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使犹豫片刻,还是给上官惊容开了门,带到了正堂。

  聂思远垂着眸子看不出喜怒,可封琰却察觉到他气息变化,不禁微微挑眉,转过头才发现聂和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原来聂家与藏剑山庄关系不是很好么,怎么看到他来,聂家的人都这副模样?

  他手指卡在下颌蹭了蹭,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准备看热闹。

  上官进了屋,众人这才看清,来的人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目,身着黑底绣金练功服,身背重剑,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他似乎也十分诧异会在这里看见聂家的人,只不过当目光扫过上位的时候,脸色却立刻变了。

  “封琰?!”

  上官惊容没想到封琰会在这里,再加上看到了聂家的人,瞬间面露怒色,不由分说地便恶声怒骂。

  “封琰!聂思远都已经死了!你为何要追着聂家不放?难不成你还真想赶尽杀绝吗?”

  封琰挑眉冷笑,指尖碰到刀柄。

  “上一个敢跟本座这么说话的,坟头草都半人高了,这里正好多了副棺材,送你如何?”

  上官惊容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寒意,正准备动手,却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封教主没有为难我们聂家,有一个死者是他的属下,上官少主还是了解事情后再调查吧。”

  上官惊容看向说话的人,觉得有几分面熟,又不认识,态度说不上客气。

  “你是聂家的人?”

  “在下聂淳。”

  看着此人病恹恹的模样,上官惊容这才想起聂和膝下确实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只是从不出门,他也不曾见过。

  既然聂家的人开口解释,他也只能咬牙朝着封琰行礼道歉。

  “抱歉,刚刚是我冲动了。”

  封琰冷哼,指尖在刀柄上缓缓移动,却没有罢手的意思。

  聂思远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下,结果对方不仅没有理会,甚至还故意歪着头看他,神情桀骜。

  他怔住,下一刻,封琰拇指微动,长刀瞬间出鞘半寸,寒光隐现。

  上官惊容蓦地后退一步,手掌也扣在了身后剑柄上,眼中满是戒备。

  眼看两人要刀兵相见,聂思远只觉得有些头疼。

  江湖中的名门望族虽不掺和朝廷之事,但平日也免不了和官家打交道。

  反过来官府让他们处理一些江湖事。

  也不知道谁报的官,竟然直接惹来了藏剑山庄的上官惊容,此时若是杀了这位少庄主,不仅会得罪朝廷,还会把聂和几人牵连进来。

  聂家现在可经不起任何风浪。

  “你想如何?”

  聂思远咬牙,封琰按着刀,引而不动,明摆着是想提条件。

  果然封琰露出了恶劣的笑,幽幽地看了一眼惊容,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愤恨。

  “人家觉得我在欺负你们,你说怎么办?”

  他声音放低,只有聂思远听见了这句话。

  “你跟少庄主解释解释吧,要是一直不说话,我杀人啦......”

  解释什么?解释你这狗东西想方设法地睹物思人吗?

  聂思远愈发头疼,原本他还想借刀杀人,结果不仅没让封琰杀了陈景林,还给自己惹来了一身麻烦。

  只是确实不能让封琰现在杀了上官。

  封琰看着他纠结的模样,玩味地挑了挑眉,只是眼底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谨慎和试探。

  突然,一个单薄的身体撞到他怀里,冰冷的气息和微软的触感让他刚要皱眉,下一刻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他的刀......被人下了。

  因为聂思远动作太快,谁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只是见他好像无奈地抱了封琰一下,然后那人就由着他拿走了刀。

  “既然封教主不想动手,那这刀我就先替您收着,上官少主,我来跟你说说这的事情。”

  聂思远若无其事地将封琰的刀抱在怀里,上官惊容目露疑惑,感觉他们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封琰不动手,总归是好事。

  聂思远垂着眸子将幽兰驿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就当是没感觉到后面锐利的目光。

  “是陈景林报的官?”

  “是,来的时候我让他跟着,他推三阻四地不愿意来,非要留在县衙,我怕来这里后传他问话麻烦,就把他又给绑来了。”

  所有人都有些诧异,朝着外面看去,果然见到已经失踪一晚的陈景林真的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面,悄悄地打量着每个人。

  顿时众人都有了一种被人在暗中窥伺的不适感,唯独聂思远在看见他的时候眸光暗了一瞬。

  这书生不仅没死,竟然还把上官给招来了,不知道该说他命大还是说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难不成昨晚要杀的人本来应该是陈景林?

  聂思远指尖捏了捏,微微敛下眸子——他现在必须得想办法让陈景林承担杀人的罪责,否则因为上官在这,凶手很可能放弃动手。

  “你不是凶手跑什么?还不是让人逮了回来,现在又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面,想干什么?”

  陶怀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嘲笑,可眼中也满是忌惮与怀疑,抄起桌上的茶杯便喝了口水。

  “我昨晚可是一直与商姑娘在一起,死什么人都跟我没关系。”

  他不怀好意地揽住商玉香的肩膀,似乎意有所指。

  商玉香衣衫凌乱,头发散落,俏脸微白,轻轻地咬住了唇,推了推,没推开他的手,似乎在极力隐忍什么。

  所有人都不由得皱起眉,但谁也没想到最愤怒的竟然是陈景林,他甚至直接冲进来揪住了陶怀的衣领。

  “禽兽!你这种行径岂是君子所为!”

  陶怀微微皱了下眉,不耐烦地与他推搡起来。

  “少多管闲事!聚仙阁起火那日,本来是请我上台唱戏的,是你给班主写信说我不行!是啊,你夫人好本事,一个女人唱老生,还能赢得满堂喝彩,结果还不是被活活烧死在戏台上!”

  陈景林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又被陶怀一把推开。

  “我唱了那么多场戏,偏偏那日被你撵走,说起来还得谢你,不然死的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铁青,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喉咙,血水和泡沫控制不住地从他嘴里涌上来。

  “不好!”

  聂思远最先反应过来,可他冲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上官拿起陶怀刚刚用过的茶杯,在上面轻闻,眉头紧皱。

  “没毒?”

  聂思远诧异,封琰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杯子,亲自检查,最后也朝着聂思远摇了摇头。

  杯子里没毒,可这人却在他们眼前被毒死。

  聂思远直接看向陈景林,毫不犹豫地将矛头指向了他,“刚刚只有你碰过他。”

  这下所有人都十分戒备地看向陈景林,上官惊容更是二话不说便强行搜身,可除了一把匕首之外,什么都没搜到。

  随即他又将目光移到了商玉香身上,可对方是女子,却不好像陈景林那样搜身。

  商玉香被刚刚的变故吓得俏脸惨白,自然也看出了其余几人眼中的警惕和防备,犹豫半晌后,含着泪将两只衣袖全部翻起上卷,一直到肩。

  柔软洁白的衣料堆叠如云,女子无暇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毫无异样。

  将衣袖露出这么多,已藏不了东西,也不需要检查别的地方。

  “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杀人,还了无痕迹,好本事。”

  聂思远依然盯着陈景林,想做实了他的嫌疑,不料上官惊容竟然先开了口。

  “这次我前来调查,不光是为了此地的事件,更主要的是要查清楚安县聚仙阁失火百人伤亡的命案。”

  “陈公子,我已经去过安县,聚仙阁内除了炉内填了大量木炭,台后到台上还残留着火油烧过的痕迹!负责戏园供炭的一直都是东街的赵老头,就是后院里那个死者吧?他与你们合作多年,你还敢说不认识他!”

  陈景林沉默,果然没再否认与那老头相识。

  “据你所说,那日你本要去往外地,是申初(十五点)离开,而安县从酉时便开始打更,更夫说初更(十七点)的时候他便发现戏园的大门已经被锁上了。”

  听到这里,聂思远揣起了袖子,嘲讽了哼了声。

  “锁门?”

  他勾着冷笑,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就算失火是意外,可若是锁门,那就是铁了心地要让人烧死在里面,不留一丝生路。”

  这下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

  封琰深深地看了聂思远一眼,眼中闪过疑惑,却没说话,而上官惊容依然对着陈景林步步紧逼。

  “戏园为什么还没散场就锁门?你申时出发,可城门的守卫看见你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一刻,从戏园到城门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你那两个时辰又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景林似是有些崩溃,眼眶发红:“我离开家后是没立刻出城,但是门不是我锁的!我的妻儿都死在大火之中,你为何要来质问我?!”

  “因为我在赵老头的家中找到了这个!”

  上官惊容冷冷地从怀里甩出来一包用云锦包着的银子,分量不少,聂思远一见那布料,心中了然。

  “裁缝铺的老板说火灾前两日,你曾买过一匹云锦做了身衣裳给夫人,还剩了不少布料。”

  陈景林双眼猩红,嘶吼着:“那又如何!”

  上官淡淡瞥了一眼商玉香身上衣服,冷冷道:“你那衣服怕是没给你夫人,而是送给了同样住在东街的商姑娘吧?反倒是你家后院的那口锁魂井,那才是你给夫人和孩子准备的东西!”

  商玉香瞬间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而陈景林再也说不出话来。

  还真是出好戏。

  聂思远嘲弄地看着,感觉有些乏累,随意地往身后的柱子靠上去,结果身体却瞬间僵硬。

  温热的吐息轻轻拂过他的脖颈,晕染出浅浅的红,少年压低的声音透着十足十的危险。

  “靠的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