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48章 抛安危御前明话

  谷梁立微感奇怪,“怎么了?”

  “皇上,”弓捷远朗声言道,“微臣有话想要当面启奏。”

  “说吧!”谷梁立以为年轻人要讲几句豪言壮语表表忠心,便颔首道。

  “周案已经发了数日,”弓捷远的语气十分迅速,“旁的都且不急,唯有尚大人的安危乃是第一要事,恳请皇上督促办案之人仔细查访,务必早日营救。”

  谷梁立先是吃惊,随即便怒,阴沉着脸看看脸上微现意外的匡铸和仍旧没有表情的谷梁初,寒寒笑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尚川是大祁的重臣,朕自己不知道着急,倒要你来提醒?”

  “微臣心里忍不得。”弓捷远根本不管不顾,“想必各位大人都在回复皇上,说已尽力查找,臣却知道必有几处未曾翻检。”

  冯锦听得心燥起来,偷眼去看谷梁初。

  谷梁初的脸上还是一点儿波澜没有。

  什么反应都无用处,此时谁还挡得住给他弓捷远?

  “你倒能干!”谷梁立强压着气恼哼道,“那就说说哪里未曾翻找。”

  弓捷远大声地说,“朔亲王府,宁王府,平定候府……”

  谷梁立恨得连连点头,等不得他说完就喝止道,“好!不愧做了这么久的王府司尉,真是厉害。依你这么说,朕的皇宫也未翻检,是不是亦需找找?”

  “微臣不敢冒犯。”弓捷远使劲儿磕了个头,毫无惧色地答,“凡是阔大之所,主人皆难留意各处琐细,说不定就给贼子可乘之机。”

  谷梁立听他根本没有收敛之意,气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死死盯了弓捷远一会儿,又抬眼扫扫殿内的几个人,但见匡铸垂目不语,谷梁初木然得如同站着睡着了般,冯锦闪着眼睛不看人,宋栖则是一脸茫然。

  谷梁立仰起头去想了半天,终于咬了牙道,“你说的对!来人,传汤强!”

  满殿死寂之中,汤强快步跑了进来,倒头跪拜,“皇上!”

  “召回所有歇值的锦衣卫,”谷梁立的脸色难看得不成话,“朔王府宁王府平定候府,还有匡大人许大人等等要臣的家,统统给朕围住了,一处一处,挨屋挨门地找,务必把尚川在饿死渴毙了之前给朕翻出来。”

  汤强愕然抬头,半晌没有应诺。

  谷梁立暴躁地骂,“滚去办!”

  汤强连忙答是,起身就跑。

  殿内的旁人都还呆立,只有宋栖睨眼瞄瞄弓捷远,见他倒是神情淡然,眉梢微微一动,仍不讲话。

  “都去忙吧!”又过了半晌儿谷梁立方才轻轻吐口闷气,似终压住了心里杀人的欲望。

  都退出殿,匡铸与谷梁初冯锦和宋栖拱手走了,似乎没将弓捷远放在心上。

  冯锦则拍拍弓捷远的肩膀,对宋栖说,“我与捷远交好,他若有什么不到之处,宋大人看着我的面子担待担待。”

  宋栖只笑一笑。

  司尉之职没有什么可交接的,弓捷远根本也不曾管过王府事务,但也得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于是便同宋栖说了几句马上就去履职的话。

  再抬眼看,谷梁初已经自顾走了,没有等他。

  弓捷远骑上来时的马,心情复杂地回到王府,发觉谷梁初既没在寝殿也没在书房,不知身在何处,竟是不想见面的意思。

  不过几件衣服,弓捷远瞧着弓石包好了出来,吴江已经跪在脚边,“也得带着小奴。”

  弓捷远看看他又看看走过来的郑晴,轻叹一下,“弓府寒陋,你们心里不嫌弃就好。”

  阿辅跟在郑晴身边,见状有些纳闷地问,“你要回家去了?王爷这里吃的多好?干嘛走啊?”

  弓捷远还没来得及苦笑,后院的谷梁瞻得了消息,如燕子般飞奔过来,拦腰就把他给抱住。

  直到此时弓捷远的心里方才开始真切地难受,他垂眼看看世子,强笑地道,“这是做什么?我也没走多远……”

  谷梁瞻的眼睫上已经挂了泪珠,一直都很持重的孩子此刻分外动情,“弓挽,我的弓箭学得还不好呢!”

  弓捷远拽开他的手臂,缓缓蹲下了身,让孩子的身量比自己高些,“世子,弓挽长射,又有何用?世子是能做大事的人,不必在意这个。”

  “弓挽……”谷梁瞻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弓捷远一把给他抹去,然后起身就走,丝毫都不迟疑。

  他来的时候只靠双腿,走的时候也不乘马,然而身边到底多跟了郑晴和吴江,毕竟不一样了。

  几人转出王府大巷往街上走,梁健由后追了上来,“司尉!”

  弓捷远脚步不停,只是侧首瞅了瞅他。

  梁健紧跟着人,话说得急,“王爷定然是舍不得司尉,并非置气。”

  弓捷远的声音甚是无情,“我已不是司尉了。你告诉他,我咬住了冯璧的事情没提,并非贪生怕死,而是领了王爷为我铺路的情,不想弄得鱼死网破。”

  梁健见状只得立在原处,望着他走远了才回去见谷梁初,挣扎半天,到底还是把话复述一遍。

  谷梁初双拳攥得死紧,始终没说什么。

  锦衣卫做足了样子,先来朔王府里抄了一遍,就连朴清和凝蕊的院子也没放过,只把容儿郡主吓得抱紧了亲娘的脖子。

  谷梁立从头到尾都在拳房里面站着,既不练功也不出来接待任何人,任凭锦衣卫穿梭府内都没多看一眼。

  末了,汤强找到他的面前下了跪说,“王爷恕罪,卑职也是不得已。”

  谷梁初仍不说话,神色和乾清宫里的谷梁立一样难看。

  汤强不得答复,只得起身走了。

  第二站就查到宁王府邸,汤强仍没留手,很快就在宁王妃的独院柴房里面找出了失踪数日的尚川。

  天气早便暖了,柴房始终上着锁,突然翻出个五花大绑塞紧了口鼻的男人,直把王府上下都给吓跑了魂。

  尚川一副狼狈不堪,非但渴得气息奄奄,便溺都在裤里,两只大眼铜铃似的,全然不似朝廷命官,倒似活鬼。

  谷梁立得了回禀立刻就把御书房砸了个天翻地覆,倪彬始终都在旁边站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整个皇宫皆都屏气凝息,除了猫叫没大动静。

  弓府之内也没动静。

  弓捷远从王府徒步走回家中就已耗光了身上所有力气,衣服不脱鞋子不换地坐在自己早已积了灰的板铺上面发呆。

  变化来得急促,弓石消停了许多,闭紧嘴巴不呱噪,安安分分地给吴江和郑晴安排住处,然后又吩咐老仆和厨房赶紧打扫卫生煮饭烧菜,都忙完了摸回弓捷远的门口偷看了几眼,到底还是没敢打扰,又主动去监督了一遍府卫。

  将府下人大多跟着夫人小姐去了德寿宫,家里空得荒宅似的,少爷冷丁回来,不能不忧安全。

  也不只他想到这层。

  冯锦到家就对冯季说道,“王兄气着,咱们先分些人去护着弓府。捷远此番惹了大事,难保谁会要他好看。只他性子骄傲,需悄悄地。”

  公孙优也已知道了事情始末,忍不住叹息道,“这个司尉还真不是寻常人物。”

  冯锦闻言又拍拍他,“他虽然不做司尉了,却仍是你姐夫心头的宝贝,现在虽是恨着,回头心疼起来也是真的,咱们且帮帮吧!你就不要去了,帮着冯季嘱咐几句兵丁就是。”

  公孙优沉默走了。

  冯锦自己在房里站了一会儿,不知对谁说道,“本来也是,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事早晚不得了吗?真把尚川给熬死了,匡大人那里怎么过去?皇上便再狠厉,难道兵部也不要了?”

  弓捷远没有胃口吃饭,倒把药都喝了。

  那是柳犹杨的苦心,不能辜负。

  吴江看着郑晴把空掉的药碗端出来,心里略觉宽慰,随即又叹,“这可怎么伺候?”

  弓石蹲在月亮地里,倒比他要乐观一些,“少爷身上有朝职呢!不会总不用饭。”

  吴江没有他那样豁达,“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儿薄肉,看着又保不住。”

  弓石不言语了。

  从前在辽边,没好东西将养,这一段在王府里应有尽有,弓捷远的身上也没强上多少。

  管不了他总难为自己。

  离家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弓捷远就已睡不惯自己的板床,觉得又冷又硬,翻来覆去地折腾了整宿,早上起来眼窝明显青了。

  吴江谨慎地瞄他,小心递上一碗热乳。

  弓捷远端着碗慢慢喝,嘴里淡淡地说,“弓石陪我去上值,你刚来待不惯,慢慢适应。弓府没有许多规矩,白日无事也可出去逛逛。”

  吴江闻言顿时忘了忧烦,“小奴都不曾见过南京城的真切样子,更不要说这里,跟了司尉……哦,跟了少爷真是有大福了。”

  “你在我这儿半点儿前途没有。”弓捷远眼睛瞧着走过来的郑晴,“便是这点好处也要谨慎小心,莫给坏人寻机赚你!”

  吴江听了登时又害怕起来,“小奴还是别去乱走,自己的小命不值钱,给司……给少爷添麻烦就不好。”

  弓石已经换过衣服,闻言嗤他一下,“就是胆小鬼,害怕就老实在家里等着,什么时候少爷歇值,我陪你出去。”

  吴江假意笑着,心里不以为然,暗道你的功夫难道很好?真有什么事情若能自保也就不差什么,却只管当着主子的面随便说些大话。

  “郑晴也送一趟小主子,”郑晴看着弓捷远就要出门,便上前说,“省得中午寻找起来费时,凉了汤药。”

  弓捷远点一点头,问她,“你可记准了方子?以后咱们需得自己买了。”

  郑晴略微顿顿方才答道,“记得清楚。”

  作者有话说:

  就还挺心狠的 打算分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