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69章 索帮手返送支援

  这人慢条斯理地不温不火,吃准了谷梁初既舍不得太难为自己,同时也有一腔不甘白遭骚扰的血勇。

  爱了那么久,两下都很了解。

  谷梁初拔腿就走,不想再受任何蛊惑。

  弓捷远说得都在道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准这样打算。

  莫说尚且毒伤未愈,便是好了,便是从未九死一生,也绝不行。

  弓捷远老实跟他回来,进了屋子并没任何不高兴的样子,该怎么还怎么,不少俏也不少笑,也没有一味纠缠人的意思,安安生生睡了。

  谷梁初的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他太清楚弓捷远的性子,只要是动了念头就决计不会改变,至多忍耐,至多是等待时机。

  不知道时也就罢了,既知道了,如何放得下呢?

  留了好些日子的心,谷梁初发现弓捷远总领着李海来去和九鬼小樱以及雨灵硬泡,反复打听东倭风物,同时还在练习说东倭话,吓得连忙把人捉回房来,神色难看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弓捷远仍旧一派不生气也不在乎的可恨样子,“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孤说了不准你去!”谷梁初威严了二十几年,早已习惯被人害怕,此时却不知道如何震慑这个又会撒娇又会央求就不认真把他的脾气放在心里的可恶家伙,“知也白知。”

  弓捷远嘿嘿地乐,“先知道了再说。”

  谷梁初心惊胆战,又不能把个小病包子硬拴住了,回头顺着对方来哄自己的时候又缓和一些态度询问,“倭话学得怎么样了?”

  “写是不能。”弓捷远甚是平淡地说,“可以听了。也能装模作样地讲上两句,李海来说最好不要开口,会露馅儿的。我和郑晴在比赛呢,她学得也快。旁人别指望了,我打量着,都比我和郑晴还要笨些。”

  谷梁初闻言更加发毛,“你本打算带着谁去?只郑晴吗?”

  弓捷远摇头,“那怎么够?李海来的功夫实在不行,挺可惜的。除了我和郑晴,师兄和焦润总要去的。他俩一个能打,一个熟悉海性,也能掌控小船。别人还未细想,你又没同意呢!”

  “孤绝不会同意!”谷梁初决绝强调,“趁早别费这个力气!”

  弓捷远又很气人地笑,“且准备着。万一有机会呢?”

  谷梁瞪眼说不出话。

  弓捷远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一定要去,谷梁初不准他就等到谷梁初走,总之朔王不是久在外军的人,只要他不在身边,跟前再也没有可以拦住他的人。

  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哄是哄不住的。

  冷着也不成,弓捷远都不用做旁的,只要不吃东西,朔亲王立刻就得自毁身段。

  冥思苦想无计可施,谷梁初没奈何地发现弓捷远比一干朝臣要难对付,什么手段都不管用。

  走投无路之下,这位王爷也顾不上弓涤边会怎么想,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派个专人送至辽东。里面详细讲了弓捷远由辽返胶之后的种种事情,怎么中毒怎么捡回性命,怎么出海怎么还想深入敌国等等说得清清楚楚,而后言辞恳切地请将军来封家信劝止。

  回信很快到了,谷梁初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辽东总兵爱子之情跃然纸上,先是说了许多震惊恨痛,以及认真叮咛弓捷远务必爱惜年少之躯的话,后面却又写着,“承蒙王爷恩护弓家子孙,悠悠真情力透纸背,各种庇佑不暇叩谢!然则我儿有用之身当做有用之事,昔日父辖胶东,每苦海上蟊贼难如草原群寇,尽可纵马驱荡。倭人阴狡,滋扰生事之后总可掩水而逃,又畏顾此失彼,数十年间未尝痛责。挽儿今于海事更熟稔些,若能思虑周密,何防一试?凡忧国民之举,不当为罪。将门后裔本该身先士卒,儿因黎庶经历风险是大福泽,望细度之,以策万全。父在远望,与有荣焉!”

  谷梁初万万没有料到老将军竟然回了这样话来,呆了半晌儿方叹口气,心说捷远是他所生受他教养,正气传自于他,任性也是被他宠出来的,自己想借力的打算没个不落空的。

  如此一来这信反而成了烫手山芋,不敢给又不好藏,成了折磨人的物件。

  好在弓捷远忙碌得很,这一段又在和李家兄弟研究什么东西,没有太多精力留心谷梁初的煎熬,只当他还在为自己的打算忧心忡忡。

  日前养伯又与他服了一剂解药,当着弓捷远的面说他的身体好转得快,已经去了九成毒气,背后却又对谷梁初和柳犹杨惋惜,“这药终究是用晚了,后面再吃多少也是解心之忧,有些伤损必然去不掉了。”

  谷梁初已料到些,只忙问说,“会耽误他的寿数吗?”

  “寿数一事玄不能言,”养伯答他,“我又不是神仙,可算不出太具体来。总是领兵打仗之人,这里一只箭那里一把刀的,好说定会因为这毒怎么样的?”

  谷梁初闻言立刻想起弓捷远刚解些毒就去海战,不由无言以对。

  柳犹杨问,“那你觉得都会留下什么不好?”

  “残毒归心,小娃儿之前那些将养之功全废掉了,此生难有壮如健牛的一天,于子嗣上也不要想,”养伯甚为可惜地说,“娶了媳妇也没有用。这些还不最紧要的,只怕永远落下个燥症,一发作时就要肤红口苦五内如烧,好受一阵苦楚。我摸着脉,能养好了大概一年半载地犯一次病,养得不好,三二个月就折腾折腾他也不稀奇,届时也只能够用些静心凉血的药,没好办法。”

  谷梁初非常难受地道,“都会怎么折腾?”

  “就和生病一样,”养伯亦很唏嘘,“吃不得睡不得,身上疼痛。便成常例也要细加呵护,以免他邪趁机作祟,那就更不好了!”

  谷梁初想着弓捷远以后要常受这磨难,疼不能言。

  柳犹杨更实际些,“如此怎样才能养好,少犯上些?”

  “食药用心,”养伯回答,“我不让吃的东西不能吃,该吃的得好好吃,这个看他倒听话的。剩下就是心顺些个,莫总为些事情着急上火,除此就是防风防寒,别要捂着热着,当小童养。剩下的只能交给老天,我有法子也就不啰嗦了。”

  谷梁初本就心沉,听了这番话后更是俊颜不展,倒是柳犹杨劝他两句,“曦景宽怀些个,那样可怕之毒,保得他的性命已是天之佑了。咱们尽爱惜些,他难过时有人陪着也就是了。”

  谷梁初看看师父,终于说了弓捷远的打算,而后能很是挣扎地说,“他不是个安分性子,徒儿劝说不住,只硬看管,不是长远之计。”

  谁知柳犹杨好生思忖了一阵竟然说,“曦景,捷远自是不安分的,可他是无缘无故要害人去吗?”

  谷梁初吃了一惊,“师父,难道您也支持他吗?”

  柳犹杨是极聪明的人,立刻就道,“也支持?还什么人认可他的想法?李家兄弟和二十四卫吗?”

  谷梁初只好拿出了弓涤边的信,“徒儿指望将军劝他,将军却这样说。”

  柳犹杨仔细看了一遍弓涤边的信,颔首赞许,“这才是弓将军的风骨,怜子疼儿,不大于国。曦景,你既知道捷远是硬管不住的,与其耽误力气打扰他,不如帮忙安排周密,如将军所说,尽量策个万全。”

  “师父!”谷梁初极无奈地说道,“你们都是重大义舍小情的人,所以豁达。徒弟把捷远当眼睛的,无法苟同。入了别国便是九死一生,哪里来的万全之策?东倭再小,远在洋外,徒儿护得住他吗?”

  “那你看得住他?”柳犹杨问,“能在他的腿上拴个铁链条吗?”

  谷梁初看着柳犹杨的目光全是焦躁,“徒儿就是苦恼这个。

  “苦恼没用。”柳犹杨语调低缓地道,“就像你小时候,我总告诉你恨没有用。捷远刚中毒时,我也心如齑粉,能当什么使呢?他说得对,这干鬼魅得吃教训,否则没个安生。咱们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下次再探得外海有船围着,你能不叫他去御敌吗?那可真是不顾国人生死的昏王爷了!捷远每与我叹,为工部的宋栖大人白首之年难偿亲督海军之愿遗憾,你既惜他,还能眼瞧着他也壮志难酬,只当个假参将?那要被他怨的。”

  那要被他怨的。

  谷梁初如何不懂这个?

  倘若不懂,也就没有千方百计送到登州来的事了,然则经这一毒,他的勇气已全没了,实在不想理智,不想懂道理顾大局。

  只想看着捷远好好的,如何这般难呢?

  “他的娘身受流放之苦,以至头胎孱弱,再生即故。”柳犹杨继续说道,“捷远生小难养,辛苦长大,功夫箭术都没落下,靠得就是一股不服输的心劲。他若是单求活命的小鸟儿,再漂亮些也可惜了。我爱重他,就是喜欢他咬牙竭力赌狠的韧,曦景呢?”

  谷梁初竟然答不上了。

  柳犹杨说完该说的话,伸手拍拍大徒弟道,“平白无故地落下了怎么养也得反复发作的病根儿,你都不准他去撒口气么?”

  谷梁初望着转身离去的师父,心里的坚持狠狠地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