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朕不会搞权谋啊>第2章 2 我怯懦,但被撩

  手指上的茧子磨得陆屏脸上生痒,他倒吸一口气,猛地拍开那只手,衣袖里的书掉了下来。

  面前的人高他一大截,好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然而似乎不恼,只轻轻笑了一声:“你头发乱了。”

  鬓发被风吹得确实有些乱,但这人一来就上手,实在有失礼仪,明显就是个混不吝。陆屏胡乱整理两下,仍旧把手里的玉佩递出去。那个人却故意不接,反而弯腰拾起地上的书。

  “诗选……”他沉吟。

  陆屏屏住呼吸。

  “唉哟,是不是搞错了,这是哪家的公子在这儿读书?”

  “你们这群人,眼睛怎么看的?”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小公子,多谢你捡了我们家严世子的玉啊!”

  马上的几个公子哥正嬉笑调侃,眼前这人却没半点儿还书的意思,眼里仍旧是揶揄的笑意。

  陆屏咬紧牙关:“世子,请把书还给我。”

  “不急。”

  “世子,请把玉拿走。”

  “不急。”

  陆屏顿时无言,看着这人浪荡地把他的书来回翻了几遍,随意察看上头的内容,而身后骑马的人已经笑成一团。

  “哈哈哈哈——”

  “严仞,你别吓着人家小公子!”

  “你看他脸都红成什么了,哪里经得起你逗弄?”

  “我说严子铿,什么人都调戏只会害了你!”

  “小公子,你是哪家的?怎么以前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要是我见过肯定忘不了!”

  陆屏本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但却不知道自己竟然脸红了,顿时心慌,脸上果然感觉热了起来。

  翻看他书的那双手终于停下来:“你方才背了哪首诗?背来听听?”

  后面的人起哄:“背来听听,就把书还给你!”

  脸上的温热从两颊传到耳后,陆屏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那群人还在催促。他脑子里混沌极了,只胡乱想着哪首诗可以背,不知怎的,眼前好似重现起方才马蹄滚起烟尘、裙褶勾着马镫的场面。

  “思帝乡,春日游。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细微的声音从喉底传出。

  面前的人翻书的动作停住。

  公子们听了大喊:“现在是早秋,你怎么背春天的诗呢?”

  “下一句呢?”

  陆屏继续念:“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闭嘴了,抬头瞟了一眼面前的人。那人微微讶然,挑了半边眉头,接着把书合上还给他。

  但马上那几个纨绔却不罢休。

  “小公子,下一句呢?”

  “下一句呢?快背呀!”

  “不会忘了,背不出来吧?”

  谁说的背不出来?陆屏深吸一口气,仿佛全身气血都涌上头脑冲昏了理智,只大声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周围静了片刻。

  接着。

  “哈哈哈哈——”

  “娘诶,笑死我了!”

  “严仞,听到他对你说的了么?”

  马背上的公子们东倒西歪笑成一团,陆屏顿时反应过来,气得夺过书后退了几步。他怒目瞪向那几个人,当今能这么嚣张浪荡不顾礼节的也就只有那帮上四门世家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又瞪眼前这个“严世子”,却见对方早已收敛了笑意,眉间平静下来,沉声道:“你们几个,过分了。”

  马背上的笑声止住,几个人翻身下马,过来作揖行礼:“这位是严仞严小伯爷,镇北伯严岑将军的独子。”

  气氛终于变得正经。

  陆屏微微弯腰:“世子。”

  原来这人叫严仞,字子铿,他这几年时常听皇兄提起,其父严岑携妻镇守北疆,独子留在启安。严岑虽只是伯爵将军,但朝中大部分人都认为他堪配侯爵,皇帝也打算给他升爵,于是启安城内多数人并不叫严仞“小伯爷”,而唤他“世子”。

  听说严仞此人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是个出门必受众人簇拥的天之骄子。陆屏沉着气一言不发,只听严仞道:“宗昀,过来。”

  方才最先骑马到的黑衣男子应声上前,单膝跪在陆屏面前:“属下多有冒犯,请公子恕罪。”

  陆屏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只能点头让他起来。

  忽然后面一人道:“严仞,你不认得他?”

  严仞皱眉。

  那人大笑,夸张道:“他可是九殿下呀!”

  严仞看向陆屏:“哪个九殿下?”

  “还有哪个九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膝下照拂的那位九皇子啊!”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多了几道吸气声,严仞的笑意凝结在嘴角。

  说话的人却不察觉,对陆屏打招呼:“九殿下,好久不见啊,我是何新柏,我们在宫里见过的!”

  陆屏看了一眼那人,有印象,但不多,他向来同这些世家子弟没有什么联系。他把双兔佩递给严仞,严仞示意宗昀接过,道:“子铿方才多有冒犯,惊扰殿下在此看书了。殿下得空不?子铿在宣阳坊设酒赔罪。”

  “不必了。”陆屏转身向林子里走去。

  严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可是有事?殿下去哪里呀?”

  “回宫。”

  严仞还是紧追不舍:“这儿离宫内还有段距离,宗昀,把马牵过来给殿下骑回去。”

  “我不骑马。”陆屏立刻道。

  何新柏高昂的声音远远传来:“莫不是九殿下不会骑马吧?”

  陆屏无言以对。周围的下人纷纷低下头偷笑,仿佛见了什么罕闻,高高在上的皇子竟与平民小兵一般,连马都不会骑。陆屏不在意那些人的鄙夷,弯腰捡起树干旁的另一本书,又听严仞笑道:“我可以教殿下骑马。”

  “不必。”陆屏重复。

  身后的公子哥们一边休整马鞍,一边继续起哄。

  “你教九殿下骑马?怎么教啊?”

  “还能怎么教?手把手教呗!”

  “那九殿下岂不是又要脸红了?”

  “哈哈哈哈……”

  嬉笑打趣的声音萦绕在身后,陆屏只往山下走,却听到严仞说了一句:“宗昀,跟他们说先下山,我送殿下回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屏走得飞快,对方也跟得飞快,但气息依旧沉稳,声音清朗中带着玩笑:“殿下,何新柏那小子浑头惯了,说的话没轻没重,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他是这里最讨人厌的登徒浪子,此时却还有脸装好人,陆屏心中更气,走得更快:“我回去了,你干什么?”

  严仞却轻松跟了上来走在他身侧:“殿下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既然殿下不骑马,那子铿一路护送殿下回去吧。说起来,殿下身边怎么连个宫人都没有?那些人怎么当差的?”

  陆屏不想听他说话了。

  那人却还继续道:“殿下在白虎殿受太傅大人教习,难道读的是《诗选》?怪了,怎么与国子监不太一样呢……”接着眼睛往他手上的《古文观止》一瞟,轻笑,“原来是跑出来看闲书了。”

  陆屏冷哼:“没有。”

  严仞道:“还在生气?既如此,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表明自己是九皇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皇子,以为是哪家的门生,所以才……”

  “那你也不能……”

  “不能怎样?”

  陆屏气极,这人明明知道,却还诱他说出口。他算是明白了,严世子此人流氓至极,赶紧避开,以后能躲多远是多远。

  正想着,前面迎头急匆匆走来一个太监,是达生来了。陆屏如获救兵,还未等达生唤一声“殿下”便拉着人走。

  身后的严仞停住了脚步。

  宗昀堪堪追上来:“主子?”

  严仞道:“不跟了,回去吧。”

  何新柏等几个世家公子一路疾驰下山,在山下等了严仞许久才等到。低低的嘶鸣响起,严仞勒过马头,扬起马鞭往何新柏身上轻轻一抽。

  何新柏无端挨了一鞭,大喊:“你疯了!”

  严仞道:“你知道他是九皇子,怎么一早不告诉我?”

  何新柏道:“原来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认得他呢!”

  严仞微微笑道:“我要是认得,还会让他背诗?”

  他这笑有些渗人,何新柏只得赔笑道:“你不一直都是这样嘛,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那里站的是太子又如何?”他想了想又补充,“而且,那陆屏虽是九皇子,可这皇子还不如不当呢,在宫里连肖贵妃身边的阉人都不如。”

  严仞微微愕然:“怎么说?”

  几人一边缓缓骑着一边闲聊。

  “他生母是黎山园的一个小宫女,生下他后便被赐死了。陛下不喜他,所以他一直待在黎山园,大约七八岁才被皇后带回宫中照看。我平日进宫也总不见他,就连陛下也不常见他,你说这样的人,怎么能跟太子和三皇子那等人相比呢!”

  严仞盯着前方的马道失神,片刻后才道:“我说呢,怎么从来不知道陛下有个九皇子。”

  何新柏笑道:“那今儿见了,你觉着怎样?”

  严仞微嗤:“没有半分皇子的模样,像是……像是埙,这种乐器很沉闷。”他又转而道,“但应当也很美妙。”

  何新柏大笑:“你还这样说他?你今日那样逗弄他,他记恨你还来不及呢!”

  严仞不以为然:“是他自己不表身份。我若是他这样的身世啊,非在泥潭里闯出一片自己的天才行。”

  他说这话时视线停留在西北方向的天边,何新柏听不出异样,只一夹马肚走快几步:“走,去平康坊吃酒?就算没有给所谓的九殿下赔罪,平康坊也一定要去的!”

  严仞懒懒道:“明日是七夕,今晚的平康坊应当很热闹。”

  何新柏摇着扇子:“对哦,明日是七夕。你还记得玉人楼给咱们斟酒的胡姬么?”

  其实不记得,但严仞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何新柏道:“我想她了,咱们去玉人楼吧!”

  一行人又扬起马鞭,在夕阳下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