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80章 小银蛟告人歪状

  早上起来,谷梁初不急着走,坐在床边看弓捷远。

  弓捷远还睡不醒,觉到他的动静就在被褥里扭来扭去地揉脸抻懒腰,好半天才赖唧唧地问,“你怎么还不走?等下天就亮了。”

  谷梁初就是为了看他这副模样。

  最近确与从前不同了。

  之前没离王府,弓捷远的觉总是极轻,醒来不过瞬间的事,毫无征兆便睁开眼,瞳仁黑黑,如水清幽,好看是很好看,没有这般惺忪慵懒的情态。

  少年人总该恋床一些。

  少年人也该怠惫松弛一些。

  “嗯?”不闻他应,弓捷远更往他的脸上瞅瞅。

  “看看捷远这条小蛟龙怎么翻腾,”谷梁初浅浅地笑,“真起了床立刻就化成人形,看不到了。”

  “什么小蛟龙?”弓捷远眨巴着睡意浓重的眼,努力坐起身来,撒起床气,“就是条小蛇。”

  “那也是条小银蛇!” 谷梁初见他还要抻懒腰,把手按到背上去帮忙,“早晚长出脚来。”

  弓捷远被他捋得舒服,微微笑了起来,“快点儿长吧!省得让你的刀鞘拨。”

  谷梁初很是畅意地看他,心里却不盼望他长得太快。

  可以腾云驾雾,捷远就要飞了。

  “走吧!”弓捷远也开始穿衣服,“来得多了便不注意了吗?给人看到总是口实。”

  谷梁初只好站起身体,边走边询问他,“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再睡就是。”

  “我行套拳。”弓捷远答。

  可能是添了味药的缘故,弓捷远觉得体内气息猛涨,如同多吃了食物一般,需要好好平顺平顺才能舒服。

  半个时辰后回房梳洗,弓石帮他仔细束发,郑晴端着药碗进来,问弓捷远,“小主子今日只在工部里吗?”

  弓捷远接过药碗,“不一定。你这么问,是有事吗?”

  “王爷走时说起阿辅近日总念叨我,”郑晴答道,“属下想潜回王府去看一看她。”

  弓捷远立刻点头,“难得她能对谁感情好,你去吧!我若去了别处,会留弓石在显眼处等你。”

  郑晴点头退下。

  弓捷远望着她走了两步,又唤下道,“阿辅……或者别人说起什么,世子或者王妃的事,回来也告诉我。”

  郑晴毫不犹豫地应了。

  “能有什么事?”弓石又忍不住多嘴,“左不过是世子想见少爷罢了。”

  弓捷远不吭声,定定地望着镜中玉冠,好好沉吟了会儿。

  他后返京,宋栖逮着他就没完没了,哇哇地说了好大阵话,待停下时,时间已经近晌午了。

  弓捷远只怕冯锦走了,也顾不得等待郑晴,急往宗人府去。

  到了近前自然望见公孙优,换在从前,弓捷远多会视而不见直接经过,今日却好打量打量他。

  公孙优觉出来了,却似不察,脸色淡淡地打招呼说,“见过郎中。”

  弓捷远不知怎么称呼他好,只能嗯了一声,想说句话,终归没说,仍旧进去寻冯锦了。

  冯锦见着人还是笑吟吟地,“算够朋友,没有等上好几天再来碰面。”

  弓捷远也笑,“我是要扰侯爷的饭菜吃,特地踩着午头过来。”

  “那是什么难事?”冯锦挽着他的手就往官署外走,“平定候没有别的能耐,备些饭菜水酒还不平常?”

  两人一路往侯府去,快到门口弓石如飞追来,把药递给弓捷远。

  弓捷远抬眼瞧瞧日头,觉得时间正好,站定了喝。

  冯锦瞧着就苦,“总这么吃?何时才完?”

  “还有两个多月。”弓捷远仍然一脸的笑,“有盼头了!”

  冯锦瞧他淡定自若地喝完,眼睛都不眨的,心里有些佩服,“捷远今日的心情真好。”

  弓捷远没法接他这话,突然想起告状的事,“还说好呢!我有生气的事儿要告诉侯爷。”

  “哦?”冯锦当即起了好奇,“是什么事?”

  弓捷远还在记恨蓟州的邓取戏弄自己,入府坐下即刻说了前情,而后添油加醋地道,“我看总兵大人很是喜欢这个油嘴滑舌的坏小子,一直笑滋滋地看着他瞎白话,明知夸张扯玄都不喝止,完事还赏酒喝!这还罢了,早起我们走时,总兵大人过来说话,明白提起侯爷的讳,别人都撤两步,唯有这家伙仍旧凑在跟前,看着可恶。”

  前面的话面前不算乱讲,后面的话全是故意编造,就为了让冯锦放在心上。

  他讲得长,酒菜早摆上来,冯锦听他说了和李愿儒斗酒的事情,又拍桌子又大笑地兴奋够了,此时笑容虽然未减,眸色却变一变,“是么?韩峻说什么了?”

  韩峻只一句话,弓捷远非常郑重地转述给冯锦,这回总算没添没减。

  冯锦脸上的笑容终于褪去,似叹未叹地说,“他还知道我势孤力单。”

  弓捷远从来没有见过冯锦唏嘘,想想他总是与韩峻隔着遥远路程,心里也就不大好受,马上说道,“我虽没什么用,却是真把侯爷放在心里。不如明晚去我家里坐坐?”

  冯锦又起了笑,“男爷们家,放在心里就成,不用特别疼惜。你总来得巧,若等到明日,我都去南京了,怕是不得见面。”

  “南京?”弓捷远先讶一讶,瞬即想起铜矿的事,“竟得侯爷亲至才能成吗?”

  冯锦点头,“大祁开国至今首次明售国藏,毕竟不是小事,许多人盼着我把差事办砸了呢!”

  “定能办好!”弓捷远异常笃定地说。

  冯锦的笑容越发大些,“捷远的可爱就在这里,不跟人好怎样都不行的,若跟人好,事事都不犹豫。”

  弓捷远听他这样说话,竟生些许不舍,“这一去至少三四十天,我却没意思了。”

  冯锦闻言就又逗他,“王兄回来了怎么会让你没意思?估计都没多少时间想我。”

  弓捷远面红耳赤地嗔,“侯爷如何总打趣人?”

  冯锦再次正经了些,“不过王兄这人正话语迟,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多做少说,捷远心也细些,莫只给他哄着糊涂。”

  弓捷远没有听懂,“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周案拖了这么久才彻底结,”冯锦悠悠地说,“宁王兄早就憋不住了。这一段他总想方设法要见我,都被我给找由头挡过去了,可他怎么会甘心呢?后面逮不着我了,就会盯着王兄和你。我不担心王兄,捷远还是天真简单了些,日日官署行走,总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行。芝麻大的事情也得仔细琢磨琢磨。”

  弓捷远闻言思索一会儿才轻叹道,“总兵大人替侯爷交朋友,还把我给捎上,捷远哪有本事为侯爷分忧?都是侯爷在照拂我。”

  冯锦伸手拍拍他背,“这什么话?朋友总是相互的事。”

  弓捷远调整一下情绪,问冯锦道,“侯爷都带谁去?”

  “冯季。公孙优。”冯锦答道。

  “只他两个?”弓捷远自然吃惊。

  “还有几个锦衣卫。”冯锦不甚在意地说。

  弓捷远这才放下些心,随即想起公孙不辜的事情来,下意识地朝门外看,“我听王爷说了……”

  冯锦见他顿住,眼睛仍往外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视线也往门口落了一落,“还亏了王兄帮忙。”

  “有点儿用处没有?”弓捷远问。

  “有!”冯锦点头,“一见到他,张家的人立刻供述了许多脏银下落,有些之前无法确定的事情也落实了。细节繁琐,几句话也说不完,捷远若有兴趣,得空去问问刘大人便是。以后做亲家了,自然就好办事。”

  弓捷远没大兴趣,须根该挖,拿回来都能煮汤做菜,有人管也就成了,他没那个力气插手,“那公孙……兄……”

  这个“兄”字足以说明态度。

  冯锦见他的目光仍旧落在门口,微微叹息一下,“巨良兄也是苦命人!拎得清楚,不言不语,心中滋味儿也只自己明白。”

  弓捷远收回视线垂下眼皮,半晌才说,“幸亏遇见了侯爷,望能有些后福。”

  冯锦知他这是难过起来,拿起酒壶要倒些酒,“捷远也喝一杯。当差才返,午后就在我这里多歇歇,宋大人还会说你吗?”

  弓捷远摇头,“我已告诉了他,下午要去看看周阁珍。”

  冯锦闻言也未奇怪,“哦,那恐怕是要吃惊。”

  饭毕出来,梁健已经等在门口,望见弓捷远出来就陪他走。

  公孙优由后眺着二人背影,神色非常复杂。

  冯锦走到他的身边,“梁健甚忠,对捷远好,都是为了王兄。”

  公孙优立刻收回目光,“侯爷说的是。”

  冯锦也往宗人府走,“咱们去南京走一趟也好,当散散心,回来事情也过去了。你上次跟着大军南下大军,一路不知结局如何,心情自然不一样的。这回松泛许多,可以留心留心景致风光。”

  公孙优只答个是,没说太多,却又想起当时满怀期盼的心情来。

  亲近的姐夫可能要从王子变成皇子了,他一点儿惊慌迟疑都没有,就只高兴。那不是为了姐姐和外甥女会跟着荣光的高兴,也不是为了自己变成皇亲国戚的高兴,单纯就是想看见姐夫更强更好,看见喜欢的人更加得意罢了。

  为什么他就不喜欢自己呢?

  即使不能和弓捷远一样,留自己在身边当个谷矫梁健也不行吗?

  到底该怪命运安排得坏还是自己不够优秀?

  是父亲和姐姐误了自己,还是缘分一事本就无常无理,说不出个缘由对错呢?

  此一去南京不过数月,再回来时物是人非。父亲必不在了,公孙家与谷梁初的仇也解了,恩呢?

  还有恩吗?

  卢极接着弓捷远,阴沉双目猛地一亮,“郎中好气色啊!”

  弓捷远不知他是真话还是恭维,只客气道,“镇抚使也好气色,总算能结案了。”

  卢极瞥瞥梁健,硬往弓捷远身边凑了凑,“周老儿熬不住了,皇上今早下了旨意,后日枭首。郎中心里便有大恨,到了此时也该淡然。等下进去还需言语谨慎些个,莫要直接把他给激死了,老卢没法去和皇上交代。”

  弓捷远不知道他都查清了什么,只应承道,“镇抚使放心。捷远也不是诸葛亮呢,说话就能弄死人的。”

  卢极这才命人过来领着弓捷远去周阁珍的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