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222章 望展翅得分二州

  多送一程的好处是弓捷远没有饿着赶路。

  心绪坏的时候,他总不肯认真吃饮,并不全为同谁耍脾气,而是腹脘总会翻江倒海不给安宁,与之相比,虚空倒好过些。

  谷梁初陪在身边就不一样,这个王爷永远都把弓捷远的饱暖看成最紧要的事情,二人早晨进的米粒能查清楚,骋够了马,他们就在路驿打尖。

  那驿甚小,当值的站户没大见识,瞧不出谷梁初的身份,但是会看符验,觉得来了参将就很不得了的,竟然买了一只当年的羊,认真给烤好了。

  谷梁初深知这等路驿并无许多官费可用,站户定是贴了自己腰包,就让梁健特意问了问他的名字,又给了赏。

  弓捷远虽然不爱肉食,很久没走恁远的路,当真饥肠辘辘,好好吃了一些羊腿。

  谷梁初看得高兴,赞许地说,“武将总要四下里走,巡防操练没个消停,你得练出好胃口来,逮着什么都能吃饱吃足,才能保持住身上的力气。”

  弓捷远端着刚冲泡的粗茶慢慢地喝,耳中听着亲随们围着站户的烤堆嘻嘻哈哈地闹,心中觉得这好时光实在是偏得的,却又微微蹙眉,抱怨地说,“谷矫又抢弓石的肉,他那貔貅的嘴,不管多少都能吞得下去,弓石哪里是对手啊?”

  谷梁初随口就说,“莫小气么!还能……”他想要说还能抢几顿呢,话到唇边迅速改了,“还能饿坏了弓石?”

  弓捷远已经猜到了他的心,却没拆穿,晨间乍见的喜此时又减淡了,离愁重新占据上风。

  再多一程,也还要分开的。

  等着大家全都吃饱喝足,弓捷远也已平好了胃,重新启程赶路。

  还同之前一样,开始还能呼呼啦啦一处,没消片刻,不系就又驮着谷梁初和弓捷远跑没了影儿。

  “这可想不了招儿!”谷矫颇为无奈地道,“马儿的能耐,人补不上。”

  “人的能耐你就补得上了?”弓石和他不对付,气哼哼地,“抢肉最有招儿了!”

  郭全笑吟吟地听着,暗道幸亏多了几个人来同行,否则这路可不好走。

  午后日头甚好,虽然有些晃眼,却也晒得人暖,不系跑得更快,半点儿都不怕风。

  谷梁初紧紧抱住弓捷远的细腰,探头去啃他的耳廓。

  弓捷远下意识地偏头,谷梁初就势把他举起,凌空转了个面,再度搂进了怀。

  “这样亲着方便。”朔王爷不管马怎么跑,只管垂眼去看心爱的人。

  弓捷远又皱了眉,“亲什么亲?刚吃了肉……”

  谷梁初已把他唇给噙住了。

  不系跑得异常欢快,四蹄踢踏如影,许久才溅些许尘花,真似天马一般,可以腾云驾雾。

  马背上的二人跟着驰进异境里去,那里无道无路无林无木,没有王爷也没有参将,只有彼此纠缠难解难分。

  风声飒飒过耳,谷梁初突然笑了,“捷远,你硌着孤。”

  弓捷远立刻对他翻了一记白眼,“你总硌着我,很稀奇吗?”

  “是吗?”谷梁初的笑容便即可恶起来,“孤赔给你……”

  弓捷远知道他想什么,趁着腰被松开,自己拔起身形,凌空转了个圈,恢复背对之姿。

  谷梁初讶了须臾才赞叹道,“捷远的轻功都已如此可怖了吗?”

  “不只是因轻功。”弓捷远甚为傲气地说,“这是我的马儿呢!不系总要跑战场的,岂能随便脏污了它?王爷好不尊重!”

  谷梁初又把人给抱好,心里相信弓捷远的能耐非只因为轻功,更是来自他惊人的好骑术,但却不认这话,暗说怎么就脏污了?怎么就算不尊重呢?

  夜里不住驿站,几人随遇而安地赁了一处村户,乡下地方没有上房下房,给了好大一面板铺。

  除了郑晴去与主妇合宿,所有男人都得挤在一处,谷梁初将弓捷远搂在最靠墙的一边,整晚都侧拥着。

  两个人在谷矫梁健气息粗重的呼噜声里打迷糊,心想若能永不分离,穷成这样又何妨呢?

  鸡刚鸣叫,谷梁初就把弓捷远扯了起来,也不擦洗打理,翻上马背就走。

  郭全连忙追他。

  谷梁初就只丢下一句,“孤在前面等着你们。”

  弓捷远被那板铺硌得皮酸肉痛,直给不系颠簸了阵才觉舒服了些,彻底醒了盹后发现不系没跑官路,立刻埋怨谷梁初道,“我困你也困吗?怎么看的马啊?”

  “孤故意的。”谷梁初微微地笑,“也没偏上太远。过来找找溪泉,给你洗脸。”

  洗脸是甚要紧的事?

  为这就偏路吗?

  弓捷远觉得他真有些要疯癫了。

  好在早冬虽至,燕京和蓟州一带还不十分寒冷,没走多久,弓捷远就听到了叮咚的流水声,连忙拍拍不系耳朵,“往那边,那边有水。”

  谷梁初不敢置信,“你怎知道?”

  “听见了啊!”弓捷远不在意道,“我的耳朵要比你的眼睛尖呢!”

  谷梁初还没压下震惊,脚程如箭的不系已将二人带到水边。

  那是一条很像样的林溪,不但水流如练,两边还有许多巨大溪岩,上无泥沙,干净得很。

  弓捷远翻下马去,让不系随意歇气,寻着吃草,自己则直接奔到溪边,用那极清极冽的水好好洗了把脸。

  身上没带布巾,他就甩头,故意把脸上的水珠儿溅到跟过来的谷梁初身上,然后很是高兴地笑。

  谷梁初立刻把他掀在溪石上面报仇,“这可没人,也不会弄脏不系!”

  “哎呀!冷啊!冷!”弓捷远连连怪叫。

  谷梁初也刚洗了把脸,手被溪水冰成了铁。

  好在很快就温热了。

  他们起得太早,跑了这一大阵子,林间雾气还没散呢!

  弓捷远躺在溪石上面气喘吁吁,勉强能威胁人,“弄湿了我……没完……”

  “捷远,”谷梁初却说,“明晚之前,你就能到蓟州城了。””

  弓捷远便不再乱动弹了。

  下次再想这样,不知得等多久。

  他乖乖地躺着,眼看着谷梁初翻上身来,缓缓挡住自己望向天空的视线。

  亲密的事不能在别人的地盘做,韩峻的草舍赁来的土屋,还有不系的背,都不行,那是轻侮别个,也是不尊重自己。

  山野却可以的。

  他们属于天地,天地便也属于他们。

  这日全在赶路中过,若非得歇不系,弓捷远和谷梁初甚至不想住宿,晚上也奔跑的。

  太不愿意分离,可是蓟州和胶东,或者说任何一个可为大祁生民效命的地方都是弓捷远长久以来的渴盼,他不想当司尉,也不想当郎中,甚至不一定想做参将,但他想到军中去,想到边境上去。

  心急得很。

  谷梁初清楚知道,再舍不得,也想早点儿把他送到地方。

  为图自在,这夜占了一爿旧庙,所有人都围着火堆休息,谷梁初却在哔哔啵啵的燃烧声里感受到了湿意。

  弓捷远无声地将泪水浸在他的侧颈上面。

  隔日全程不大说话,直到傍晚,蓟州城遥遥在望,谷梁初就勒住了马,不再往前面走。

  弓捷远仰头看他。

  “孤不去了!”谷梁初说,“这次和你之前来巡查时不一样,那时韩峻是主,咱们是客,可随意些,如今他是上将你为下属,进得兵营就给许多同僚末兵们瞧着,孤再缠绵揪扯势必耽误捷远的威严,也就到这里了。”

  弓捷远没有什么能说,只好死死地盯住视线里的蓟州城墙。

  两人一马静静而立,耳朵听得随从们跟上来,谷梁初方才扳过弓捷远的头,往他额上使劲儿亲了一下,然后翻身下马,大步迎向梁健替他牵过来的坐骑,偏腿跨上,利落回奔。

  梁健惊讶地望望没有回头的弓捷远,心里马上就明白了,把眼示意一下谷矫,什么话都没说,只冲郭全等人抱了下拳,便即打马去追自己主子。

  三道马蹄顷刻便去远了,弓捷绷起来的肩背缓缓塌下,仍没回头,只摸一摸扭头而顾的不系,让它往城里去。

  韩峻头天方才接到公文,隔日就见到人,心中挺意外的,命令下属先与弓捷远安顿好了,过了一个时辰才又唤到主营房里,不甚客气,但很随意地说,“我已用过饭了,今日就只陪饮。有些话不能当着众人面说,私下里还是得谢谢参将来此解我的忧。”

  “将军明知我是得了侯爷眷顾,还虚客气,只怕属下不脸红吗?”弓捷远把眼瞟瞟韩峻备好的菜,态度不卑不亢。

  韩峻闻言笑了一笑,伸手示意他坐,“那就说干脆的!皇上与匡大人特意派了参将过来,却没明示用在何处,你想去哪里啊?”

  “将军已辖胶东近一年了。”弓捷远答,“属下该去哪里,将军必然是有数的。”

  韩峻听他说话明白,便捏起酒,“那便暂管抚宁和昌黎?”

  弓捷远闻言不由好看看他,“将军不若将我分到山海卫去,时刻都能过辽东的!”

  韩峻当即就笑,“不好?”

  “我在工部当郎中时,”弓捷远说,“宋大人常说青、登二州匪盗最猖,无他,不过倚仗身后海阔,茫茫无边,退得痛快而已。而其要想滋扰辽东湾和山海关附近得进圈子里来,偶然发发昏也总跑得快,胆子并没那么大,不敢长久打算。”

  韩峻点了点头,“确实。青登这边是甚了些。你可知道青州登州都是谁在管啊?”

  “青州是魏虎,登州是焦得雨,”弓捷远自然知道,“他们都是李猛将军的部将。只不过李将军还在盛年,跟他们也不是打头的交情。两位都是胶东老军户了,一向就不好管。姜叔叔说我爹刚来的时候也颇头疼了阵。”

  韩峻哈哈而笑,“看来你真很清楚的。这两家伙,仗着能下点水,嘻嘻哈哈地不说正经话,本将当真厌恨得紧。参将既能舍得不管正与元人苦战的老爹,便在蓟州歇整两天,而后去督这两个老小子吧!”

  作者有话说:

  这周又是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