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无心原本是靠在宫殿门上细细观察皇城之下每个人对棠溪称帝的态度。

  可注意力不知怎的突然被棠溪小白一句“废话真多”给吸引了过去。

  枕无心虽然不知道现如今微生献音的实力如何。

  但看师尊的态度估计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小白这句“废话真多”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凭自己以往对微生献音的单薄了解,她应该是不会在一场战斗中说这般多的废话。

  这太异乎寻常了些。

  枕无心悄悄隐去了身形,他的实力因为兄长死亡也速增到了一定程度。

  在偶然发现微生献音眼神飘忽着朝师尊挥出袖口之时,他赫然出鞭截断她的动作。

  十二蜿蜒缠上微生献音的手,连带着她袖口里的灵寰也撒不出去。

  “你——!”微生献音猛地一慌。

  若是灵寰见光后没有被甩出去,它会自动溜进距离最近的那个人身上。

  刚刚灵寰没有甩出去,因为枕无心的铁鞭缠住了她,灵寰也没有见光。

  微生献音微微松了口气。

  但这么点微小的举止却被枕无心很清楚地捕捉到。

  他不禁高抬着手里紧攥的鞭柄,意图明显。

  “前辈,这光天化日的,你这么做不好吧?”眼底莫名承揽了一片由眼睫垂下的阴影。

  “老身如今孑然一身,还有什么不好做的!”

  微生献音突然伸出另外一只没有被束缚且一直藏在袖口里用白布缠绕的柔指倾手。

  小魔尊几人一惊,她的那只手之前明明就被洛尘悄的冻情一剑给卸掉了。

  然而为什么此时此刻那只手还能完完整整地存在于她的血肉之中?

  谢序歪着脑袋,一眼就瞧见她那白布缠绕的空隙里手腕处有些细微的缝合痕迹。

  谢序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不是她原来的那只手,是从别人身上摘除缝合的,但是在某种方面可能不是特别匹配,所以才不敢露出来吧。”

  “啊?那这手?”棠溪小白一脸惊恐。

  谢序幽幽道,“有可能是死人的手。”

  “!”

  棠溪小白被他这话吓得一激灵,差点就没忍住当场就尖叫出声。

  谢序又话锋一转,“不过,死人的手没有血液流通,所以,这是活人的手。”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谢序这句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可这如同流星赶月的深局之中哪会有他们的话语权。

  枕无心见到她那只手也并不觉得稀奇。

  反而将她被十二缠住的这只手看得极紧,总觉得不对劲。

  微生献音愠怒,“小娃,放开老身。”

  计划落空,她当然会气急败坏。

  可是下一瞬,胸口被利剑从身后一剑贯穿凡心。

  微生献音一怔,缓缓低头看着那柄通体黑色的剑刃。

  剑锋赫然弑血。

  “你呃……”

  她的话还没说完,棠溪小白又猝不及防将剑身从她体内狠狠抽出。

  连带着血肉横飞。

  鲜血溅在了棠溪小白的脸上,温热的血腥让他忍不住皱眉。

  而后持剑转身面对众人之际,微生献音轰然倒塌在地。

  眼前一片模糊,她恍惚地看着台阶下的凡人,想着自己在繁华落尽时受他们跪拜。

  飞升。

  微生献音死了?

  狂风起于青萍之末,无人敢言。

  因为戕害天下的堕仙在此刻被白玉国的新皇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嗜血。

  “诸位,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贵贱付皇天,此剑名为非我,是吾心中所愿!”

  不非我,才是我。

  细雪寒鸦在清空中渐远,青溟懿州一带的地势本来就低。

  几人站在皇城之上,远远望去,山峦仿佛要被视线淹没似的。

  曲时鸣没再加以劝阻,抬头看了看站在高处的尘悄。

  想上前去与之言说一番,却被转身一步一步踏上殿前的棠溪一眼止住了刚刚抬起的步伐。

  “……”

  曲时鸣放下脚,站在原地,抬头满眼受伤,神情全然是许久不见的希冀。

  “尘悄,为何不回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十二段台阶,可曲时鸣就是觉得好远……

  二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如今却换来一番冷眼旁观。

  命里无时,求之不来。

  当谢序回到洛尘悄的身侧,他才转眼俯视不远台阶下的曲时鸣。

  他当然听见了曲时鸣说的那句“为何”。

  “曲时鸣,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洛尘悄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谢序偷偷向师尊靠拢了些。

  “……”曲时鸣不答,只是看着,脑海里浮现在那一剑刺心后的画面。

  那时候他说,尘悄,没关系,等下辈子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可尘悄没有下死手,他也不用等下辈——

  子。

  “曲时鸣,你怕不怕这辈子就是你所说的下辈子。”

  那时的光明宗永远不会有凋零的花朵。

  所以五岁的寒冬,他背着小乞丐跋山涉水总算回到了遣怀山中。

  失者永失。

  此行无目的,为解世间意。

  三望遣怀洛尘悄,一弹指顷前世遥。

  芳林中的新叶不断催换着旧叶,河流的前波又总是让位给后水。

  不用诉离觞,痛饮向来有别肠。

  袭州,夜色暗涌,月白无松。

  “你是谁?”狸伯兮谨慎问道。

  他被人拴住手腕悬挂在房梁上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狸伯兮刚开始挣扎片刻后发现手腕处的束缚感明显,他竟半点都挣脱不开。

  是绳索类的灵器吗……

  屋里昏暗光涎,这是辛逐的房间。

  狸伯兮瞧着那人一身黑衣打扮,他的颈间至下半张脸都被黑布笼罩着。

  其间也不搭话,在房间里翻过来翻过去,不耐烦地将整个房间的配置打乱又重新摆好。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才坐到茶桌旁,拿着茶杯瞧了瞧,“什么茶?”

  “那是杯子。”狸伯兮忍无可忍,“不是我说,这位兄弟,你这是有啥疾病还是有啥急事儿啊?用得着把和尚我以这种方式吊起来?”

  “……”那人不说话。

  “要严刑拷打也好,直接杀了也不错,可是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袭王的寝卧来不闻不问啊?你这绑架的态度能不能认真点啊???”

  “好歹和尚我也是第一次被绑架啊?!但凡你用点刑和尚我也不至于这么无聊啊啊啊!”

  “……”

  狸伯兮说了这么多话,没有一句能换取到那人说一个字,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

  “狸伯兮!你给小爷跑哪去了!!!”

  狸伯兮听见声音,骤然发现坐在茶桌上的那人眼睛莫名亮了几分。

  ……

  狸伯兮眉眼暗压,霎时噤若寒蝉。

  不安的情绪在心底飞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