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63章 建新功恨悔两掺

  烟火弥漫,看不清人,弓捷远只凝神听,等到主船终于驶近一船,距离概有十余米的样子方才暴喝一声,“二十四卫,去!”

  穿蛟衣的二十四卫以郭全首,如同二十四只夜鸟飞扑而出,又准又集中地插进那船。

  弓捷远的身边只剩下了新落籍的三十亲兵。

  “五步一人。”他定定说,“等我令下,牟足炮力齐轰最近这船。”

  亲兵迅速排开了去。

  弓捷远再次侧起耳朵倾听。

  许多杂乱声音。

  倭人呼喝,脚步跑动,什么东西翻到在地,远处还有己方的船逐渐靠拢,别的敌船也在放炮,轰轰隆隆噼里啪啦,很难分辨出个详细。

  弓捷远只管侧耳朵听,约一柱香,猛然喝出命令,“对准这船开炸!”

  推步车的弓石闻言心里一震,心说师父和王爷都在那船上呢!

  令已传了出去。

  转瞬之间,主炮就露出了强劲威力,连珠火弹猛烈轰出,很快就将迎面的船炸得焰光一片。

  “弓秩!”弓捷远在那不绝耳的炮声里喊,“告诉焦润并船,咱们移到旁边船上,这艘只留水手炮手,过去挡开这只被炸毁的,旁船主炮对准后面挨着那艘。”

  原来八艘来船都是主船,都配一样的炮,只分指挥的人在哪儿而已。

  弓秩迅速告知焦润,回来帮着弓石推车。

  弓石还喊,“王爷……”

  “王爷和师父他们定是去那艘了!”弓秩只管推着车跑,“少爷不如你吗?”

  弓石还待再说,弓捷远扭头喊他,“你别忘了九鬼小樱!”

  九鬼小樱张着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己国船只化成炼狱。她想扑将过去,至少趁机脱逃,可惜此刻行动不如普通健妇,跌下高舷就是个死,只能瞪眼瞧着。

  弓石皱眉回身,不耐烦地拖走了她。

  被炸的船已将沉了,许多堕海之人拼了命地往大祁的船壁上扒,梁健领着亲兵砍了一些功夫好的,眼瞧许多船底的人只有力气拽着船帮没大力气攀登,渐渐变成沸海里的熟肉,这才丢下不理,提步追上弓捷远的步车。

  “我并不用护着,”弓捷远对他说道,“马上八船连横,你去最边上的那只等着,青州那边若靠得近,告诉他们死包后路,不准任何敌人逃遁,若有倭船顶上,正好用你轻功上去接应王爷他们。”

  梁健略显迟疑,弓捷远已对弓秩说道,“拿玄谪来!”

  “小主子!”梁健愕然地道。

  弓捷远弯唇而笑,“精准是不成的,只给威海卫的船只发一道令!”

  梁健闻言知道青州那边也必等着吩咐,不再啰嗦,极速地往旁船略去。

  李氏兄弟跟着跑到船边,亲眼看见久病初愈的少将军将一只令射到半里余的威海卫船之上,心里高兴极了,帮着弓秩把弓捷远推到旁边船上,而后回身吩咐,“隔开那只烧着的倭船!”

  弓捷远的车子换了一片甲板落定,立刻吩咐跟上来的亲兵,“起高炬,让王爷和师父知道咱们挪到这里来了!而后仍旧五步排开,传令主炮!焦润,你去安排连横,各船兵长齐等军令!”

  焦润始终都在跑动,心里踏实极了,没有半分迟疑念头。

  弓捷远又将车子贴到甲板边上,迎着逐渐强起来的海风侧耳倾听。

  那船也在开炮顽抗,可能因为看到同来的船遭了猛击,火力更凶猛些。

  弓捷远也不理睬,只是用心聆听。

  弓石把那娇无力的九鬼小樱塞到船角,过来帮着弓秩扶车,眼见弓捷远那张凝神的脸迅速欢悦起来,刚纳闷道,“少爷怎么……”

  话未说完谷梁初已然似只硕大鹞鹰,抓着个人飞了过来。

  弓捷远连忙上下打量,“可受伤了?”

  谷梁初也打量他,同时摇头,“赖你这件衣服,否则必然烫着。这是那个毒船上的家伙,看着服饰异于同伴,该是首脑。”

  他回眼辩,然后手指一船,“癫痴都在那里,你想法子炸吧!”

  弓捷远见他说话就走,忙喊了句,“师父如何?”

  “孤去寻找,盏茶必见。你就只管炸那毒船……”谷梁初的声音远远传来。

  弓捷远也顾不得欣赏他的美妙身姿,立刻吩咐,“不算刚毁去的,右起第四只船,全火开炸!”

  三十亲兵如背诵般,一字不差地传令出去。

  瞬息之间,八船集中了炮火轰炸那只毒船,威力大得海都翻了。

  弓石险些扶不住弓捷远的步车,在那太巨大的震荡里面摇摇晃晃。

  幸亏弓秩飞速而来,随后梁健也过来了,前后兜着弓捷远的身体,才没让他扣在甲板上面。

  再过须臾,柳犹杨和二十四卫也都飞落大祁甲板,中间押着几个倭人。

  谷梁初人在最后,过来就将弓捷远给搂住,“差不多了,放心轰吧!”

  远海此时已经震耳欲聋,水上起了数朵巨大火花,映穹插渊,绚丽无比。

  谷梁初紧紧揽住弓捷远的肩膀,让他观看那副盛景,“这真要比孤的焰火壮观多了。”

  “爆竹焰火能送邪祟,”弓捷远在他臂弯里面幽幽地说,“这些火药也能送走魔鬼。大祁生灵真得感谢谷梁初呢,王爷之身,却不专心权势爵位,早早地与师父控制血不外流,否则他们火药充裕,怎知没人知道精进武器做出子母弹来?”

  “你怎不提自己这几个月的苦营?若非准备得足,这些意料外的癫痴岂非大祸?”谷梁初叹了口气,“总算是击沉了。咱们且等戚志回报,料那被纵走的人里该不会有毒源。孤看过了,那些癫痴已不是人,时时张口作撕咬状,却又没有什么功夫,瞧着只是力气大些,一副与谁同归于尽的样子。”

  “除非他们自己想要灭掉自己。”弓捷远胸有成竹似的,“否则匆忙逃命之际哪会带上这种祸患?况那炮火之下,什么能耐还能再分身去抢出毒源?只是癫痴都在深海之上只是九鬼小樱的供,有几分准还不确定。而且咱们忙忙碌碌时时用心,也只能击杀来的船,明知那些卑污还要没甘休地算计咱们,却做不了更多,也是憋屈。”

  谷梁初闻言再次叹了口气,“自守疆境既是大祁宽仁也是被动之处,不怪父皇总想不顾国力如何,想要彻底收服北元。”

  他们说话之间,东倭船只已经全无反击之力,一艘艘地哑火,毁损,进而逐渐沉进海里,像一蓬蓬终被波浪淹没掉的纸花。

  青州战船始终兜住左边半数倭船,不准他们脱出火炮范围,威海卫那边却依弓捷远的吩咐,故意纵了一只小艇出去。

  戚志立在将军柱前冷冷地笑,“看着人数不少,小舟远渡,能熬回去的还有几个?遇见咱家用兵如神的少将军,直接死了才是造化!”

  沉重威胁转瞬消失,竟只用了大半夜的工夫。

  弓捷远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强自说道,“剩下的事全都交给师兄,我不管了,咱们快回舱室里去,昏在这里丢脸。呃……青州和威海卫的船只都回去吧,不必亲来登州,告诉他们王爷自会上表请……”

  一个功字实在没说出来,他就歪在谷梁初的肩头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又在之前房里,昏灯如豆一室静谧,安宁得仿佛并没出海御敌,炸毁许多敌船的事只是癔想。

  谷梁初看着人笑,“睡了一整天呢!这次觉长,确实是在见好。”

  弓捷远轻轻地说,“我做了梦。”

  谷梁初道,“梦什么了?”

  “梦见自己不能浩,”弓捷远答,“将远行了。想着身边还有一个王爷,有父不慈有妻无情,继子挂心怜女疼儿,师父亲卫指望他做事情,还把弓挽供在心上,什么样子都不嫌弃,只没有谁真的知道疼一疼他,实在不忍撒手就走。”

  谷梁初没有太多表情,“所以不要撒手。”

  “我这一段好不愧悔。”弓捷远又轻声道,“若是当真不能好了也就不对你说。”

  “愧悔?”谷梁初问,“因为什么?”

  “愧我从前总未好好信你,”弓捷远微笑着说,“悔我守着良人不晓珍惜,白白坏了许多厮守。”

  “你这也是揉搓孤啊!”谷梁初长长叹了口气,“咱们还有这一生呢,总要吵吵闹闹地过才是寻常幸福,莫要在意细枝末节。”

  弓捷远缓缓起身,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等我再好一点儿,咱们去趟威海卫吧!”

  谷梁初的身体微微一僵。

  “莫只忌讳,”弓捷远更轻声说,“我娘在那里呢!总得让她看一看你。”

  夜里全是柔情蜜意,天亮起来弓捷远又变成个不听话的,一下要审谷梁初捉回来的那个看癫痴的倭人,一下又要去问后来抓的俘虏都是什么身份。

  谷梁初不躁不恼,也不怕他甩脸生气,硬把人给扣在房中将养。

  第一日弓捷远只气哼哼地朝内干躺,不爱搭理人,第二日就性子厉害起来,开始丟枕头丟被子,全然没了运筹帷幄时的沉稳样子。

  谷梁初只觉好玩,乐呵呵地夸奖,“你能耐了,之前坐也无力,如今好长了劲儿!闷东西丟着过瘾吗?也不吝个茶盏杯盘,只管疏散,孤来管扫!”

  弓捷远瞪眼看着他递过来的瓷器,真气死了,最后还给亲了几下才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