎么会失踪?!他怎么会就这样不明不白死掉?!!

  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但当方璧山在薛重涛身后,见到那个据说是楼外月独子的小少年时,满心质疑与愤怒,都变成了一声冷笑。

  笑话……果真是笑话。

  红颜薄命,怀璧其罪,楼外月用自己的死验证了第一条,这第二条,就轮到他的儿子楼桦了。

  方璧山原本不叫方璧山,父亲是砍柴人,给长子取名为方寿山,希望他能继承父业,守好这座埋藏有祖辈坟墓的大山。而在方寿山长大后,却抛下了父母,毅然决然前往那风浪滔天的江湖。

  十四岁那年方寿山遇见了楼外月。

  方寿山就成了方璧山。

  江湖上人尽皆知,楼外月有一子名楼桦,玉雪可爱,楼外月待之如珍似宝。

  而楼桦小名,是玉珍珍。

  方璧山也不清楚为何要给自己改成这个名字,也许是想向天下证明,他方璧山是和楼外月一般的存在,财不露白,可楼外月从不掩藏自己的锋芒,方璧山也当如是。

  又或许……是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他在嫉妒那个叫玉珍珍的孩子。

  方璧山可以断言,楼桦没有半点能及其父,除了那张脸,他从里到外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他就是楼外月的孩子。

  ……除了,那张该死的脸!

  与楼外月足有五成像的小少年惊恐地躲在薛重涛身后,尽管都是豺狼,但大概对他而言,薛重涛至少承诺过会保下天涯阁,算得上熟悉,而方璧山则是一个他过去完全不会了解到的人。

  他害怕得要命,这些日子已经尝够了苦头,方璧山双眼充斥血丝,像是要吃人,楼桦太清楚对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之后又会对他干出些什么事来。

  薛重涛自然不允许他逃避,按着肩头无情地将小少年推了出来,简单交代几句,就大步离开,去醉心于自己拉拢各大门派成为武林盟主的辉煌事业中。

  方璧山垂眸注视楼桦。

  凤目,笑唇,皮肤雪白……真是太像了,此刻的楼桦,与当年他遇见的楼外月,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你在干什么?”方璧山冷冷道。

  楼桦双肩发抖,努力挺直了腰杆,抬头回视。

  方璧山没等他回答,直接质问:“你爹呢,外人都说他死了,你是他儿子,你来告诉我,他在哪里。”

  “……”楼桦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楼外月有多宠爱你江湖上人尽皆知,他会将你抛下独自离开吗?!”

  话到最后,已是克制不住带上了磅礴内力,自听闻楼外月失踪的消息以来,两年间方璧山天南地北一直在寻找,可他没找到人,等来的却是江湖乌合之众瓜分了天涯阁,抢走楼外月独子的消息。

  楼外月到底是霸主,他的失踪,引发了一系列大事件,但在那湍急漩涡的中心,非方璧山,甚至也非楼外月。

  承受一切恶果的,只有这个被天下所有人轻视的楼桦。

  少年整个人摇摇欲坠,面色极其苍白,可他依然直视着方璧山。

  那双熟悉的凤目,忽然落下两串泪水。

  楼桦轻声道:“可我就是不知道啊。”

  失去父亲,天涯阁教众流离四散,无法守住遗产,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年幼的楼桦又能如何?

  美人薄命。那是他手无缚鸡之力,在乱世只能由人凌辱。

  怀璧其罪。那是人当谨守本分,拿不起,承受不了的宝物,就不要多加贪图。

  强取豪夺,胜者为王可谓天经地义!

  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楼外月,你风光一世,可会想到今日?

  方璧山仰头,放声大笑。

  而楼桦已不再颤抖,像是认清了自己此后的命运,泪痕犹在,他清幽的目光从水光后浮现。

  他看着方璧山,姿态柔弱无助,方璧山却觉得他在可怜自己。

  ……原来如此,也不是与父亲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死到临头都保有的高傲,与其父一脉相承。

  很好。非常好。

  方璧山毕生遗憾,就是未能与楼外月交手,以至于即便得到了剑神的称呼,他心里也依然无比空虚,剑道在那之后,也再未精进分毫。

  上天垂怜,到底给他留下翻盘的机会。

  “去床上吧。”方璧山用一种出奇柔和的语气道,“让我看看,楼外月的儿子雌伏在男人身下,会是何等媚态。”

  方璧山实在厌恶玉珍珍,厌恶他像楼外月,厌恶他不像楼外月,厌恶他笑,厌恶他不笑,厌恶他哭,厌恶他不哭。

  厌恶他在这样的炼狱里,不声不响支撑了八年。

  八年啊。

  八年的光阴,方璧山一点点看着那个与父亲一般高傲的少年,变作如惊弓之鸟的青年。

  又从一只可怜可笑的惊弓之鸟,变成人人称道的淫具。

  某日夜里,方璧山穿衣欲离开,临走前,莫名回头看了眼倒在枕上,那张布满潮红的脸。

  一只苍白的手臂从凌乱被榻间斜斜伸出,带着交错的新鲜指印,就那样悬在半空。

  玉珍珍双眼空洞,喘息着,看着天花板。

  “……”方璧山道,“你在干什么?”

  很久后,玉珍珍反问:“你说呢?”

  那一瞬间,方璧山心中居然有些道不明的窃喜。

  还好,还好……即使活成这等不堪模样,玉珍珍还是楼桦。还是那个楼外月的儿子。

  那遗传其父的高傲,并没有被长年的淫具生涯磨损殆尽。

  好?这是好事吗?

  方璧山说不清楚了。

  他伸手去抚摸青年柔滑面庞,玉珍珍闭着眼,无所谓地将脸靠近他掌心,训练有素,显出一种依赖的假象来。

  是软的,热的。

  空气是腥的,也是甜的。

  楼外月呢?楼外月给人的感受也是如此吗?方璧山沉迷于玉珍珍的身体,说到底是为了那轮高高在上的满月!绝非是真的心生出什么喜爱!

  这世间会喜爱楼桦的,只有楼外月。

  楼外月,早死的楼外月,强大的楼外月,美丽的楼外月,宠爱独子的楼外月,杀人无忌风光无限的楼外月。

  楼外月是方璧山终其一生追逐的天上人。

  但方璧山手里,只握紧了这小小的,布满瑕疵的一块,曾经的美玉。握得太紧。就是太紧了。

  方璧山沉迷剑道,除此外的很多事他都想不通,他没有薛重涛心机深沉,没有沈晚绝顶聪明,他看不透自己的心,只知道……想再看一眼明亮的夜晚。

  他不是楼外月,不会喜爱楼桦。

  他不会喜爱楼桦。

  他厌恶楼桦,对,他厌恶玉珍珍至极。

  楼桦这种菟丝花,占了天下最好的出身,却是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方璧山恨楼桦。他要折磨他,要拷打他,要……要从他身上,讨回自己这一生的不甘。

  楼桦死了就好了,他就该死在八年前,死在方璧山这种人,根本没法触碰到他的那一刻。

  砍柴人的长子,手里握的当然是柴刀。

  而美玉,当与满月共沉沦。

  “你不走吗?”

  最深的夜里,传来楼桦轻飘飘的询问。

  许久,方璧山回答:“嗯,要走了。”

  他收回了那抚摸玉珍珍面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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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背景板没意思,补点独白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