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56章 驰神驹禁城求药

  弓捷远伸手攥起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的大掌,安慰而又笃定地说,“你不要怕,我没那么脆弱。”

  “孤得回趟京城!”谷梁初吸口气后才说,“锦弟知你身中剧毒,亦甚悬念,特地飞来鹰信告诉孤说京城或有解救之药。捷远,他也只说或有,孤也只是回去试试,成与不成你莫在意,治病的法子从来不单一种……”

  弓捷远耳听这个素来惜话的人竟然啰嗦起来,知道他的心绪甚乱,定是大喜过望之中杂着不敢置信,高兴极了同时也惶恐极了,改用双手摩挲那只大掌,“我不在意,你放松弛一些。回去就回去么,只你莫打闷子给我,先得把话说明白了,侯爷提的那药却在京城什么地方?怎么咱们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谷梁初仍旧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咱们自然不会知道。锦弟说那药丸就在皇后手里。”

  弓捷远闻言脑中嗡然一响。

  皇后?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谷梁初刚刚借力使力地弄走了宁王,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刚在南方竖帜造反,若非如此谷梁初也不能以督军蓟州的身份来到自己身边,这时却说她的手里握着能救自己的药?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侯爷定是逗咱玩呢!你莫当真,咱们不去折腾这趟。”

  谷梁初没接这话,只把大掌反转过来攥住弓捷远的双手,嘴里却吩咐着,“梁健,请师父师兄养伯二十三卫和焦指挥使祖孙,嗯,还有这二位李兄去咱房里说话。”

  梁健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路过李氏兄弟身边看看他们。

  李家兄弟眼见王爷缓缓直起了身,放开弓捷远的手掌去推步车,连忙跟在他们后面。

  弓捷远明知自己挡不下谷梁初,仍旧徒劳地说,“你要想好。这一来去,怎么快法也要十数天,为了没影儿的事浪费时间划算的吗?”

  谷梁初推着步车的臂又颤一下。

  捷远说的“时间”是指什么他们心里都很明白,这是在怕自己后悔。

  可若不回去试,只怕更要无休无止地悔。

  皇后自是异己,可也并非刀山火海,便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谷梁初。

  柳犹杨听过梁健简短的陈述也露了些激动,见着两个徒儿立刻就问,“曦景觉得此事有几成真?”

  谷梁初看住向来都很镇定的师父,似答也似没答,“锦弟不是乱说话的性子,燕京也非九霄云外,徒儿总得一探究竟。”

  柳犹杨立刻接过步车推着,“我陪着你。”

  “师父在这儿陪着捷远,”谷梁初拒绝地说,“海防有异,须有几个能人陪着捷远徒儿心里才能踏实。如今宁王一属都在南面,沿路不会再有太多干扰,人少反而快捷,曦景定会早去早归。”

  柳犹杨想了一想,点头同意。

  谷梁初这才吩咐众人,“李家两位兄长,方才的话且不作数,孤要返京,登州这里暂时宜守不宜出击,且先打点精神厉兵秣马,等到捷远好了再找他们算账不迟。”

  李愿儒和李望儒闻言也未迟疑,立刻就答应了。

  谷梁初又看一看郭全,“师兄,说着海卫素来都是防戍之城,捷远伤成这样却太遭惦记,孤不在时,还靠师兄多多辛苦,帮着焦指挥使好好指挥海师,一切暂以安稳为主。”

  郭全应道,“王爷放心,郭全必把登州卫城看得铁桶似的。”

  谷梁初再与赶过来的二十三卫拱了拱手,“孤前从不牵挂师父,可他近日也甚憔悴,拜托诸位不要顾此失彼,维护小主子的同时也将师父照顾好些。”

  二十三卫齐齐下拜,“王爷放心!”

  谷梁初转身接过柳犹杨手里的车把,将只望着他瞧的弓捷远推回屋去,一边端了水来哺他一边对梁健说,“喊谷矫来。”

  谷矫很快进来。

  “师兄手慈,”谷梁初语气沉沉,“只会杀人不会问供,待得朱延将那宋设押来登州,你跟着审。汤强卢极都是什么手段你也见着过的,只管要他详细口供,不怕活剥生剁,只莫叫其死了。”

  谷矫利落地应。

  弓捷远伸手拍拍谷梁初的小臂,“莫变太阴狠了。恨意太盛终归不好。”

  谷梁初也顾不上什么好不好的,伸手把他抱到床铺上去,轻声告诉,“伴飞眷恋逐影,孤不分它骨肉,且借你的不系骑骑。来回不过十数天的光景,捷远莫要焦急,只管安养。”

  弓捷远柔色看他,“你也莫急,我总等你。”

  谷梁初听得心中生痛,只怕露了脆弱,立刻直起了身,快步走到房子外面,整外袍的工夫又对方才没得着吩咐的焦家爷孙说道,“防卫乃是指挥使的本职,孤不额外啰嗦。只是军中物简,捷远如今却得仔细调养,凡他所需所用,还请二位细心供给,不够钱时就找朱延拆借,待孤回来一总补齐。”

  焦得雨闻言立刻便说,“王爷愧死老焦。这么大个登州若是亏着少将军一点儿药水我们爷孙也不活了。”

  谷梁初缓缓吐了口气,“是孤放不下心,非要白白嘱咐嘱咐才能舒坦,总之多多拜托诸位就是。”

  梁健牵了不系过来,临要行时,焦得雨跪在地上祷说,“王爷必定马到功成。”

  谷梁初垂眸看看这老指挥使,没再言语,只是轻轻夹了不系一下。

  郭全另寻过来一匹曾经去过辽东的良驹给梁健骑,那好马儿也不逊色不系太多,主从两个一前一后趁夜出发,眨眼之间就穿出登州城郭直奔旷野去了。

  弓捷远躺在床上安静一刻突然坐了起来,“谷梁初还没吃晚饭呢!”

  弓石连忙将他扶住,先把自己当成靠垫给他靠着,忙完方叹口气,“少爷想什么呢?王爷巴不得能一下飞到燕京城去,那等焦急难耐,还有心思用晚饭吗?”

  弓捷远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心里仍旧默默地想:可他终不能飞,那么老远的路,得多饿啊!

  原本燕京到达蓟州需得三日快马,蓟州再到登州也得三日,可是谷梁初当真片刻不歇,生生靠着不系脚程厉害,将将四个昼夜便至燕京城下。

  梁健眼见胯下的马几乎要跑毁了,暗自心疼却不敢说。

  谷梁立刚听人报朔王竟然返回燕京,下一刻谷梁初就携满身尘灰地跪在了自己脚边,倒把这个跑遍大祁北方版图的弓马皇帝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父皇!”谷梁初唇裂见肉,嗓音也极干哑。

  倪彬连忙端了盏茶给他。

  “父皇……”

  “你先喝水!”谷梁立眼见儿子全无亲王形状,倒似一个逃难来的灾民,阻止地道,“到了朕的身前什么大事也不用急,歇口气慢慢说。”

  谷梁初哪里肯歇?抬手掫尽那盏茶水,也不管自己解渴没解渴,扼要说了登州的事,而后磕下头道,“父皇,捷远是为大祁安防才会重伤,今实危急,儿臣祈请……不,儿子求您给他一个活命之机。”

  谷梁立听得震惊无比,“东倭岛国实属可恶!小小弹丸之地,所生国民竟然恁般阴狠狡诈的吗?只是弓挽不管因何中毒都要依靠医家救治,你把他留在那么远的地方,自己回来求朕却是什么道理?要派几个御医过去才成的吗?”

  谷梁初含泪摇头,“已经审出那个女贼的话,这毒实在难解,宫中御医恐无用武之地。父皇,儿臣赶到登州事情已经生了几日,之后又治了这么多天,始终都无起色,捷远如今已经形销骨立,不能多耽搁了。”

  “所以朕没有懂,”谷梁立十分不解,“你这样急切,却想求朕做什么呢?何等珍贵药材也都直说,弓挽既是为了国家,朕自然会替你想办法。”

  “儿臣就是此意!”谷梁初再次给他磕了个头,“这药实在珍贵,据说世无二存,只有皇后娘娘才有。”

  “什么?”谷梁立更惊讶了,“你说嘉娘有药?”

  “是。”谷梁初笃定地道。

  “胡说!”谷梁立不相信,“嘉娘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你从何处听了谣传?”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凤体尊贵,儿臣不敢贸然打扰,”谷梁初语声恳切,“但是这等大事岂能儿戏?父皇有心相帮,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谷梁立也知自己这个儿子素来不是随便说话的人,迟疑不定地瞅瞅他,又瞅瞅倪彬。

  倪彬跟着劝道,“朔亲王爷既这么说,皇上不妨问问。娘娘宽仁温厚,素无虚言,必然不会欺君。”

  谷梁立听了心觉有理,“那就摆驾坤宁宫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嘉娘若有那种宝贝,怎么珍贵也必不会吝啬不给。初儿……你且在这儿等上一等,若真有时,朕再唤你去拜谢嘉娘。”

  谷梁初长身俯倒,激动谢恩,因为连日跑马身上酸累,竟没立刻站起,只在原处偎着。

  倪彬一边扶着谷梁立往外走一边扭回头来看谷梁初,眼见这个锦绣王爷离京之时还是天人之姿,此刻竟然如同被贬凡尘的罪仙,说不尽地憔悴狼狈,悄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