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舒自言自语。说完这话，少年甩了甩头。迎面的风就像过往流逝的岁月，在他逆生长的年轻面容上拍打。
十年又十年。咸鱼失个忆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
第二天第一个太阳升起，很多人就开始忙碌。舒磨磨蹭蹭地捡了一些野果。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那些充满期待的人说这个邀请落空了。节日大家都应该开心，他不想扫兴。
不去参加节日也没有关系。这么一想，他立刻轻松了。反正他见过的稀奇古怪的节日比这些种族加起来都多。
记忆中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在晃动。舒难过的时候那道影子就会变得清晰，变得很熟悉。第一个月亮升起的时候，看着那个淡蓝色的星体，舒心里前所未有地感觉自己是一个人。
这一天营地的人都在忙碌而兴奋地地筹备，而他东躲西藏磨洋工，怕被人撞见。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低估了那些兽人的嗅觉。
“舒先生，你怎么在这，宴会就要开始了。”一个犬人高兴得尾巴只抖。
“我……”社恐舒动弹不得，被热情的犬人直接拖到营地。“看看，你们漏了谁！”
篝火上空流动着温暖的空气，让众人的面容都模糊而亲切。舒勉强笑了笑，就近找了个靠后的角落坐下。
人多的好处就是容易维持表面的和谐。舒闷头吃喝递到手上的食物。没多久，稍微酣饱的人们开始谈笑表演。
舒附近的人在闲聊志向，有朴素的也有俗气的，惹出一些笑声。
“法师大人，您有什么志向呢？快讲讲！”
舒正在篝火边上烤果子。少年愣了一下。“我小时候……想开一家小卖部。”
而且是那种老小区的小卖部，人流量不大。他擅长算术，每天肯定能提前清账下班。
舒给这些人讲解了小卖部的功能，人们纷纷表示佩服。
“各种不同的货物！从早卖到晚！还有不同的货币体系（硬币），这得算到什么时候去。不愧是大法师。志向真厉害！”
舒只能低头啃果子。
即使一个人，胃袋被温热的食物填满，人也会好受一点。舒双手攥着热酒杯，并不着急喝，任由蒸腾的热气熏着眉眼。
“唉，这不是舒先生吗！”几个姑娘激动地低叫了一声。“您怎么在这，我们找了您一天。”
舒捧着酒杯愣住了。“对……对不起。”他有些惭愧，酒力让他眼底蒙了淡淡一层水红。“我没能……没能……”
白茫的雾气在眼前上升，好像一朵落单的云，在接触眼眶的瞬间凝成雨滴。
原来他并不是为自己一无所成的大半生而难过。他难过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牵挂。就像一个光溜溜的玻璃珠，哪怕有人迎面而来，他也只会弹向相反的轨道。
或许，他的确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没有答应，他……有点事。”
杯口深红的圆里荡开两圈小小的涟漪。
“哦，这样啊。连你都喊不动，那一定是走不开。”那些女孩子叹了一声，那个法师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人。但依然兴高采烈。“舒先生来了也好，大家都想和你聊聊呢！”
“这、这就不用了吧……”舒没有料到这个发展，有点窘迫，脸也有点热。除了在上个世界误打误撞出一个咸鱼神教，他显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
“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们都觉得您和一般法师不一样！”
“是啊是啊，能不能给我们讲讲魔王宫的故事？很少有人活着出来耶。”
人们一下子围上来，还有人给他添酒。
舒受宠若惊，但他嘴笨，生怕讲不好故事。“算了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可能。来吧来吧。”热情的人已经开始拽他的胳膊。
忽然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
人们很少见到手套下面这些优美修长的手指，在月色下仿佛淡淡发着光。那只手没有太用力，但是周围的气氛仿佛突然磕绊了一下。
“他还有事。”一道声音从夜色滑行而出。俊美法师非常熟练地拉住少年的手腕。“原来你在这，我找你半天了。”
法师忧今天似乎换了一身套装，暗地斗篷上绣着的银线，低调而精心，看起来仿佛真有什么重要的场合。
舒看着对方那张在众人面前笑得完美的脸，打了个冷颤。
“喂……”
法师更用力地捏住他的手腕，依然笑盈盈的。“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原来是这样，真不好意思。”周围众人连忙向他们道歉。“原来你们早就有约了。舒先生，你怎么不早说呢！”
然后舒就在一片热闹的混乱之下，被魔王忧拖走了。
*
俊美法师拖着他在密林深处移动。
这是一条幽暗的小路，篝火和人声逐渐被森林淡紫色的荧光甩在后面。
“大人，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这个法师很厉害，舒还不想闹掰结仇。“你不是说，你不想……”
魔王忧这才放慢步伐，侧过身。他的左耳带了一个暗红的宝石吊坠，在修长的脖颈和长发间晃荡。“我只是不想参加那个愚蠢的活动。”他的声音稍显冷漠。“怎么，走了这么久，才知道害怕？”
舒挠了挠头发。实话说，他并没有感觉很害怕。他只是摸不清这个法师喜怒无常的脾气。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法师有些针对他。
“你好像是很厉害的法师……难道以前认识我吗？”
迎着稀薄的月光，魔王忧看到少年清澈的眼底。认识。怎么不认识。那些亲爱的弟弟们，被他从诸多异世界召唤而来，成为他的无数藏品。只有这一个人类胆大包天，非要做他的哥哥，给他品尝过魔族不该有的一切，然后又丢下他离开。
现在落到他手里，他一定要好好报复。
“认识，又怎么样。”魔王笑意冷淡。
对了，这条路尽头有一个深湖。舒那么恐高，直接把他推下去，看他一点点溺死，一定可以解恨。
舒却感觉到一丝希望。这人虽然年轻，一看就是大人物。舒脑子疾速乱转了一会儿，豁然开朗。
如果自己几十年前也曾经来过这个世界……那不是正好碰到他吗。原来，这就是那位著名前辈，魔王的宿敌大法师！
“原来是这样。魔王宫里，是不是有你的房间？”舒进一步探问。
魔王忧不懂舒为什么突然来劲。“有啊。”
整个魔王宫不都是他的。
舒眼神亮了亮，反而主动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原来是你啊，前辈！幸会幸会！”
他的推理简直无懈可击！天无绝人之路！
魔王被舒搅合得有点懵。但是舒现在一副志得意满的小模样，实话说，有点可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辈，别担心。”舒兴高采烈，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抱上大腿，早日划水。“我都明白了。我不会说出你的身份的。”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前辈，魔王其实一直在追捕你，我觉得这个旅队很不一般，请您千万小心。”
魔王本人：……
“是啊，我知道。”魔王忧顺着话被迫演下去。“他从不原谅伤害他的人，一定会给最残忍的死法。”
“可是您是厉害的大法师，”舒越推理越顺，马屁吹得飞起。“您会算术魔法，还能治疗，是百年难遇的大人物。那个魔王虽然传闻很可怕，却游手好闲，我那么久都没见过他。魔王一定不是您的对手！”
赚大了。这孩子一看就有主角光环，魔王算个屁。舒觉得只要跟着他，自己的小命就妥妥地安全。
舒用亮晶晶的，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还行吧。魔王会的那些法阵，我都知道……”
六百岁的魔王忧被夸得轻飘飘，抱着胳膊，恨不得把尾巴翘起来。
“魔法阵啊……”舒灵光一闪。说穿了，魔法阵也就是一种运行程序。虽然他没有魔力，但是在这个世界可以用晶石储存魔力，再用魔法阵把未来超级计算机的原理演化一下……哇，那运算效率真了不得。
“原来如此，前辈不愧是前辈！”一下子就找到重点，舒满心敬佩。“以前我怎么没想到呢。”
魔王忧不用想就知道舒那个脑瓜又搞错了什么。但是被这样看着，他胸口十分膨胀。
“前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只要跟着他，就不怕被魔王波及，还能偷师学学魔法编程。舒特别主动地凑过去，表现自己狗腿又识大体。
换算在少年身上，就是抓着着他的胳膊，还满眼期待，仿佛在撒娇。
哼，肯定是在撒娇。
过去一直被当做弟弟的魔王忧从没见过这样的舒，根本看不够。
“咳，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湖泊。”他整了整衣襟，拉起少年舒的手，在狭窄的小路并排而行。
那是暮紫森林最深的湖泊。但道路十分曲折凶险，九成慕名而来的旅人都折损在半路。
“跟紧点。”
“这个地方……好冷啊。”
舒哆嗦了一下，然后身上就被丢了一个斗篷。“我施了法术，这个斗篷可以保持温度。”夜色里的法师像是勾魂的妖精。“忍一忍，就快走到了。”
舒从善如流，套上斗篷，就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
“魔法真有用。大法师真厉害啊。”少年舒仰着脸，呆呆地笑。
“只是最基础的保温魔法而已。”虽然这样说，魔王忧却仰着头，心里竟然升起久违的成就感，比劫掠城池还要满足。
道路的尽头突然敞亮起来，仿佛一面多彩的魔镜冉冉升起，从亮橙到天蓝，从玫红到灰紫……作为最深的湖泊，湖面能折射很多不同角度，看起来就像有不同颜色的日月在魔镜中流转。
那是暮紫森林传说中最罕见的美景。相传每十年的长月节才会出现一次。
少年舒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时忘了问其他问题和烦恼。
“啊，真好看啊。”
魔王忧知道，人类喜欢对着美景许愿。“你的愿望，真是开个杂货铺？”
太朴素，太简单了。根本没有办法用来报复。
少年没有回头，粼粼水光在他侧脸跃动。
“对啊，小时候在小卖部买到零食，别提多开心。”舒轻轻地说。“我那时就想，要是每天坐着，偶尔给人递个零食，该是多美好的生活。”
“买卖那么小的东西，有什么美好的。”魔王忧嗤之以鼻。“你应该想一些更贵重的目标。”
越是贵重，摧毁起来才越悲痛。魔王暗地等着这个答案。
少年凝视着变幻的波光。“我不是这么想的。成人觉得贵重，是因为他们想要的很复杂，而且难以满足。孩子就不一样，孩子们的快乐都很简单，很容易就可以满足，糖果，汽水，或者只是鲜艳的小东西……可是啊，他们却总被忽略。”
少年带着微微的笑容，逐渐和那个无微不至地照顾小恶魔的青年重叠。
魔王忧无法反驳。
舒很少讲过自己的童年。魔王忧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快乐的童年。
我应该早一点召唤你。不是二十七岁，也不是十七岁。你那个世界的我真是太没用。我小时候可以把前任魔王的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一片五光十色中，美丽的妖精轻轻贴过去，作势要说什么话。
舒没有听清，任由他凑近。
然后轻轻将嘴唇碰上少年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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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舒：天哪 大家都是好人！好幸运
魔王忧：暗搓搓准备了五百个死亡方案，
还是沙雕剧情适合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