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东疆病>第64章 酩酊人娇讨冰碗

  谷梁初久久不叫夜膳,谷矫进去催他,“王爷不腹饥吗?”

  谷梁初放下兵书,瞧他一眼,“几时回的?既未来复,想是师父没有什么话传。”

  “师父只说凡事不急,且慢慢来。”谷矫点头禀道。

  谷梁初微微一哂,“师父越见淡定。”

  谷矫不语。

  谷梁初看久了书,脖颈有些僵了,转了转说,“那人怎么还不回来?”

  谷矫已听梁健说了主子和弓捷远的事儿,闻言便道,“属下就去后院看看。”

  “他若是玩得高兴,”谷梁初嘱咐地说,“也莫催促,等等便是。”

  谷矫应着,一路过去后院心里都在感慨——主子对自己和梁健算是好的,也未如此纵过,这是实要明宠。

  院丁闻得拍门出来延入谷矫,二人还没走近正房便听里面笑得热闹,谷矫以为总有四五个人,认真听听却只世子和弓捷远,并无别的,不由惊讶地道,“两个人就乐成这样?”

  院丁笑得有些无奈,“都喝醉了。师父们只怕惹得王爷责骂,皆躲在屋,不来掺和。”

  谷矫瞅瞅立在屋外的吴江,“你不挡着?”

  吴江放出抄袖的手,身子躬了,脸也苦了。

  谷矫谨慎迈入正屋,只见一个少年司尉一个少年世子脸蛋赛着般红,嘴里嘻嘻哈哈叨叨咕咕,却都没说什么正经言语,不过就是“你可什么都知道”,“都知道又怎么样”的车轱辘话。

  谷矫也顾不得会惹哪个生气,连忙上前说道,“世子如何醉成这样?只莫饮了。贵体尚幼,伤了不好。”

  谷梁瞻难得斜眼看人,“谷卫长啊!你十岁时不喝酒么?”

  弓捷远跟着瞅过来,“你做什么去了?哦,拜年去了。大年初一还得出门,算得辛苦,来来,也喝一杯。这酒可是皇后娘娘赏的,金贵得很。”

  谷矫谁的话也接不住,只好擅做主张地喊门口的吴江,“快叫人来撤掉屋内酒菜,再弄些醒酒汤来伺候世子喝了。”

  吴江得了顶雷之人,立刻不顾世子和弓捷远齐声阻止,赶紧行动起来,一面叫人伺候谷梁瞻,一面把弓捷远架起来放在谷矫背上。

  弓捷远还没喝够,身子却早软了,只给谷矫用力一扛,立刻就想要吐,强自忍着,同时皱眉骂道,“你背我做什么?死宽死硬的人肉板子,却攀哪里?”

  谷矫也不理他,只叫吴江留下照看世子,自己大步将人背回中庭。

  谷梁初见人竟然趴着回来,也实惊讶,“他和瞻儿在做什么?”

  “吃了大半壶酒。”谷矫颇有一些哭笑不得,“属下闻过了,那酒虽然清香,却很有些烈气,也不知他和世子谁吃得多些。”

  谷梁初伸手拽下弓捷远来看看,眼见他人虽醒着,却只摇摇晃晃站不直溜,不由微微蹙眉,口中先问,“瞻儿那边可留人了?”

  “属下叫吴江盯着呢,也让做了醒酒汤。”谷矫答道。

  谷梁初轻叹一下,拖着弓捷远往寝殿走,嘴里又对谷矫说道,“也与这个弄些蜜水来喝。”

  弓捷远迷迷糊糊地跟着人走又迷迷糊糊地靠在床边,眼睛半睁半闭的也看不清什么,过会儿觉到唇角湿润,立刻伸舌舔舐。

  谷梁初给这动作惹得身体发麻,收回汤匙数落他道,“酒量恁差,还只贪杯?”

  “贪什么……”弓捷远只觉眼皮涩重得抬不动似的,使劲儿往开了睁,恍然大悟般道,“谷梁初啊!”

  “倒还认得人呢!”谷梁初哼了一下,“却又忘了规矩尊卑。”

  “尊什么尊……”弓捷远歪头嬉笑起来,“谷梁初啊谷梁初,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比我要高贵,以前就是仗势欺人的……混账,现在……现在么……”

  谷梁初见这人打了个嗝后停下不说,就追问他,“现在是什么?”

  “现在也是混账,”弓捷远挺了挺身体,又笑起来,“不过好看了一点儿……”

  “混账也是你的男人。”谷梁初似喜似怒,又塞一匙蜜水在他嘴里,强调地说,“得记住了。”

  弓捷远咕噜咽下水去,却又坏心地咬住汤匙不让拽出去。

  谷梁初陪着他玩,“这个也吃?”

  弓捷远迷蒙着一双下弯眼睛瞧着谷梁初,口唇含混地说,“男人了不起么?我也是男人……”

  “你是谁的男人?”谷梁初语中带些蛊惑。

  弓捷远皱起眉头想了一想,“你的?不对……”他使劲儿摇摇脑袋,而后又肯定地说,“我说错了,不是男人,是男儿,我是辽东男儿。”

  谷梁初趁他说话之际抽出汤匙,放在蜜碗之中,点头应道,“你是辽东男儿,也是孤的人。家国之事暂且放放,咱们先睡一会儿。”

  弓捷远又猛摇头,“不……不睡。”

  谷梁初瞧着他问,“不睡做甚?你还能站起来吗?”

  “能……”弓捷远使劲儿往起一站。

  谷梁初见他晃晃悠悠就走,又拽住了,“去哪儿?”

  “别管……”弓捷远扒拉他手。

  “去哪儿?”谷梁初自有办法不松,仍旧问他。

  “如厕!”弓捷远嘟嘟囔囔地说,“王爷就管得人如厕吗?”

  谷梁初给他气得笑了,“弓捷远,孤凭什么总得伺候你如厕啊?”

  “谁要你伺候?”弓捷远使劲儿一挥胳膊,“不用……伺候……”

  谷梁初只怕他又扯到背伤,连忙揽住他的肩膀,搂着人就往床外走,“你不用,是孤乐意,可成了吗?”

  弓捷远嗤嗤笑了起来,“那就赏你……”

  谷梁初真想将这醉鬼按进夜壶里面。

  有鸟儿在叫?

  睡梦中的弓捷远翻了个身,飘在朦胧中想,什么鸟呢?不系若未奔驰起来,听见鸟叫总要四下去瞅……不系……

  想不系了。

  室内温暖,该是又添了炭。

  弓捷远却睡不下去了,只觉得再躺骨头都要僵了一般,伸手扶着脑袋坐了起来。

  饧目看看周围,床上没有旁人,脚踏外面一盆净水却备好了。

  这是谷梁初的寝殿,弓捷远心里知道。

  自己醉了酒,也很知道。

  听听殿内并没有人,再一侧耳,门口站着两个。

  弓捷远声音嘶哑地唤,“弓石弓秩……”

  “少爷,”弓石率先进来,三步就跑进床,“少爷醒了?要喝水吗?”

  弓捷远使劲儿点头,眼盯着弓石端过一大盅水来,倒也似地喝进肚中方觉喉咙里的火痛好了一些,然后才瞪一眼亲随,“你们两个还记得我?”

  弓石闻言,瞄瞄跟进来的弓秩,吐舌笑笑,“我们以为无事么,就去小酌一点儿。哪会想到少爷竟比我们还要能喝……”

  “闭嘴!”弓捷远呵斥地道。

  头疼欲裂,他又捏住了太阳穴。

  此刻根本听不得有人耳边聒噪。

  谷梁初又过来了,站在床外看他。

  弓捷远没抬头也觉察到,想着自己此刻形容狼狈,低着脑门不让人见他脸。

  “可饿了吗?”谷梁初问。

  “真当我是酒囊饭袋。”弓捷远不识好歹地哼,“醉了睡醒了吃。”

  “都已过了晌午。”谷梁初也不计较,“靠睡就能活命?”

  原来不是早晨。

  弓捷远心中挂念酒友,抬眼问道,“世子如何?”

  “他已行了套拳。”谷梁初说,“此时该已用过午膳。”

  弓捷远听着这话无疑在骂自己没用,长出口气,“你先出去,我洗一洗脸就来。”

  谷梁初扭身走了。

  门口听音儿的吴江简直想要揉脸——王爷的寝殿,一个下属司尉竟然堂而皇之地吩咐主子出去,真是天地错反。

  弓捷远自己吃了个醉,这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心里又怪弓石弓秩没在又怪吴江不敢拦他,整个洗漱净口的光景都在无言迁怒,不是敲杯子就是震盆子。

  几个伺候由着他闹,好不容易等着这小祖宗头面立整衣服得体人也往书房走了,还只板着俊脸。

  三人就又担心起他再耍混激怒王爷,想劝不敢,不劝又忧,抓耳挠腮甚不好过。

  谷梁初倒似看不见弓捷远没个好样子,等他进去便将清粥推了过来。

  弓捷远胃里火烧火燎,瞧着桌上清粥小菜也无胃口,突然就对谷梁初说,“新来的总管不是在储冰吗?王爷替我讨碗冰果子吃。”

  谷梁初摇头不允,“你是气血双失之症,正是病邪易侵之时,刚醉软了,大寒日里又吃冰碗,可是故意找不舒坦?元宵还想出去不想?”

  弓捷远早已被他给宠惯了,满心以为这点儿小事必会答应,没想到希望落空,立刻怏怏起来,“我又不是红伤,哪儿就气血双失?”

  “虽未多流得血,积在皮间肉里也是失了。”谷梁初竟似略懂医术,又将匙把拨转给他,“你想凉的不过是酒后热燥,喝一碗粥润泽润泽就会好了。”

  弓捷远大没意思,勉强吃了两口就要离桌,“我去看看世子。”

  “他复了课,今日本就起得晚了,你再去扰,夜里又得贪晚赶补。”谷梁初漫不经心地说。

  “这才大年初二,”弓捷远有些诧异,“做甚忙着复课?”

  “停很久了。”谷梁初手里扯着一块馒头,“过几日还要去庄上,不合老耽误着。”

  弓捷远只好坐定,想想这人昨日的话立刻轻哼,“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