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欲风雨>第7章 7.打盹儿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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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将如此宿命压在他身上,待他却是谁也比不上的好,她当真太温柔,温柔到他无法理解江湖之上她的传闻。

  他甚至一度怀疑,那是母亲编出来哄他的。

  因为他是个见不得光的庶子,而她总想告诉他,他不是生来低人一等,他本不该卑躬屈膝。

  莫约五岁那一年,她为他卜了一支卦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八个墨字书在签上,他第一次见母亲的脸色阴沉惶惑如此。

  她却什么也没讲,片刻后起身,往炉火里烧了那支签子。

  后来的日子里他处处留心,也知道了不少事。每每忆及母亲,除了她的温柔与那段还算安稳快乐的生活,还有不绝于耳的唾骂。

  往事纠错之间,恩怨拧成乱麻。

  如今又有人施诡术,医书传言再度现世,他手握医书的秘密,却无从落子,哪怕是已经在前往淮州的路上,该怎样稳妥破局依旧是毫无头绪。

  楚栖幽回过头去看,见萧洛卿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

  他醒着时候,那双眼太冷,野狼似的透着凶戾。这会儿睡着了,眉目间的戾气才褪下去些,被火光染上三分惬意。

  像是只打盹儿的狼,睁眼就要咬人。

  明明是个公子,不知为何那宫廷楼宇却好似与他不相配,深山,暴雨,老庙,才真正合适他。

  他怕是也要给卷进去这事里去——他如此待他,说来也不过是来为父亲寻仇、为萧氏寻仇。父债子偿,那是圣贤书中遍写的道理。可谁又曾料想这出气筒会是自己这么个祸水?

  也许师父说的对,他是祸种,是孽障——

  明明他才是最该死的,可却也只有他,次次都免于死难。

  楚砚死了,鸾娘也死了,两个人的罪,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孽障。

  还能恨谁,还敢恨谁。

  躺在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山庙里,庙外是漆黑的夜。飘摇风雨与深山老林一起,成了虚无空渺却无处可破的牢笼。

  听着庙外淫雨如瀑,情绪一瞬间再也抑制不住。

  他想冲进暴雨里,让雨撕开伤口,将苦与恨都浇得鲜血淋漓。

  ……只是宣泄。

  他撑起身来,撕咬手腕上的绳索。

  那的确称得上是撕咬,发泄式地撕咬,毫无章法,只是不住的发狠。绳子被他一通猛扯硬拽,解的磕磕绊绊,才松了一半,便将腕子磨得生疼,丝丝缕缕渗了血珠。

  不想困死在命运的作弄之中,他撕咬这困住他的绳子,就是在撕咬他身上无形的枷锁。

  可惜终究还是无力的反抗。

  忽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肩,指尖上施力不小,颇具威胁意味。

  温度透过了衣料,微微有些烫。

  “在干什么?”

  暖色的火光融不去萧洛卿眼里的霜气。

  “去淋雨,”楚栖幽连借口都不想找,停了撕咬,强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哑声狠狠道:“信不信随你。”

  “深更半夜往山里跑,小心叫野狼叼了去。”

  “……借你吉言,那再好不过了。”

  萧洛卿听得出他声音压抑着情绪,有些哑。

  心跳忽然抢了拍,他没再接话,盯紧了楚栖幽,不合时宜的吞了吞口水。

  几日来都冷邃的眸子,此刻如同困兽,眼底泛红,凶狠,疯狂,不甘,无助,绝望,都一齐涌现。

  平静的美人皮终于彻底地开了一道裂痕。

  可困兽一般的眼神,配上了如此单薄的身子,一下子又成了别的味道,那声音也薄也脆,冷冷清清却拨挑弦似的撩弄,勾得他血气都翻腾起来。

  萧洛卿的确在听着他说话,却心猿意马,盯了那墨发半掩着的颈子,悄悄舔了舔牙尖儿。

  楚栖幽觉察他不言语,侧过头来看他,只一眼便心下了然。

  他轻笑一声,那笑有些苦涩,接着貌似随手地拢了一把鬓边的碎发。

  这一下看得萧洛卿血气翻涌,几乎想立即扑过去将人压下,再将软嫩的皮肉置于齿间。

  他一时紧张,不由掩饰道:

  “不就是绑了你,至于如此……”

  “还问我呢,萧公子,”楚栖幽闻言,忽地又敛了笑容,将手朝他身下伸过去,“你又是怎么回事?不敢下手吗?”

  他的确是猜不透,动作却半分犹豫都没有,萧洛卿听见这话心里正是一惊,来不及细思,那处便被他正正掐了一把去。

  “嘶——”

  他手上用的劲不算小,捏得他疼得倒抽了口气——倒也未必是疼得。

  暖流涌下腹部,他眼神都暗了一暗。

  楚栖幽见此,却重新扯出一个笑来,嗤笑声在雨声之中被映衬得惨惨,却将另一处的火苗催得更盛。

  “忍了不少日子,还真是难为你了啊,”他抬手一指萧洛卿腰间挂着的嵌金玉佩,“你那书信上说的一点儿不错——楚氏只余我一个活人了。我现下也不过是苟活,是楚砚的儿子又有什么用,身后一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反而招得一身仇。”

  “公子想做什么但做便是,我清楚自己处境。”

  他笑着,泛红的眼里带着一股子狠劲,又颇有些苦涩。

  “救我的人都已把我卖了,你到底顾忌什么?楚砚与鸾娘之子,人人得而诛之——想杀我的人可太多了,若攀得上萧三公子当靠山,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些。”

  ……他竟是看过晏梧青给他的那封信了。

  不知是情绪本就能够传染,还是旧恨未销,萧洛卿听闻此言已是箭在弦上,几乎立即就想扑上去与他清算清算世仇,却还勉强维持着冷静:“你是何时——”

  “你睡着的时候。也太没防备了吧,三公子,”楚栖幽笑着,恍似嘲他又恍似自嘲,“我先时还揣度,晏少师与楚砚既有仇怨,到底为何救我。原是存了这般心思。”

  晏梧青说混话不奇怪,倒是自己,竟会对仇人之子产生这般想法。萧洛卿心里还有几分挣扎,却无论如何不能将眼神从楚栖幽半遮半掩的衣领间拉回来,愈发觉得遏制不住下腹间流串的欲望。

  心越来越乱。

  他又看了一眼严肃的礼神巫像。那张因风化剥落而更显苍老可怖的脸,此时愈发的面目可憎。

  ……罢了,去他娘的礼义教化世规俗矩,那东西与楚砚沆瀣一气,着人厌恶得很。这老泥像的面目,更是可憎。

  知道眼前人绝非池中之物,理智却愈发败落下风。

  相反,越是如此,他越是想和他一决高下,蹂躏他,迫使他臣服,直到他不敢有丝毫违抗。

  他想立刻就扑上去,撕碎那张漂亮的皮囊,再血淋淋嚼个痛快。

  哪怕要撕斗到鲜血淋漓。

  这是十几年间未曾有过的冲动,这些年里他跟着一众狐朋狗友厮混,把什么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他不曾觉得多有趣过,只觉得那些淫词艳曲虽是风流旖旎,总觉哪里少了些什么。

  如今看着眼前的人,他才算是明白了。

  趁人之危他不在乎,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更何况这是仇人的儿子,就是要趁人之危才够有意思。

  “这可是你先说的!”

  萧洛卿掐住他的肩,将他扯过来扑倒,楚栖幽正一腔恨火无处发泄,也使了力气对付他。两人撕打着滚了半圈,萧洛卿才将他面朝下压在狐裘上,牢牢控制住。

  楚栖幽这才偃旗息鼓,将脸埋进狐裘的软毛中。

  腰身虽已塌下去,摆出了顺从的姿势,浑身的肌肉却紧紧地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