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思远与封琰两人很快便从西郊的乱坟岗回到了望乡镇。

  一路之上, 封琰就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眸子亮闪闪的, 有些招人,最后实在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聂思远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就是奇怪你怎么知道白木子喜欢的可能药行的伙计?没准是个管事的呢?或者是生意往来的对象?”

  其实他是因为封琰总能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感到万分愉悦。

  “如果真是管事的,哪敢招惹这种麻烦。”

  封琰冷冷地哼了一声,眼里有些不屑和复杂:“从冥婚这事就能看出那白家的老东西有多在乎名声, 药行里的管事可不敢得罪他,但凡是个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也不会让自己传出这种流言蜚语,只可能是伙计那种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聂思远自然也察觉到白老爷一直在遮掩,那人只在乎利益, 并非不懂变通, 若白木子喜欢的人能给白家带来好处,他也不会如此愤怒。

  “倒也不尽是你说的那样。”

  他指尖搓了搓袖口,微微垂下眸子, 毕竟封琰当初与他成婚的时候可没在乎什么名声地位。

  不管怎么看,他们之间的婚事在本质上都是聂家占了魔教的便宜。

  封琰目光闪了闪, 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莫名有些心虚, 还好聂思远没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与他回客栈先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这才去了药行。

  因为白老爷已经嘱咐过,所以药行里的伙计知道他们要来,早就提前等在了那。

  “老爷说, 反正七年前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他也不想多提, 若是两位公子来打听前少爷的事情,就让我们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就好,不必再去找他询问。”

  药行的管事是个叫张福顺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嗯,我们只听说当年白木子喜欢上了个男人,却不知道是何人,贸然去问好像也不太好,想着你们跟白家多年,应该知道一些内情,就来问问。”

  还特意找了个人应付他们,这白老爷是怕他们问不出什么,还是怕问出点什么啊?

  聂思远笑容不达眼底,看了看周围,发现白家的人一个都没出现,似乎当真都对此事十分避讳。

  张福顺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不过他在药行干了大半辈子,知道的确实比别人多。

  “其实事情也没那么复杂,前少爷命格特殊,相信二位已经听说了,一开始寄养在城里的另一户人家,后来回到白家之后开始去学堂念书,有次把手给划伤了,正好被我们药行的一个伙计看见,就帮他包扎了伤口,然后两人就互生了好感。”

  “那伙计叫什么?”

  “杜少陵。”

  张福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虽然不算熟悉,但我还记得那是个高大健壮的小伙子,阳光开朗,见人说话都笑眯眯的,宋阿婆还曾要给他介绍姻缘,谁成想最后竟然会和白少爷发展成那种关系。”

  聂思远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那小子知道自己惹了祸就跑了,结果白少爷心灰意冷,就跳了崖,等找到的时候已经摔得血肉模糊,都不成人形了,老爷他们觉得这事实在丢人,就把他埋了,也没对外声张。”

  张福顺又叹了口气:“可纸包不住火,白家接连出事,从那之后更是无一所出,乡里乡亲的就都传开了,所以这的人一提到白木子都胆战心惊,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都觉得是厉鬼作祟。”

  事情听起来确实不复杂,前提是白木子当真是坠崖而死。

  聂思远也没再问出别的什么,就跟张福顺告别,临走之前他突然转身问道:“那个曾经准备给杜少陵介绍姻缘的宋阿婆可还在?”

  “在呢,老人家七十多了,还算硬朗,现在就住在东街,离我们药行不远,附近的人都知道。”

  他点了点头,与封琰一同离开。

  在二人离开之后,白文山脸色阴沉地从后面走了出来,眉头紧锁:“他们去找宋阿婆干什么?”

  张福顺恭敬地退到一边:“许是怀疑这事与杜少陵有关吧。”

  白文山眉头松开,脸色稍稍缓和:“如果他们再来第一时间通知我,这两人身份不简单,老爷子也是糊涂了,竟然将家里的事情交给外人来查,你千万要谨慎对待。”

  “是。”

  张福顺答应了一声,似乎又想到什么:“二爷,之前因为鬼祸的事情,咱们把所有的商陆都从货架上撤下来自用,不少人都在追问,一直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别最后闹到老爷那。”

  白文山顿了顿,低声道:“我实话告诉你,这批药有些不对劲,都失了药性,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只说之前的商陆都已经被用完了,新药还在路上,让他们再等等,我们马上从外地调货。”

  药有问题?

  张福顺心里一惊,这对于从事药材生意的白氏药行来说可是顶天的大事,难怪白二爷瞒到现在。

  他连连答应,小心翼翼地将白文山送走,只希望之前从他们药行买到商陆的人还没有发现问题。

  另一边聂思远和封琰按找张福顺说的地方果然找到了宋阿婆。

  他们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到声音转过头,一双眼睛蒙着厚厚的白雾,看着有些诡异吓人。

  聂思远知道这是一种老年人喜欢得的病,病到这副模样估计就算能看到人,也看不清什么了。

  “阿婆您好,我是杜少陵的朋友,想问问他现在还住在这吗?”

  “杜少陵的朋友?”

  宋阿婆笑了:“那小子都离开这好几年了,你们怎么才过来找他?”

  聂思远走过去,笑着说道:“也是儿时的伙伴了,正好我来这边做生意突然想起来之前听他说在白氏药行做事,就正好过来看看。”

  “他家乡发了大水,全村都淹死了,就剩他一个,哪来的儿时朋友。”

  宋阿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公子,老婆子是瞎,但老婆子不傻,你上来就胡说八道,难道是故意跑过来欺负我这个瞎老太太吗?”

  聂思远沉默了一瞬,依然笑着,跑过去给她倒了杯水递到手里。

  那副狗腿谄媚的模样,看得封琰眼角直抽。

  “是我不好,我不该骗您,阿婆若是气恼,尽可把这水泼我脑袋上出出气,不过若是阿婆能原谅我,那您喝口水,咱就唠唠嗑,也省得你一个人干巴巴地在这晒太阳。”

  听他这话,宋阿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哪跑出来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子,倒是懂事,知道老婆子晒了这么半天,正有些口渴。”

  她喝了口水,笑着道:“你是来打听杜少陵的?”

  聂思远蹲在她身边,乖巧点头,“主要是白家闹鬼,让我来查查,查来查去就查到他身上了,来问问什么情况。”

  “你怎么不站着说话,蹲我旁边干什么?”

  “这不是怕您生气,泼水泼不准嘛。”

  宋阿婆哭笑不得,随手将他拽了起来:“城里人都怕死,就传了那些风言风语,其实不能当真,这世上哪来什么厉鬼害人,再说事情本来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

  聂思远也懵了,就见宋阿婆坐在木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白蒙蒙的眼中透着稍许冷淡和无奈。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婆子也不知道,不过我感觉那俩人关系虽然很好,但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

  果然就像聂思远说的那样,整个下午他都一直陪着宋阿婆聊天解闷,还真问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宋阿婆说,杜少陵是个外向的男孩,与白木子截然相反,两人平时关系还算不错,但也没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且她曾经想给杜少陵介绍姑娘,对方也没拒绝,所以她觉得是有人害死了白木子,最后还给他扣了一个求之不得坠崖自尽的恶名。

  聂思远也曾问过她杜少陵的下落,她说自从白木子出事之后,杜少陵就不见了,但可以肯定是,在那之前杜少陵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指了指屋内:“那孩子做的一手不错的木工活,还能随手雕一些小东西贴补家用,若真想走,怎么会把吃饭的东西都丢在家里?”

  聂思远诧异:“他还有家?”

  宋阿婆摇了摇头:“就是个房子罢了,他原来就住在我隔壁,不过因为人失踪了七年,又是租的房子,所以就被主人收回去了,我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东西,就先替他收了起来,但他也一直没来拿。”

  聂思远哑然,郑重地谢了宋阿婆,这才与封琰回到客栈。

  原来他与封琰住两间屋子,不过见他没回自己房间,封琰也没提醒,只是让店家送来饭菜。

  聂思远说了一下午的话,饿的前胸贴后背,又是一顿狼吞虎咽,看得封琰眉头直皱,生怕他把自己给噎死。

  “慢点!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我又不跟你抢!”

  聂思远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刚抿了一口水,就听封琰幽幽说道:“今日才知道大公子原来也能端茶递水,贤良淑德,把人哄得眉开眼笑,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哄我呢?”

  噗!

  聂思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就见自己身边出现了一只熟悉的怨灵。

  他喉咙动了动,盯着那祸国殃民又幽怨的脸,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封琰生气时怎么哄都哄不好的样子,那时他还不耐烦,现在只觉得有些心疼。

  “哄过。”

  聂思远低着头,拽了拽他的指尖,耳朵开始泛红。

  “如果你现在需要......我也可以再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