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种小鬼，哪里比我好？”
老年舒被吓了个激灵。他哥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不知为什么，偏偏和异世界的魔王忧较上劲。
这俩人明明是不同世界的同位体，不仅没有一见如故，到底在攀比些什么？？
从刚才喊他名字开始，他哥的眼神就很奇怪，就像一条浸了冰水的绸缎，正贴着他的身体细细抚摸。老年舒抖了抖，肯定是自己眼睛坏了看错。
“那个……哥，你也别和小孩计较……”舒一头冷汗，谁知他一开口，另一边的漂亮少年红眼中瞳孔也竖了起来。
“你骗人！你明明说成年就可以做爱的。我们做过很多次！你为什么还当我是孩子？”六百岁的魔王最恨被舒当做小孩，咄咄逼人。“嗯……以前我是没太考虑你的感受。但是这不能怪我，其他的舒都是玩具，他们没有心能给我。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人类性交的知识。”魔王眯着眼睛。“只要每天都练习，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
气氛变得焦灼而古怪。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变成八十岁之后，在亲哥面前听另一个哥哥说这种怪话！现在假装不认识他们还来得及么？
“那个，哥，你不要误会……”舒已经放弃魔王忧那一边，试图在人类忧这边挽回一点颜面，结结巴巴开口。“他的种族和人不一样，就特别，嗯，精力旺盛……但我都是被迫的。”舒特别郑重。“因为他和你小时候长得像，我把他当弟弟照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对兄弟有非分之想！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舒觉得这样说，一定撇得很清，这次绝不会被误会，更不会影响他哥的清白。
谁知他哥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有些事情本应一直是秘密，带进坟墓。可是经历了十年相隔，生不如死的半年追逐，和魔王忧直白的刺激，人类忧心里那些压抑到底的阴暗情绪已经过了极限，反过来将他吞噬。
他如此费心地看守着舒，既要防着别人，更要让弟弟不被自己背德的欲望所侵扰；最讽刺莫过于，弟弟却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夺走，并且肆无忌惮施加着所有自己忍耐的欲望。
“误会？”美青年的长发幽幽滑落，眼睫缓缓翕动。“如果我说，不是误会呢？”
舒微微皱眉，还不能理解这个对话，下颌就被修长的黑色皮手套托住。
熟悉的面容忽然靠得极近，他僵持着来不及反应。那一道形状优美波折的唇从他视线快速下坠，逆着夕阳余晖，携带温热的触感落在他干枯的嘴上。
这个吻的到达，无异于一朵绚丽的玫瑰烟云，在最黑暗隐秘的宇宙膨开。美神雕像一样的青年捧着行将就木的老人，诡异的巨大反差，让这个落日中的接吻近乎誓言般圣洁。
他带舒一次次去看壮丽的景色和名胜，每一次都止步于站在身侧。
“如果我说，”优美的唇峰上移，带了几分艳色。“我有非分之想呢？”
他和他爱的人，本就该在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拥吻。
“……”舒已经无法思考。这一瞬间，人类和魔王的渴望在微妙地重叠。“可是……我是……”语言和思维都离开了他。他只能呆呆地左右转动视线。“可是……你……”
“舒，我不会再放你走了。”美青年忘我地贴着对方松弛的皮肤，低沉中酝酿着绝望的决心。“是兄弟又怎样？你变成多少岁又怎样？哪怕你只剩下一具骨架。我也会这样拥抱你，亲吻你的。不是那种普通家人。我想要……拥有你的全部。”
说着，人类忧从风衣衣袋中取出一个丝绒的小匣，蚌壳一样打开，露出一对素面对戒。舒依稀记得这对对戒。他以为他哥没能送出去，是还没遇到人。
“这本来是你的尺寸。”长发美青年低首。如今穿过老人的无名指，已经有些空荡。
舒的手在颤抖，但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戒指套上，然后无名指被低头亲吻。
最熟悉的怀抱此刻变得无比陌生。舒这才意识到，原来哥哥口中那个“不论拥有多少都无法得到的”就是自己。年龄差大的，是变成8岁的自己，刚刚寻找的二十多岁，是康复时匆匆一面的自己。
大嫂竟是我自己！
大嫂竟是我自己！
大嫂竟是我自己！
他哥没有开玩笑。左右两道炽热的视线将他框死在原地。他被这个可怕的念头劈中，动弹不得，也无处可逃。
魔王忧一直在观察他们的对话，被人类忧抢先表白而非常不满。“喂，人类的我，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怎么反悔了，是我先要他的心的！我要得到他的心然后毁掉！”
人类忧冷笑一声。“你伪装成我的样子，骗他而已。你说你来自有魔法的世界，你怎么证明？”
“愚蠢的人类，我可是最厉害的魔法师！”
“哦，是吗。”人类忧眼神轻蔑。“别骗人了。这世上没有什么魔法。你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心。”
魔王忧龇牙。他对异世界的自己毫无任何体恤，而且恨不得将他撕碎。“我当然可以使用魔法。”他突然用指甲划破手心。然后涂抹在老年舒的嘴唇上。“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变回年轻的模样！”
*
光芒和黑暗交替闪过。
时间再次变成一双手，无情挤压他全身。这个感觉舒已经很熟悉。但清醒着被改变时间并不舒服。考虑到这个低位世界对高位技术/魔法的高度限制，魔王忧对他施展的返老还童魔法已经非常了不得。
一阵眩晕之后，舒在迷蒙中看到一丝光线。他应该还瘫坐在轮椅上，浑身抽筋换骨。有人在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舒，你还好吗……”冰凉的手紧紧扣着他的手指。“听得到哥的声音么？”
身体刚刚从老年恢复年轻，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舒现在无法调动筋骨，只有眼皮能够颤动。
“别怕，慢慢来。”美青年面色苍白，却前所未有地温柔，就像儿时一样托着他的脸颊，拥着他。“哥在这，会一直陪着你的……”
意识逐渐恢复。好家伙，他想起来了。不论哪个世界，都有一个哥哥想要和他谈恋爱！
舒一想到这脑袋就过载得嗡嗡作响，差点又晕过去。
随着身体的恢复，他剩下最后的记忆也随之解封。
在那个迷乱的夜晚，他撞破哥哥用他的照片自慰，然后被云雨了一整晚。他输了赌约，心灰意冷地被魔王忧召回去。
人类忧紧张地看着弟弟。那个魔族的自己果真被刺激得施下魔法，将舒变回了28岁的模样。此刻舒刚苏醒，还不能言语，但是看到哥哥，神情并没有放松，反而一点点变复杂。
“你……都想起来了。”美青年心往下坠。但是这一次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让舒离开。“先别想那些，你刚刚恢复，还要适应。”
他又变幻出一切如常的语气，循循善诱，让人措手不及。
舒费力地看了看身体，也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最初被召唤的时间。此刻他身边只有青年人类忧忧，另一个魔王忧并不在身侧。
他转动眼珠，在不远的草地上看见一个幼小的身影。
在低魔世界行使大魔法原本不可能，魔王忧只能消耗自身储存的魔力。这种行为和他当时冒险换命一样，要支付巨大的代价。魔法虽然成功了，他也退回孩童的形态。甚至因为魔力供应不足而无法维持一个纯粹的人形。作为巫族和龙族混血，漆黑的骨翼和龙尾从他背后伸出，无力地耷拉着。
顺着舒的视线，人类忧也看过去。
作为法术的实施者，魔王忧自然能感应到舒恢复了意志。他狼狈趴在草丛上，抬起头。“我证明了……我会魔法。”目光执迷地留在青年舒脸上，“我要……带他走。”
看到青年熟悉的面庞，让魔王忧不禁露出恍惚的笑容。这是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那时候舒对他好极了。强大的魔法来自强大的愿望。不论他如何嘴硬，心里最希望一切能够回到那个时候。
舒看到身体时，也立刻明白了这一点。在那时候，咸鱼社畜舒何尝不是可以为那个漂亮任性的少年奋不顾身。
“确实。看来你说的有些道理。”人类忧并不看他，只是在为久违的弟弟梳理头发。“舒恢复了寿命和时间，你没有用处了。狙击手，就位。”
舒这才意识到，他哥刚才是故意那样刺激魔王忧，以超越常理的魔力为舒恢复青春。否则以他哥的心胸，根本不可能允许魔王忧多说一句话。
魔王忧虽然魔法强大无人可比，但也是因为太过强大，很少和人类的阴谋打交道，更不要说他哥这样的人精。这就中了老狐狸的圈套。
这次组织的武力部署比之前还夸张。随着首领一声令下，猩红的准心便瞄准了草地上的孩童。组织的严酷在此可见一斑，不论是家主忧或是狙击手，没有人因为魔王忧长得酷似首领幼年而动摇。
“小偷，骗子……”魔王忧恶狠狠地露出尖牙。但此刻他十分虚弱，小翅膀摆动了几下，也无法带他升空。魔族的本能令他警惕这周围陌生武器的危险，但又忍不住又去看刚苏醒的舒。
漂亮男孩唇红齿白，目光充满眷恋。
“彼此彼此。”人类忧目光冷酷。他已经一箭双雕，决不能再容忍这个可恶对手。“你以为我会把舒让给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失去他这么多年。我早就想要你付出代价了。”
魔王忧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向轮椅挪动着。
“舒……舒……看到了吧，你哥哥是个坏蛋……”他也不忘贬低人类忧。“只有我，只有我对你……”
魔王忧想要自我表扬，但最后却迟疑了。傲慢就像他的鳞片一样覆盖全身，临到现在，却突然没有说出“对舒最好”的自信。
舒的目光垂下，仿佛在思考什么。
“承让。”人类忧用手臂圈住弟弟，轻轻贴着额头。“我们人类和你不同。你看，舒怕你怕得要死。他一直说你在追杀他。刚才我们也听见了，你给他最残忍的死法，要把他的心剖开，每天撕碎，再用钢针穿过……你不会以为，他会忘记吧。”
漂亮男孩这才有些气虚。他眼巴巴地看着青年舒，不服气地争辩。
“我为什么不能那样说？舒说人类之间，公平很重要。他明明说在乎我，却独自跑掉了。我把心拿出来给他，他也不肯要。然后那颗会跳的心就再也不能原样放回去了！他跑掉这么久，每一天我都很难受。早上醒来，就感觉心就像被撕得粉碎一样疼。晚上入睡，就要告诉自己，等到明天他就会回来看我，然后用钢针把心固定回去，只有这样我才能睡着……都是因为他我才会遭受这些，难道不是他欠着我的吗！”
话虽如此，男孩又偷偷观察青年舒的表情。现在他领教过人类忧的狡猾。他恳求过舒那么多，都不如这个人类忧几句话令舒动容。人类和魔族的逻辑不同。
狡猾归狡猾，只要对舒有用，他就要学习。
“舒，你不知道，我一个人的时候觉得魔王宫好冷。”他缩起身体，“心里也很难受，绷断好多根钢针。那么多年，你只顾着自己变小或变老，都不肯来看我……”他最知道怎么让舒心软。“舒，你也毁掉了我的藏品，我们就算扯平吧，好不好？难道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么？”
人类忧根本不希望舒再听见这个小恶魔说话，更不想听他们的过去，正要下令狙击，轮椅上的舒轻轻咳嗽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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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