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异世界的哥哥竟是魔王>第57章 番外 · 雪崖 · 新年贺文

  番外·雪崖·新年贺文

  *

  舒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很蓝。衬着窗外山林的皑皑白雪,显得一切都很辽阔,又单纯。

  监测站的值班室很老旧,还有些漏风。他呵气暖手,把棉袄裹了裹,想起今天是个新日子。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打算按几条祝福,沿着通讯录群发。

  接着他看清楚几个昨天的叹号弹窗,人才清醒。前几天风雪毁坏了电缆,山里本就没有信号,监测站的基站信号也彻底中断。

  看着昨晚没能发出去的祝福,他怔了一下,按掉手机躺了回去。雪已经停了,风吹过树梢的积雪,不时像在往下撒盐。

  漏风的窗缝偶尔发出嘶嘶的风响。习惯以后,也觉得安静。

  *

  舒本来没打算留在监测站加班。平时上班都不积极,何况这么大的节日,他很想念自家暖和的毯子。

  可是不凑巧,前几天突发暴风雪,很多设备损坏。他前去查看的时候,又踩中一个雪窟,意外摔伤了膝盖。

  这监测站建在深山,进山的路本就不好走。腿上的伤口至少要一周才能愈合。他只好托交班的同事给家人报个信,说站里有紧急情况,来不及回去一起过年。

  想到妻子和小女儿,他心头浮起一丝愧疚。舒并不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很多时候得过且过,快奔四的年纪仍然是个小职员,但妻子从无怨言。而节假日,他也一定会和家人团聚。

  妻子还说今年要去娘家过节,给他置办了新衣。他自己很少买新款。他们夫妻的朋友都不多。生活不热闹,但还算过得去。他们就是最普通那种伴侣,妻子性格随和,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很平顺。舒觉得很好,很妥帖。他很中意这种一眼看得到头的平静。

  天气太冷,好像能把人的思路都抽空。他虽然感觉的饿,又懒得起身开火,再次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滑动。

  他的手指停在一个称呼上面。

  *

  很少有人知道,舒这样的普通职员,其实有一个相当显贵的大人物哥哥。甚至连他爱人都不太清楚,这位所谓的哥哥究竟是做什么。

  倒也不是舒刻意隐瞒,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络。

  早年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大概也有一段很亲近的时间。随着他们长大,哥哥日渐忙碌,也就疏远了。

  他和哥哥是很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世界。舒不像那些想往上爬的人,渴望抓住那些贵人的边角。他很安于平庸的生活,或者说,生活的平庸。

  就像现在,远山积雪连绵,与世隔绝数日,对他来说也只是平常的一天。

  很多事不必太过纠结。人能真正拥有的事情很少,因为像他哥哥那样的人很罕见。能挨住那种艰辛,仍然乐在其中的人更少。生活只是一种轮廓。很多人以为那里有实质,其实并没有。

  比如他的女儿,就不是很聪明的孩子,学说话都很慢。但舒常常安慰妻子,女儿很健康,并且也快乐。没有什么比健康快乐更重要了。

  这其实不是安慰,舒是真的这么想。

  舒和妻子相遇的时候已经二十九岁,还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他的妻子是个普通的女孩。当时很多人明里暗里都劝他,找个更登对的。他们会那么想,大概是因为他哥非常显赫。可舒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连那个闲差都是哥哥帮找的。每天应个卯就可以回家躺着。何必对女孩子挑三拣四。

  这方面他很有原则,也绝不去触碰那些漩涡。他很清楚自己什么德性,也绝不亏待别人。

  虽然那是几十年第一次谈对象,他真心觉得这女孩很合适,过日子会不错。很难说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恋爱,恋爱是奢侈品。

  所以当他们宣布订婚的时候,引起很多反对。舒完全想不到,为什么他人生第一次做出一个关于自己的决定,却得不到什么支持。

  那阵日子他不太愿意回想。好像全世界都和他作对似的。先是单位领导支支吾吾,然后朋友们轮番来劝说,那些饭桌上打个照面的人,突然都无比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甚至,连一向很纵容他的哥哥,都罕见地没好脸色。

  那对舒来说非常致命。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说法,但哥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这个小问题,向来很好说话的老哥变得如此独断专制。

  他们冷战了一段日子。闹得最僵的时候,他哥断了他的零用钱。

  舒并不差钱,也很少花钱,于是他哥给他的月供存成了一个小金库。但是那件事让舒意识到了他哥真的很生气,同时也醒悟,他可能并无法真正决定自己人生走向。

  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平庸随和,毫无主见的弟弟忽然宣布要结婚,并且彻底离开了令万人艳羡的兄弟家,什么都没带走。

  那个婚宴办得很简单。他们辛辛苦苦发了不少邀请函,好像没有几个朋友有时间去。结婚前一天彩排,他在冷清的门口,给哥哥打电话。

  说起来走得这么仓促,也有赌气的成分。但在心底,他还是希望得到哥哥的祝福。

  他也这么坦白说了。

  然后他哥摔了他的电话。

  从此他们就不再见面。那时起他再也弄不清他哥的想法。婚礼时,他哥派人送来一个公寓的房产证。

  后来逢年过节,他还是会打电话回去,哪怕说不上几句。哥哥变得越来越忙,从不主动联络他,不过多少还能说几句。

  再后来有了女儿。舒那天很高兴,喝了点酒,特意打电话回去。但是这次他话没说完,就又被挂断。每次挂断,他哥都会给他打一大笔钱。

  舒再也不敢打电话,仿佛提到女儿,就是在开口要钱。

  再后来,他换了手机号,也没有知会他哥。不过每年过节还是会给他哥发一条模板化的祝福短信。他哥是个大忙人、大贵人,这种普通的祝福肯定会淹没在无数问候中。

  有没有回音都没关系。他习惯性地觉得,还是要这样才算新年。

  *

  干躺了一会儿,他起身烧水。没信号也有好处,不用担心会错过什么。

  炉子骨碌碌呼啸起来,热水合着热气,将屋子吹出几分热闹。淡薄的水汽贴在窗上,远山都变得朦胧。

  入冬以后天气冷冷暖暖,也不知道积雪什么时候能化开。

  接着他听到一阵不小的震动,还以为是开水烧好,没有在意。玻璃窗全是水雾,也糊住了朝着监测站移动来的人影。

  抱着水杯,舒觉得暖和了许多。听到动静也以为是出来打猎的动物。毕竟这深山老林,风雪断路,又是新年,不太会有人造访。他按时写了一条记录,就又窝回棉袄大衣里养神。

  人大概越老越怕冷。这大冷天,他打定主意,绝不出门。

  裹着被子迷迷瞪瞪,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他忽然听见有什么大力拍打着监测站的大门,隐约还有人在呼喊。

  舒有些困惑,他记得交班的时候还没到。也许有人困在山里要求助。这种事倒是不少见。

  人命关天,他只好又站起来,裹上大衣帽子和围巾,拖着伤腿去拿了一串钥匙,准备出去看看。

  监测站没有拐杖,他捡了一根登山杖当扶手。打开门的瞬间,冷气几乎吹掉他的五官,呛得连连咳嗽。等他回过神来,看到一队装备精良的人马正喊着他的名字,跨过被强行破开的大门四处奔走。

  ……看起来挺精神的啊,比他还精神。舒顿时有点懵,还有点尴尬。看来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久的功夫,监测站的小平台停了两架直升机,其中一架还是医疗救援,十分大手笔。

  舒心里有些感慨。这么好的天气和节日,竟然有人遇灾。不过前次暴雪的确危险,很多设备都受干扰失灵。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一定说得准。

  可没想到,他正准备去问问情况,看看哪里需要帮忙补给,就被一伙人激动地团团围住,差点被按在担架上。

  “不是,各位同志,是不是搞错了。”舒和这些人僵持着,每一句话都带出一串白雾。“我这里没有申请救援,别耽误了时间!”

  接着慌张张来了一个技术人员,是单位的同事。拉着他上下左右地看,仿佛没见过他这个人似的;直到确认他没大碍才松了口气。

  舒更加迷惑,就看见蓝天赶来第三辆飞机。这架飞机的航线和之前两个不同,是一架商务兼军用的私人直升机。三架飞机在这个偏僻的小监测站严阵以待,建站以来还没有这样的场面。

  不过过去舒也是见过场面的,甚至还能叫出一些型号。

  但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气旋静止,客舱门推开,从上中踏出一个黑色长风衣的人影。那是一道不论过的多久,都很熟悉的身影。

  即使看出有了年纪,那人走出舱门的动作,腰背总是挺直的。不是说模特在镜头面前那种直挺,而是面对任何人都不需要欠身的一种挺拔。

  雪粒吹拂,舒揉了揉眼睛。

  *

  几番对话,舒大概明白了原委。

  为他传话的马虎同事只告诉了他的妻子儿女,就赶回老家过年。而在单位的记录里,只草草写着他“遇灾受伤”和“失去联络”。

  原来一切只是个误会。

  舒坐在室内,却觉得脑子像刚才在雪地里一样麻木。单位同事也用陌生眼光偷偷打量他。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误会会惊动了最不该被惊动的人,不远万里奔波赶来。

  救援飞机的医护人员拉着他简单做了一番检查。

  舒被一群人轮番询问检查,生怕他有事,又怕有病没查出来。最后终于被释放,走到门前,远远和那个人打了个照面。

  细细的风雪零星从面前拂过。湛蓝的天,洁白静穆的山雪。不知道是不是绝境才显得偶尔如此美丽。

  那人始终在舱门前,听医生低头汇报,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招招手,似乎准备直接离去。

  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但是一抬眼,看到那人眼底落着淡淡的青色。

  他推开舱门,向对面说,“来都来了,还是坐坐吧。”

  值班室很小。舒抡着登山杖走在前面引路。他还不能走快,低温让伤处隐隐作痛。但也不能太慢。

  因为那个人的时间宝贵。

  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成功地淹没在人群里。而他哥正相反,很多大事件背后都有他哥的手笔。大人物的名字永远不胫而走。不用费心就铺天盖地。那个人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宝贵。

  不像守在隔绝之地里的他,哪一年哪一天,都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之间没有对话,只有踩在雪地上细碎的声响。

  舒推开门,小小的值班室被风环绕,只能容一个人转身,掉漆的办工桌上架着一个塑料文件夹,哗啦啦在风中翻动。他放下手杖,拉开第二把椅子。椅子还算干净,但是对那人而言太过寒酸。

  “就不坐了。”那人也毫不掩饰,拉了拉领子,皱眉。“我还有事。”

  大人物的行程当然紧凑,何况多了这么一个插曲。舒单手在扶着桌子,尽量稳住腿。他已经很习惯在他哥哥面前露怯。任何事情,只要久了就会麻木。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他的语气还是很和气。说完他们都愣了一下。“马上。”

  舒急忙转过身,因为走得快了而有些踉跄。但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没有从背后响起。这让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赶时间,来不及脱下厚重又陈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大衣。这地方从没有访客,一切只剩下最基础的使用功能。

  他刚出门的时候,电炉上刚好卧了两个蛋。关火以后焖着,现在火候刚好。拉开抽屉,里面是几个不锈钢的碗。说是碗或者盆都可以。在这种地方,一件东西往往要当好几个用途。

  不锈钢碗底洗得很干净,但是招待肯定不行。他哥哥是万分金贵的人。舒来不及深思,从抽屉深处找出自己最好的一只水杯。那是一个敞口的骨瓷杯子,怕摔坏已经很久没用。然后他挑了形状好的一只蛋,小心铲进瓷杯里;另一个放进不锈钢盆,最后分别撒一把白糖。

  他听到后面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立刻喊了一声好了,然后将筷子和骨瓷杯水铺蛋端过去。

  *

  忧忧看到弟弟无恙,原本并未打算逗留。

  即使阔别十年,舒看起来仍然没什么变化。虽然明明他应该是变化最大的那一个。

  在狭小的值班室,舒侧身端来一个杯子,里面的水铺蛋上下漾动,带着一丝香甜的水汽。

  “哥,这是给你的。”

  忧忧已经很久没有吃这样朴素的东西,毫不掩饰地皱了下眉。但他看了一眼杯子,只得坐下。

  隔着淡白水雾,舒忽然想起,这个精致的杯子还是很久以前哥哥送给自己的。没想到他带着这么多年,久得都忘记了来源。

  见哥哥坐下,他心里放松了一些。转过身去端自己的不锈钢小盆。

  他哥在小桌对面咬了一口蛋黄,就看到他被钢丝球磨花的不锈钢盆,然后顿住了,仿佛看见桌上出现一只正在惨叫的驴。

  “你……就用这个?”长发贵人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惯性。舒忽然意识到。即使他们已经分开,在哥哥的意识中,自己还应该是过去那样被照顾得面面俱到,生活无忧的富贵闲人。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后来想想也不需要解释。蛋吃过了,往后他哥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是啊。”舒咧嘴笑了笑。“其实,都是一样的。”他指着自己碗里的蛋说。“没有什么关系。”

  很多年前,他们还在寄养家庭。新年来了客人,养父母就会做两个水铺蛋。他们嘴馋又好奇,就也各自得到一个蛋。舒每次都觉得,自己碗里的蛋要大一些。但他哥说,其实是一样的。

  于是那成为了他们新年的一种庆祝习惯。

  后来他哥越来越少在家,吃的东西也越来越高档;舒就学会了自己做这道小菜。等有了女儿,他也做给女儿和妻子吃。

  他也学会了把更大更圆的那一个蛋,笑着给出去。

  舒从不怨恨他哥。只不过人往往到了付出的时候,才容易体会到接受了什么。

  “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舒觉得吃了蛋,氛围似乎好了一些,试着开口。

  对方只是点点头,并不想多说的样子。

  舒也没有再问。

  他哥和他不一样。他哥的要求一定很高。所以当年他谈恋爱的时候,才对他的女友百般挑剔。

  舒从来不清楚他哥的感情生活。关于他哥的一切都很复杂。他只知道他哥心里大约是有一个人的。有一次他先回家,拆错了一个包裹。

  那个包裹是一个紫色天鹅绒的盒子,美轮美奂,打开来,里面有一对戒指。连舒这样欠缺审美的人,都觉得非常好看。

  舒那时候没心没肺,以为他哥好事将近,贱兮兮跑去八卦,反而被他哥气急败坏骂了一顿。舒触了霉头,不敢再问。

  但是那个小盒他哥一直没有送出去,就在他家里。舒很替他哥操心。同时又很担心,可能是自己一直赖在家里,耽误他哥找伴儿。

  他就又跟他哥说了,然后又遭到一顿骂。

  活该。舒那时候非常委屈。不过他哥又漂亮又有钱,他其实不怎么担心。这类会让人伤心的人,才有被爱的资格。

  舒并不后悔离开。妻子善解人意,女儿活泼。这种生活他很满意。甚至连那女儿并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也不介意。妻子并不能生育,于是他们去领养了一个合眼缘的婴儿。

  每一种生活都是馈赠。

  这些他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哥。他哥只要听到他有女儿就挂电话。啧啧。肯定是因为他这么平庸却先有了妻女家庭,他哥眼红吧。

  舒从心里真心希望,他哥能把那戒指顺利地送出去。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舒很坦白。“什么都没准备,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他哥转了转那个杯子,非常熟稔。“你今年没有发消息。我才以为出事了。”

  “消息?”舒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

  原来他哥知道那是他的号码。

  “是。”聪明人不需要等到话都说完。“我后来,也换了号码。”

  窗外有雪沫,簌簌下落。

  舒想送他哥出去。那人摇了摇手,忽然转头皱眉问。

  “舒,你还要在这地方多久?”

  “不久,过几天就好。”

  他哥的语气有些波动,大约是不堪忍受了吧。

  走到门口,那人忽然止步,舒险些撞上去。“这里有飞机,要不要送你下山?”背对着他低声问。

  这个提议非常令人心动,就像他哥过去给他安排的一切一样,令人无法抗拒。他知道只要他答应,眨眼就能回到舒适安逸的环境。

  舒感觉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像布面闪现了一个线脚。

  “算了吧,交班的时间还没到。”舒下意识地推阻。每一种改变都需要勇气。而那种勇气,过去那次大概已经用尽。“而且家里……他们都回家了。家里没人。”

  说到这里,那人陡然转身,摆了一下手。远处的飞机得令,一大群人就像被魔法挥动,全部忙碌起来。

  舒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说,像是感谢和其他什么,却感觉梗在心口。

  “天冷,不用送了。”

  *

  舒回到房间,拿着杯子和不锈钢碗去冲洗。杯子的温度逐渐被冷水冲去。

  那是一样的吗?真的是一样的么?

  舒恍然想起,其实这个杯子,他哥当时买的也是一对,给了他一只。那些好东西,不论多么昂贵,他哥都会买一对,然后给他一只。

  所以,那些包裹上总是有他哥和他的名字在一起。

  包括……

  包括那个,他以为拆错了的,紫色天鹅绒的盒子。

  他手一颤,整个人就像几天前在风雪中滑倒一样。在那看起来洁白平整的雪下面,其实掩盖了一道窄而深的裂痕。他没有注意,以为只是寻常的山路,一脚踩了空。

  落脚的瞬间,雪面无声裂开。熟悉的路面迅速从视线消失。他在白茫茫的深崖坠落,坠了不知道多久,恐慌和失重将时间拉得无限漫长。

  现在他的心也在无限地下坠。从他所熟知的,一切平常的世界里。那些生活的细屑就像雪粒,纷纷扬扬,将他彻底包围,取代了地面上日常的一切。寒意拥着他天旋地转,从平静中露出一道陌生而峥嵘的深渊。

  原来只是他没有看清,在每天路过的平坦路旁,从来就是那么深的一条悬崖。

  或许是运气,又或许是因为不想看清,他的路才一直平静。

  *

  舒来不及披上其他,打开门,拖着伤腿冲了出去。

  浓云涌来裹住天空。雪又在下落。他在冻硬的积雪中跋涉,深一脚浅一脚,膝盖隐隐作痛。

  远处直升机的螺旋桨已经在旋转。他顾不上许多,几乎跑了起来。

  可是追到门口,他又止步。

  许多人的面孔在他眼前晃过。微笑的妻子,牙牙学语的女儿,还有哥哥每一次转身离去的样子。

  【我不在乎那些,】婚礼前夜,他打着电话。【普通的生活,就很好。】

  所以他的路途虽然有波折,也一直平坦。

  他一直以为退出的人是自己。其实放手,比退出更难。

  隐瞒比放纵更难。

  到了现在,他又能说什么、回应什么呢?不过是一直亏欠着那个人。

  也只能亏欠下去。

  他扶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伤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新雪逐渐覆盖了不久前热闹的足迹。很快,这地方又将只剩下一个守卫。

  “哥……”他看着正在腾空的飞机,上气不接下气,“我……”

  螺旋桨搅动着一众细雪,拍打在他失去知觉的脸上。群山依旧静谧,不会有人听到他在起飞的轰鸣声里说了什么。

  “……新年快乐。”

  升空的剪影越来越小,像是一点逆向的雪粒回归云层;最后化成一道白色轨迹,远远消失在天际。

  《雪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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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加更一篇独立的小故事,如果舒没有被魔王忧召唤到异世界的世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