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126章 提旧债辜与不辜

  “他们还该练骑射。”弓捷远说,“若想大用必不离战,光凭这些优长还不是真正的军士。”

  “捷远,”谷梁初提醒他说,“虽然这里是王庄,虽然如今是白二在管事,仍旧不能随意操练兵马,只是二十几人也不可以。”

  弓捷远点了点头,“我只是说说,自己都出不去,说什么战不战的?且是白白想想。”

  谷梁初伸手去掫他的下巴,“孤也实想撒你出去野上一野,又怕松开了束缚就不爱回来。”

  弓捷远拍开他手,表示不满“这便是帝王之心,养谁都如养鹰,放开需能扑兔,呼哨一下还得飞回来。我不属鸟,你放明白。”

  谷梁初更笑起来,“捷远是小蛟龙,烈性得很。”

  弓捷远的生肖确实是龙,因失自由只不爱提,闻言便走开了,“龙无双翼,水浅则困,有什么可烈的?倒是王爷这般能屈能伸的好。”

  谷梁初更哈哈笑,“你没骂孤是狗,总算留了好大情面。”

  谷矫快步进门,看着弓捷远有些神色不虞地走了出去,不由纳闷地问谷梁初,“怎么觉得司尉近日又不高兴?可是不爱来庄子吗?”

  谷梁初也不笑了,“还是因为公孙优。”

  “舅爷怎么了?”谷矫仍道,“去了冯锦那里不是很好?”

  谷梁初浅叹一下,不答这话,只询问道,“可是郭全送了什么消息来么?”

  “他这些日子全心盯着周阁珍,”谷矫回道,“那些人果然来得频繁。”

  谷梁初点了点头,“这不奇怪。除了张家还有谁家?”

  谷矫递了一张小纸条子给他,谷梁初展开看了看,伸手按进煮茶用的小炭炉里,“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周阁珍并未用药,”谷矫又道,“日常饮食和用水也没什么毛病。”

  谷梁初沉吟一下,“那是他自己生的毛病?正巧养伯来了,晚间孤去请教请教。”

  用了晚膳和夜药,弓捷远陪着谷梁初一起往柳犹杨的院子走,老远就听见养伯坐在院里哈哈,“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这心里只偏那个大徒儿,郭全也比不上。”

  柳犹杨的声音不太高 ,“休要胡说。”

  “还不承认?”养伯仍在笑着,“你就纵着,任凭他和你那小徒儿卿卿我我,也不管束。”

  弓捷远听见这话脚下一滞,不肯走了。

  谷梁初的耳力比他差得远了,自然就问,“怎么?”

  弓捷远只怕被两个长辈发现行迹,连忙嘘了一下,而后伸手抓住谷梁初的手臂,示意他别动,也别说话。

  柳犹杨继续说道,“他们自己的事,我管什么?再说哪里卿卿我我?你好好做个正经伯伯,莫只琢磨孩子们的私事。”

  “我就是个不正经的,”养伯只是笑着,“他们这是运气好,都做了你的徒儿,若是成了我的,每天对付师父也需耗些力气。”

  “你倒还知。”柳犹杨嗤他一下,“很光彩吗?”

  “话说总是给你这样宝贝,”养伯又道,“那个大徒儿到底知不知道他娘因何死的?”

  弓捷远闻言面容骤变,睁大眼睛看住谷梁初。

  谷梁初忍耐地问,“到底怎么了?”

  “已知道了。”柳犹杨的回答更让弓捷远意外。

  怕谷梁初扰他继续听下去,弓捷远回头望望,亲随们没跟上来,他便伸手抱住了谷梁初的腰,轻声地道,“等一会儿走。”

  谷梁初心知必有缘故,却很愿意被他这样抱着,只怕腰封硌着了人,伸出只手横在两人腹间。

  弓捷远轻轻伏在谷梁初身上,没有心思在意旁的,认真竖着耳朵。

  只听养伯又问,“他自己知道的还是你告诉他的?”

  柳犹杨似乎在喝茶,停了一会儿方道,“他自己查出了端倪,也问了我。”

  养伯啧了一声,“你还真敢告诉他,也不怕这孩子翻脸。”

  柳犹杨轻轻叹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总是心有歉疚。”

  “他有没有怪你?”养伯问道。

  柳犹杨没再说话。

  弓捷远静静等了一会儿,养伯已经换了语气,“棋来棋来,我也不待几天,酒肉瘾得过,棋瘾也得过,快些快些。”

  弓捷远心知他们不会再讲前面的话,仰头看看谷梁初,轻声说道,“养伯还要给世子拔两日毒,不会突然走的,咱们今天不去了。”

  谷梁初心知必有缘故,也不追问,只是捏着他的下巴,拇指揉着他的下唇珠玩。

  “他们在下棋呢!”弓捷远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解释地道,“咱们不去打扰。”

  谷梁初顿了一息才道,“捷远,这里离师父院子不止五百步,你的耳朵到底……”

  “有时你和谷矫梁健单独说话,”弓捷远不隐瞒他,“我若没走太远,耳边也无旁人聒噪,就能听见一些,比如郭全传来什么消息之类。”

  “不需凝神吗?”谷梁初有些惊骇地看他。

  弓捷远如实地说,“细微的声音就需凝神,总不能如现在,就这么躲着偷听。”

  “你的身体不好,”谷梁初声音幽沉下去,“难说与此无关。以后不需费这力气,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孤或者问师父便是。”

  弓捷远只是抬着脸儿看他。

  谷梁初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大手缓缓抚上他后脑,扶住他的头儿亲吻。

  “不在这里……”弓捷远嘟囔地道,“我们回去……”

  “在这里吧……”谷梁初的声音也很轻,“在这里可以只做这个……”

  弓捷远脸红得不成,直等谷梁初流连够了方才问道,“谷梁初,这些年……你不要凝蕊也不要朴清,都是怎么过的?”

  谷梁初轻笑起来,“你当孤是色鬼?孤只是喜欢你。”

  这句话没法再接,弓捷远拽下他放在自己脑后的那只大手,攥紧了牵着,走回起居的屋子也没放开。

  谷梁初觉得他有点儿不大劲儿,纳闷地道,“师父和养伯到底在说什么?”

  室内燃着两只高烛,弓捷远吹灭一只留了一只,然后把谷梁初拽到榻边坐着,“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谷梁初笑意浅淡了些,“什么故事?”

  “你娘亲的故事。”弓捷远说。

  谷梁初的笑意彻底隐去了,“师父和养伯在说这个?”

  弓捷远没有否认,“师父说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是什么意思?”

  谷梁初轻轻抽开了手,他站起身,从榻边走到窗户旁,负手望着黑沉的天空,半晌才道,“瞻儿五岁失母,孤却比他还要早些,真不记得娘亲模样。”

  弓捷远坐在床榻上瞧着谷梁初,两个人离得不近,仍能看清谷梁初额侧的血管如同活物一般爬上了他的太阳穴。

  记不记得形貌,生母对于幼儿来说意义都极重大,比谷梁瞻还早失去娘亲,就比他更加孤苦。

  “孤的外祖家里姓余,是南京城里的小匠人,靠给达官富户修车架制厢幔为生,赚不到什么大钱也算日子殷实。师父和柳大人之母是我外祖的姐姐,柳大人进京殿试自然就住在外祖家里。后来他高中了状元御街打马,年幼的娘亲跑出去沾表哥的喜气,只那么一次抛头露面便被看热闹的二皇子见着了,当夜就来提亲。外祖实舍不得,可是皇家上门提亲,又敢拒吗?”谷梁初似乎冷笑了下,“二皇子同他的发妻委实情深,娶了小门户的妾室新鲜新鲜也便不大放在心上。数年之后柳大人的求助其实都没传到娘亲手里,二皇子得知消息后先恼怒了,痛斥余氏不守妇道,命令府内下人将孤抢走,把祸从天降不明所以的女人硬关了幽闭。”

  弓捷远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去,轻轻捉起他垂在窗边的手。

  谷梁初侧了些脸来看看他,继续说了下去,“本已失宠,又受惩责,除了贼人谁还放在心上?他们雇了公孙不辜强给娘亲灌下了毒药,死法却和柳大人一模一样。”

  弓捷远抓住他的手掌骤然一松。

  公孙不辜?

  谷梁初反抓住他,坚持把话说完,“孤总是不想提这些事。捷远,柳大人死时还有家人守着,孤的娘亲……却是好几天才被看守发现。”

  弓捷远的身体轻轻打颤,“公孙……那个……”

  “就是凝蕊和公孙优的父亲。”谷梁初点了点头,“孤查出来时已经有了容儿,真是老天捉弄进退不得。捷远,知道孤这般无用,你可好受些吗?”

  弓捷远转身抱住了他。

  先遭算计又知真相,没办法想象这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之后面对女儿时又是什么滋味儿。

  谷梁初立了半天方才又道,“公孙优同你讲的那日,孤确实喝得很醉,就是因为此事,不醉心里实在不成……孤当真不想眼前有姓公孙的人,希望是你。”

  “可我都不认得你。”弓捷远的眼内潮湿起来。

  “孤认得你。”谷梁初叹,“但也没想这样……世事便是如此。师父知道周阁珍屡屡难为涤边将军,去信提醒,涤边将军豪勇却不失察,访出周阁珍与北王关系密切,所以始终不肯拥立,奈何形式总比人强,最终只能削权质子。捷远,如果你一定要失自由,失在孤这儿倒比别处……是孤觉得,比别处强。”

  弓捷远默不出声。

  “这一番,”谷梁初接着说道,“孤得给娘亲和柳大人报仇,也望……能将你身上的绳索松开一些。但是凝蕊和公孙优孤得给容儿留着。她爹幼小无靠,这种歹运不要再传下去。”

  弓捷远的眶里泛了泪花,声音有些哑沉,“你需好好保重自己,才真是她依靠。”

  “别只烦恼。”谷梁初捏住他的指尖,慢慢搓着,“孤也会是你的依靠。捷远,雄鹰要飞,需有借力之处。孤会做那承鹰之石,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假期结束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