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也不能怨神殿大祭司把魔王忧和普通人类社畜舒搞反。
越是高等的恶魔越不屑人类。偏偏这位魔王追逐一个人太久。
法师打扮的魔王忧和之前历代的魔王都不同，就像他的功绩也远超前辈。混血的优势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巫师的雍容强大和魔鬼的狡猾残忍相辅相成，任何一个人类见了他，都以为是某位神秘王爵。
而被当做魔王的，穿越了多个世界的社畜舒则有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生活习惯，和离奇的稳定情绪，统统被归为那个“凶残暴君喜怒不定”。
舒被软禁在神殿，一直安分守己做好咸鱼，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落地的烤红薯触发了这个普通人的愤怒。
听到汇报，正在和法师忧会谈的白袍大祭司也十分不能理解。
“什么？一个沾了灰的圆薯？那又怎么样？他为那种东西露出了本性？”
魔族果然不可理喻！
对面恹恹的法师眼睛却亮起来。
圆薯没有魔力，不在巫师的食谱上。舒有很多不同于这个世界人的饮食习惯。曾经把他当弟弟照顾的那一年，舒虽然上班不积极，却热衷于寻找食物和奇怪的烹饪方式。
比如说，舒每次挖到这种圆薯，就会美滋滋带回来，埋在还有余热的炭灰里。少年忧那时不能理解舒为什么要往灰烬里藏食物。
“不要小看灰烬。”三十岁的青年舒认真地拨弄着灰堆。“有些东西看起来没有用，底下也藏着足够的热量。”青年舒烤着火，满足地眯着眼对少年魔王笑。“累了就先休息吧。等你睡醒，就有好吃的东西。”
熊孩子忧就靠在青年怀里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舒从灰堆里扒拉出他的宝贝，小心地剥开。少年忧很嫌弃地看着那个外皮已经烤得焦黑皱巴的东西。
舒的心情却非常好，他哼着小调剥开皮，笑着挑着一点橙红的果肉送到少年嘴边。
少年忧没有办法，张口勉强尝了一下。人类的食物缺乏魔力，对他没有意义，虽然这个从灰堆里扒出来的东西确实散发着香甜温暖的气息。
然后他作势还要投喂，顺势舔了舔舒没有防备的手指。
温暖，香甜。
是他喜欢的味道。
*
“人可以浪费时间，但不应该浪费粮食！”少年被武装的法师团团围在中间。“浪费可耻！强烈谴责！”
神殿享受着几个公国上贡的祭品，这些侍卫都过得非常滋润，没有人能理解社畜人的观点。
“哎呦，魔王发怒了。”
“搞什么，果然他这么平静都是伪装的吧，狡猾的恶魔！”
法师中不乏和魔族有仇的，只是碍于神殿的条约，不能出手。
“神殿不能见血，我们对他使用法术总是可以的。不用怕！反正他现在没有任何魔力。”
于是他们纷纷拔出法杖。
*
法师忧察觉到了舒的迹象，不再理会大祭司的会谈，霍然起身，抓住那个仆从开始审问，边向外走去。
“什么，你们把他关押在这里？”
仆从有些困惑，不知道这个“法师”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宿敌“魔王”。“是，神殿不能见血，很抱歉我们无法及时消灭他……”
魔王的到来伴随着一路惨叫。溅开的鲜血在这座古老的圣殿回廊肆意泼洒，像一道道鲜红的笔画。
然而内庭那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法师并没有意识到灾难临近，仍然气势汹汹在朝着庭院中间的少年发射魔法。
“不能放过他！”
但是很不幸，舒并不是魔族，白魔法对他并没有太大作用。
而且他发现这些法师纯正的白魔法波段非常稳定，非常适合捕捉给他的魔导炼金计算机充能。
“慢慢来，一个个的。”舒打了个哈欠，招招手，托着游戏机。看着这些手舞足蹈的法师，仿佛在看一群大号充电宝。“排好队，不要浪费电。”
“可恶！”法师累得气喘吁吁。“这魔王法力高深，我们的魔法都不能奏效，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大祭司，可大祭司正在接待贵客；于是他们想到了“法术”高超的未来“神使”。
“这魔族恐怖如斯，我们竟然都不是对手，虽然他会做泡菜，但留着终归是祸患。不如……”
于是这些人的想法和大祭司不谋而合，既然攻击无效，不如干脆用传送阵，把这个家伙送往其他时空，永绝后患。
眼前的场景让社畜舒陡然觉得有些熟悉。
上一次在未来世界，他百无聊赖创立了咸鱼神教，就是被一伙人给视为心腹大患给打包丢来了这个世界。
现在熟悉的传送法阵在空中缓缓展开，舒觉得非常荒谬。为什么他一个社会废人，屡屡被这些如斯强者当做心腹大患假想敌？？
“那个，你们的输入方式不对。”
他有点强迫症，看着那些法师埋头照抄笔记，忍不住指出。“这个编码在下面的位置……还有这两个，写反了。”
这下大家都有些尴尬。
法师们没有想到咸鱼舒比他们还要熟悉（咸鱼）神使传授的法阵，有些心里没底，立即派人去请大祭司。
没想到这一来一回，大祭司倒是来了，不过是被一位拉风的“法师大人”拖着胳膊走来的。
*
舒眼看穿越不可避免，只能掏出游戏机计算坐标。
接着周围人群发出一声尖叫，然后那些充电宝们东倒西歪飞了出去。舒揉揉眼睛，就看见微笑的法师忧，拖着伤痕累累的大祭司，仿佛拖着一根腰带走了过来。
“舒，我来救你了……”漆黑长发幽幽飘动，猩红的眼眸闪着摄人的光芒。“我知道，都是他们不好，把你关在这里，所以你不能来找我……”美丽逼人的魔王盯着久违的少年，在一地鲜血中的笑容，显得平静又疯狂。“别担心，我不会再让……”
仿佛有什么默契，他们二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半空的传送法阵上交汇。
少年舒蓦然感到一阵头痛。
蜿蜒的血迹，艳丽少年，激活的法阵……这一切都那么熟悉。
【我没有什么愿望。我只想去一个没有我们这对兄弟的世界……】
“你又要离开这里了，是么？”
轻轻的问话，仿佛海啸前吹往岸边的风。
【你要是敢走】……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是最残酷可恶的人类！】
人类少年捂着头，没能回答，突然的阵痛让他几乎站不起身。
“舒……”法师察觉到他的异样，甩开了狼狈的白袍祭司，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是他们折磨你了么？”
此刻他又心急地关怀，不似作假。这些极端相反的情绪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这个完美的躯壳，撕扯这个灵魂。舒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狂热又冷漠，傲慢而孤独的混蛋。
恶魔被欲望驱动，所以他们的话语总是真实。
“我……头……”舒的视线很模糊，仿佛一切都在旋转。“你……你别过来……”
记忆的碎片让他确信，他们之间的确有着生死恩怨。即使如此混乱，他也依然不希望……
“你说什么，舒，我没听懂。”魔王忧维持着笑意。“你只是忘记了，我们是一对很好的兄弟。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别开玩笑了！】半空突然有声音顺着法阵传来。【你在骗人，教主大人，千万别上当！】
魔王一滞。
原来是感觉到不对的白袍大祭司启动了和神使/咸鱼教众的通讯，试图获得支援。
听到咸鱼教众的声音，舒也有些无奈。这下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教主大人，让您受苦了。传送已经准备就绪，快回来吧！】
“什么？他是……是神主大人？”神殿的祭司们面面相觑。“他不是魔王吗？”
【魔王？】咸鱼教众怒不可遏。【愚蠢的异世界信徒！这是我们‘躺平不工作也不麻烦就可以很快乐造福世界’神教的伟大神主！你们要的魔王，在对面呢！】
这下子神殿和舒都傻了眼。只有被揭穿的魔王面色莫测。
“什么，这小子……才是神主？那……真正的魔王……”
奄奄一息的祭司们看着遍地血污，和残损的石块，意识到他们奉为上宾的魔王已经将神殿的禁令和防护当做儿戏，神殿有史以来从未遭受过这么可怕的毁坏和亵渎。
面对少年舒的时候，魔王忧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
如果他现在否认，是不是他也不用复仇，就可以哄着舒过上过去的生活？但是人类讨厌谎言。如果有一天舒发现再次自己欺骗了他，会不会彻底不相信他？
无数飘摇的神像在他手下倒塌。那时他嘲笑人类孱弱的信仰。魔族只相信凭借力量夺取，就能得到一切所有。
他的毁灭即是拥有。
【那不一样。】他抓来的人类司祭曾对他说。【神是仁慈的。若神决定赐予你，不需要任何条件。它不会动摇，也无法预料。人只能等待。】
那时魔王对此嗤之以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舒脸色苍白地看向他。
“我……”魔王微微捏了一下拳。他的心在瞬息之间摇摆了一下。“我才是魔王。你只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一个凡人。”
他们静静地对视，等待着审判。
舒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果他真的如生理年龄一样是个少年，可能会非常愤怒。不过现在他只觉得疲倦。
“原来是这样。都是一场误会。”他抓了抓头发，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短促的微笑。
魔王忧被这个微笑所鼓励，上前半步。
“幸好……不是我。”舒的视线越过残破的神殿，并没有看任何人，庆幸地自语着。“幸好，想要杀你的人，不是我。”
魔王心中一紧。他比神殿这些蠢材更了解，舒这样平凡的人，其实包含很多意外。
喜悦的，费解的，看破却没有说破的，意外。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堪称神的恩典。
舒摇摇晃晃从石阶站起来。
“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少年退了半步。“虽然我不记得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抱歉，让你如此怨恨。”
现在身份调转，舒自然明白自己才是数十年前出现的那个“大法师”，魔王真正的死敌。
“可是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凡人。你要杀死我，实在易如反掌。”
“你在说什么……”魔王忧忽然觉得恼怒。明明都决定放过他，放下那些屈辱，为什么他还要不断地提起。这些年的仇怨再度翻涌起来。“没错，要杀你就是易如反掌。如果不是你逃往其他世界，早就死在我的手下！”
法阵另一边看直播的咸鱼教徒已经开始沸腾。【教主，您在犹豫什么！这个魔王一直要杀您，您快回来！】
“闭嘴！这跟你们没有关系！回头我就解决你们！”
魔王一眼就看出这群教众和他的路数很接近。
舒怔怔地听着他们争辩。
“谢谢你们担心。”少年轻轻说。“但是抱歉，我只想退休，不想做什么教主。”
说完，他又看向眸色鲜红的魔王。“我想，我们或许真的有血缘关系，但你并不是我真正的兄弟吧。”
“闭嘴！”魔王气急败坏。他最讨厌舒提到另一个兄弟的事。
“陛下，我想你原本也是有一个兄弟的。”舒语气变得温和。“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和好。兄弟之间……摩擦也很正常，但要是有憎恨，一定会后悔的。”
“你知道什么……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我一定要你后悔。”他恶狠狠盯着少年的脸。
如果失去了这一个，那么之前所有的得到都没有意义。如果……
“好吧，你虽然可恶，但是作为我的兄弟，我会对你格外开恩。”鲜红的瞳孔冷冷地对着舒。“我知道你怕痛，所以允许你选择一个中意死法！”
但魔王并没有从人类脸色看到惊恐的表情。
“是啊，我知道我是逃不过的。”少年平静地说。“我累了，也不想再逃跑。我愿意选择一个死法。”
在咸鱼神教的反对声浪中，少年微微地笑。“我想，死在最爱我的人手里。”
说着，舒用刚刚吸收的电能启动了传送法阵。
无数世界的坐标在空中翻转。由于有未来科技和神殿的加持，这一次能源充足，他可以进行精确的穿越。
最终，坐标停留在某一页，也就是他最初的世界。
“你要去哪里？”魔王面色刷白。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疯狂地反驳。这一次他明明这么小心，遵守了舒那些条条框框，一直忍着欲望，为什么……
“陛下，谢谢您的恩典。我呀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想在死前见一见牵挂我的人。如果真有那样的人，我不希望他难过。”少年平和地微笑。“可惜我记不清楚了，但肯定，和这个世界的人无关吧？”
少年转身的背影再度在高速旋转的法阵中消失。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恰如神的恩典。
比如曾经的少年忧，得到青年舒无条件的关爱。那是世上第一个无需他抢夺，就属于他的东西。那份关爱给他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贪婪。
可他的本性是魔鬼。挥霍之后他才发现，恩典全凭一个人捉摸不定的心。那不是他使用任何强权或轨迹，就能挽回或改变的东西。
他讨厌等待。
【我希望你们能和好。兄弟不应该彼此憎恨。】
于是他只能加倍憎恨。憎恨那么美好的东西，不能属于自己。
【幸好不是我。】
但是恩典并不动摇，也不计较凡俗得失。少年得知真相，只觉得宽慰。
认知就是误解。被当做什么教主，什么魔王，他其实都不在乎。让他困扰的只有一件事。
【幸好想要杀死你的人，并不是我。】
***
舒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摔在又凉又硬的地面。
从高魔位面穿越往低魔位面总是很难受，全身的骨肉好像打碎又重组了。视线也非常模糊昏暗。
隐隐地还能听到一些水流的声音。
他艰难地动了动，感觉视野似乎又变化了，连眼前的洗手台都变得非常高。他要伸手才能摸到边缘。
洗手台……浴缸……啊，原来这是一个卫生间。
舒模糊地认出了，这个有些眼熟的地方，应该是他家的卫生间。这些设备看起来变化不大，很难推测年代。他找到镜子，想要看一眼状况。
舒摇摇晃晃站起来，然后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现在的他头晕眼花，在镜子里连自己的头顶都看不见。
这次时空穿越，他的纸面年龄可能接近50，但身体……居然是一个矮小的，儿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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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到原生世界了 空巢老忧待机！
呜呜 这篇收藏竟然过百了！想庆祝一下摸个图，但是好久没画图了……
这个描述虽然有点重，但有一种美感。不论是那一个舒，平凡的咸鱼舒还是圣餐赛博舒，都共有一点点无我的神性。
这点神性很吸引忧，但因此两个人总会走向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