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连绝赶到的时候,众人群情激奋。

  他见枕无心在地上爬不起来又死撑着倔强的眼神,傲慢的心忍不住抽痛。

  “綦连尊主,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人证物证皆在,难不成你还要包庇他洛尘悄吗?!”

  “对啊!他杀了那么多人,你们光明宗出了这等丑事不立刻将此人逐出宗门,难道还要让我等替你们光明宗清理如此秽物吗?”

  綦连绝那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神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阳奉阴违。

  綦连绝道,“你们看错了吧,这里可没有光明宗的人。”

  “綦连尊主,看来你是注定要与我等背道而驰了!”

  小魔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地上爬起来,隐藏于无形的许韶凌想下去,可小魔尊察觉到他的心思暗中看向某个角落微微摇头。

  随即手里的“睡不醒”依然杀气未减,持剑一挥,隐隐约约的弑气逼退众人几步。

  “背道?本座倒是想听听他是如何背道的,杀人?试问在场诸位哪一个没沾过无辜之人的鲜血?难不成尔等这手里的人命都是大风刮来的?都是为民除害的?谁信?”

  “这……”

  “诸位首先便问问这天,你们瞧瞧老天信否,再问问这心,它愧否怕否。”小魔尊说罢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众人自然明白他的讥讽,面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于丰楚见他们犹豫不决,坐不住了,愤然而起朝小魔尊轻“呵”一声。

  于丰楚厉喝,“那依照魔尊这般说法,那我凌山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那些散修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众人踌躇不决的心又被他悲痛欲绝的情绪带起来。

  魔尊也不说话了。

  不是怕他们,阿序说得对,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就比如眼前有一巨石,贸然生出念头,想让它动。

  但结果不言而喻,它是不会动的。

  自己再怎么跟这群傻子费口舌,也还是被心思不纯的人“一击毙命”。

  他们傻已经是无法磨灭的客观定律,就像无法挪动的巨石,意志薄弱且空无一用。

  天色逐渐清暮下去,雪夜完全来临之际,归时定有残英。

  洛尘悄搂着谢序在床上又哄又亲,直到他不再痉挛不再发抖,再次沉睡。

  这次他好像真的睡得很沉,洛尘悄想让他好好歇着又怕他真的就这么睡过去。

  脸低着贴着他微烫的额头也不说话,怜舟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也急得要命。

  要是门外那些人再不知趣,恐怕洛尘悄今夜疯到大开杀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该死的,也不知道狸伯兮现在跑哪去了。

  怜舟当然听得见屋外那些人说的鬼话,只不过花至定然不是狸伯兮杀的。

  如今能杀死花至的人除了七大宗师,这世间恐怕也没几个能轻而易举杀掉花至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嫁祸于人。

  怜舟默语,不淹时,屋外的人好像没了动静。

  他候在床侧俯首道,“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洛尘悄没理他,怜舟叹了口气,不禁想起自己也就比洛尘悄小了两三岁而已。

  怎么洛尘悄这样风华的年纪让人看着竟会如此沧桑。

  特别是他站在谢序身边的时候,眼里的风霜遮都遮不住。

  就像经年偷喝了一坛陈年老酒,醉死在尘容中。

  他出门后才发现众人像是有组织有计谋似的突然撤离了这间屋子。

  綦连绝站在屋外,怜舟和他打了个对眼,也没说什么。

  倒是枕无心几人围上来担忧着谢序的身体状况问这问那的。

  怜舟与他们一一解释之后便想着先带他们寻个屋子宿下。

  霜雪夜袭,这几个孩子精神也紧绷了快一天一夜,再熬下去恐怕身子受不住。

  可枕无心一眼就看穿了怜舟的心思,“怜大哥。”

  一旁的綦连绝和怜舟同时抬起头,綦连绝看着枕无心的背影不由自主就和怜舟对视了一眼,冷淡地转过身再低下头。

  怜舟不明所以,对枕无心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们不用歇息,你快去看看给阿序熬的药罢,辛……”

  枕无心下意识出口想指示着辛逐跟怜舟一块去。

  可一想到辛逐如今已然为王,自己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首当其冲为天下人做个表率。

  “那个小——”白。

  他话锋刚一回转,被辛逐一声“师兄”赫然打断。

  “师兄,我去。”

  不明所以的怜舟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扫射半晌最后才转身离开。

  辛逐紧跟其后,转角时脚步又顿了顿,回眸莞尔,“师兄,我是袭王,你们是袭王的手足。”

  永远都是。

  辛逐会坚定表明立场,枕无心其实心里早有决断。

  只是“手足”这两个字对他来说确实陌生了些。

  枕无心低头背对着某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轻所短,总归是些遥遥无期的东西,又何必去肖想纠缠。

  而靠在棠溪小白身上的岐不要敏锐地察觉到夜色下这愈演愈烈的微妙气息。

  几乎是下意识地碰了碰旁边正自顾自揉胸口的小魔尊。

  刚刚戳自己戳得太狠,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疼。

  小魔尊疑色不减,岐不要眼神示意他,此地不宜久留。

  因而岐不要拉着棠溪小白去守着屋后,小魔尊大摇大摆地从綦连绝身旁路过,往刚刚众人撤退的方向去了。

  夜风忽来,吹得綦连绝忍不住晃了晃眼。

  侧目抬头,雪花刹那就落在他的鼻尖上慢慢融化。

  枕无心狠心避开目光,抹了抹疲惫不堪的脸心烦意乱道,“你怎么会来?”

  本来綦连绝打算置之不理,嘴巴蠕动了几下道,“我也不是没有来无踪去无影过,还用不着你管。”

  “……”

  枕无心想了想,忽然蹲下来坐在石阶上四脚朝天仰着头,任由风雪在他的脖颈处凄霜。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不知过了多久,綦连绝转身朝着他走过去,脸部在月色下异常偏暖。

  “你受伤了,很严重。”綦连绝笃定。

  枕无心的眼睛眯起一条缝隙偷看在夜色阑珊时的朦胧,满不在乎地“嗯”了声。

  鼠思泣血,无言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