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总在先婚后爱的Beta[快穿]>第45章 逃亡十二时辰(一)

  烈日当头, 天地间干巴巴的。

  围观的人群却不见少,几个精壮小伙刚下田回来,手里的犁耙还没放下, 舔了舔脱皮的嘴唇, 仰着脖子,往不远处张望。

  “犯了什么事儿啊?”他们一个问另一个。这场热闹看得云里雾里, 却不忍错过。

  得到的回答也是模模糊糊:“说是冒犯了上面的人, 责令一步步罚下来, 终于要掉脑袋了。”

  “上面的人?莫非是?”

  “那你就别打听了,君心难测啊,君心深似井。”他们调侃着,甚至用上了戏词。

  毕竟刀子不落在自己的脑袋上,追究那么多干嘛?

  午时三刻。

  刽子手堪堪举起沉重的铡刀, 忽而听得马蹄踏过,大道尘土飞扬。

  只见一匹白马破尘而来, 马上是个锦衣少年, 白衣轻飘,衣袖着了那黄土,却依然洁白得灼目。

  围观的人群更兴奋了,吱吱喳喳,叫声四起。

  有人喊:“刀下留人。”

  有人喊:“即时行刑。”

  刽子手被扰了心志, 偷偷望向四周押解着其他犯人的同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刀下留人——”

  策马而来的白衣少年终于发话了, 马蹄超前, 凌空翻腾, 又重重落下, 荡起更多的尘埃。

  围观的百姓被迷了眼, 但是没人肯走,更加迫切地想要辨别少年的身份。

  “来者何人?”

  负责发布施令的小官捻了捻胡子,咽下心头忐忑,“敢问,来者何人呐?”

  少年提起缰绳,马头调转,来到小官面前,“我乃御前武将,商旻深。”

  嘶——商旻深?没听说过。

  小官望了望日头,“请问少将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商旻深从背后取出一卷黄绸卷轴,扔到那小官身上,“我要带走一个人。”

  黄绸卷轴代表着至高无上,那小官从椅子上跌下来,爬下台子,一路爬到商旻深的马蹄之下,身上的青袍霎时黯淡。

  “大人要带走谁,您尽管带走就是了!”

  白衣少年状似满意,回眸遥望,他想救的人跪在铡具之下,手脚都被钳着。

  身着褴褛的囚衣的那个人也像感应到什么,俯着身子,僵硬地扭过头。

  只一眼,天崩地裂。

  那人眸色深沉,眼神里像是闪过了许多不解与委屈。他的鬓角都是湿汗,头发打着绺,像个落魄的哈巴狗。

  说起哈巴狗,少年身后的背囊里有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来,朝着那方断头台狂吠。

  “进宝,噤声!”商旻深警告。

  可那畜生懂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终于看到了阿爹,想得要紧,得快点要阿爹摸一摸才好。

  商旻深被狗扰得没办法了,抓着缰绳,策马端头台前。

  “把刀给我。”他只看了眼刽子手。

  “刀……这恐怕……”

  “给我!”少年的语气分明不容置喙,不怒自威。

  几十斤重的铡刀在手,萧萧嗖嗖,桎梏着死囚的铁链便被斩断。

  他把那刀往地上一丢,呛一声响,给狗吓得够呛,朝他吠了一声。

  商旻深背手拍了拍狗脑,“行了,这不是把人救下来了嘛,你这蠢货,叫个屁!”

  他昂着下巴,眼神移至穿着囚衣那人,“你,上马!”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回去,声音喑哑,“你回去吧。”

  “我叫你上马啊!”商旻深朝他吼,小狗也着急地吠了几声。

  那人犹犹豫豫,又软趴趴地,爬下了断头台。

  马真高啊,商旻深自上而下地睥睨他。他也意识到,他们之间差得还是太多。

  “上来啊,等我抱你吗?”商旻深坐在马上,神情冷淡。

  旁人未曾发觉,他偷偷捏紧马缰,眼神甚至不敢真正地落在那人身上,哪怕一刻。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响,前来看热闹的民众今天可算是捞着了,在这穷乡僻壤,这么热闹的场景属实是稀少。

  “快,上马,”商旻深端庄自持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慌乱,见那人迟迟未动,商旻深口不择言,“夫君,快上来啊!”

  白马驮着两人一狗,在众目睽睽之下疾驰而去。

  黄沙纷飞,哆哆嗦嗦的小官终于从怀里掏出卷轴,展开来看,里面……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一对轻骑追了上来,为首的那人身着紫色锦衣,眉目间横溢着贵气。

  “商旻深呢?”

  小官瘫倒在地,出神地望着怼在眼巴前的汗血宝马的马头,忽得大哭。

  呜呼哀哉——他假冒圣旨,我玩忽职守,我们都要掉脑袋了,掉脑袋了!

  商旻深,你你你,你罪不容诛,罪孽滔天啊!

  .

  白色空间是没有阴雨晴天,永远是白茫茫的,是座消磨心智的无尽囚笼。

  商旻深望着屏幕里发生的一切,再次呼唤系统:“您在吗,这是第三个世界了,我要知道钟臻的生命值!”

  好在,这次终于得到了「真爱拯救系统」的回应,“上一个世界进行得不错,获得的生命值已经输入给钟先生了。”

  “那钟臻?”

  “他尚未苏醒,他的生命值尚且过半。”系统告诉他。

  “可是,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呢?”商旻深无望地问,“我想念钟臻,想他想到要疯掉了。我在这里见过那么多钟臻,可他们都不是我的钟臻。”

  “您的钟臻?”系统戏谑地问,“您不是说,钟先生只是消遣和下下策吗,怎么现在这么在乎了呢?”

  “我,”商旻深一哽,“我当时说的都是违心话。”

  “既然违心,您为什么要说?”

  “我……”商旻深沉吟,“可能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钟臻对我有多重要。”

  “那您现在凭什么觉得钟臻很重要呢?”

  商旻深静了一会儿,摸着心口说,“因为这里,会痛啊,很痛很痛。”

  “那是您的惩罚,您轻视了钟臻的尊严,也轻视了您自己的感情。”系统毫不留情地宣布,“您不仅不重视钟臻,也不重视您自己。”

  商旻深点点头,“那,我还能做什么补救呢?”

  “记忆。”

  “记忆?”

  “是的,您可以把您心中的美好记忆交给我,以此交换钟先生的生命值。”

  商旻深摇摇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作为交换筹码的吗?”

  他脑中所有美好记忆都是关于钟臻的,他怎么忍心交换?

  “抱歉,没有了,”系统说,“快乐的记忆构筑着我们心中的希望。而希望缥缈却有价值,遗憾的是除了美好记忆,我们再也找不出任何确切的能够代表‘希望’的东西了。”

  “那么我……”

  “您请便。”

  商旻深留在原地,默默坚守着这座无望城池。

  他刚刚是说钟臻的生命值得到提升了吗?

  商旻深有些想不起来了。

  画面定格在钟臻的脸上,此刻他身上仍穿着囚服,面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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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了。

  夜幕渐暗,他们逃出了小镇,钟臻的下巴搭在商旻深的肩膀上,慢慢的,慢慢的阖上眼睛。

  商旻深的手指倏然收紧,不知在对谁叮咛,“救救钟臻啊,救救他……”

  “回头看看他啊,求你,一定要拯救他。”

  ……

  商旻深行至竹林,白马穿梭于层层叠叠的竹杆间,竟生出些惬意。

  已是隆冬,竹叶的颜色浓得像墨,商旻深猛地勒紧了缰绳,心中大惊——

  谁,谁在讲话?

  说什么“救救钟臻”?

  不是早就救下了吗?

  他可不信什么志怪神鬼的,他又不是三岁小娃。

  可偏偏,马头正对的就是一处驿馆,驿馆后方辟了一处温泉,他们的耳边都是树叶簌簌和泉水叮当。

  罢了,既然是要“救钟臻”,就在此处歇一晚吧,不然这从来都没出过远门的人,在马上跑了大半个时辰,身体该吃不消了。

  白马晃晃悠悠地来到驿馆门前的院落里,商旻深侧身下马,钟臻也一边歪斜。

  “诶——”

  还好小厮眼疾手快,跟他一起撑住了钟臻的身体。

  “两位爷,是要在这里停一晚吗?”

  商旻深阴着脸,推开小厮扶着钟臻肩膀的手,钟臻的整个人就这么坠进他怀里,“看不出来啊?这人都累晕了,不住这里难道住竹子上吗?”

  商旻深向来不是个蛮横无力的人,面貌也生得善,尤其那两只大眼睛,清澈得像是两湾山泉,饮一口便唇齿留香。

  因而,小厮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怔了半晌,才重新绽开笑颜。

  “哎呀,哪儿的话,我呀就是跟您打听打听,咱家可是好久没有住店的贵客了!大部分的宾客都是来饮茶的,咱家的茶您听过吗,哎呦那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香,您要是尝上一口啊……”

  商旻深抱着钟臻,将背后的包裹脱在小厮手里,“给他喂饱了,伺候周到了,里面的银钱都是你的。”

  踏上木竹楼梯,脚下闼闼地响,小厮拖着沉甸甸的包裹,还有一只消小肥狗不停蹭着他的下巴,他忍着刺挠,“好咧客官,二位的房间在走道最里,那是本店最大的厢房了,您切住着,有什么事情您就叫我。”

  话音刚落,最里间的门已经被踢开,又被合拢。

  小厮咂摸着,听一身白衣的那人的口音,应该是从北方来的,但是他怀里的那人的囚服又是当地的制式……

  可他管不了这么多,要是真有官府的人追来了,他就马上招认了那人的行踪,说不定还能得笔赏银。

  但是现在嘛……还是先伺候好眼前的大佛,在考虑之后的事情咯。

  小厮颠了颠怀里的小狗,打算去后厨给他找点肉吃。

  .

  将钟臻扔到床上,对方的身体又重又硬,跟个大势块儿似的,抱上来已经动用了他的内力。

  钟臻的面色仍旧惨白,商旻深在心里骂了声活该,将人推到床里躺好,给他盖上被子。

  怎么还在冒冷汗?

  商旻深掏出怀里的帕子,是小姑娘的制式,上面绣着红艳艳的海棠花。

  钟臻的汗水将那几朵海棠也洇湿了,商旻深看他呼吸平复些才起身,手里攥着手绢,闭目恢复内力。

  他自小学习武功,南北的拳法和剑法都还算精通,当年入门时也是想强身健体,勉强延续几年生命;没想到武术对他的影响这么大,他不仅安然无恙地活到了弱冠,竟然还迎来第一次内宫□□。

  他的阿兄冒死将他送出城,把他放在他的小白马上,一路南下,跌跌撞撞的,竟然成了别人的妻子。

  何其荒谬!

  商旻深的心绪紊乱,体内不断流窜着毒液,让他根本无法恢复元气。他现在的身体仿佛一个破了个口子的密闭水桶,只听得命数源源不断地消耗,却没有新的元气注入。

  太医推算,他将在三日之内气数将尽,暴毙而亡。

  算上赶来的两天,再加上过去的一个时辰,他的生命仅剩十一个时辰了……

  这算什么呢?

  商旻深睁开眼睛,望着床榻里的钟臻。

  钟臻恰好也在此时睁开双眼,透过微肿的眼皮,看进他眼里。

  “阿深……”

  .

  钟臻活快三十年了,是他们村里的头号单身汉。

  当年为了给他爹娘治病,钟臻硬是拖着草席,载着他爹娘来到镇里求医。

  看病要钱,他便四处打工,做的都是些低贱的零工。

  他白天帮人宰猪,放牛,喂鸡,抬轿;夜里给人清理夜壶,打宵禁,也帮风月场里的哥儿姐儿通风报信,逃过东家巡查。

  求医十载,蹉跎半生,他也没能留住他爹娘。

  那两人还是相继走了,留给钟臻的只有一张破烂的草席,以及满手旧疮。

  但也没听他抱怨过一句,他掏空积蓄厚葬了他们二人,在他们的坟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说道:“爹娘,放心去吧,孩儿尽孝了!”

  回到生他养他的小村,勉强拾回他家的破草房和房后的二亩地,钟臻忽然乐了。

  “有房有地,就还有希望,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块地荒废太久了,钟臻按照时令规划,先从最简单易熟的作物耕种,收取后全部作为自己的粮食补给;等土地养好了,就种些稀有的值钱的,拉到镇里还能卖好多钱。

  就这么又过了三年,钟臻已经二十有六了,终于攒下了一些老婆本。

  屋后的那块田地如今每个季度都有作物收,留下他自己的口粮,还能卖出好多。再加上他在院子里养的鸡和猪,日子美得没边儿了。

  终于能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毕竟当年他娘咽气之前仍不忘叮嘱他,“找个体己的人过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钟臻做到了第二条,现在要完成的第一条了。

  媒婆从他这儿也没少捞好处,承诺给他找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可好几个月过去了仍不见信儿。

  钟臻有点坐不住了,做完农活儿便去找她讨个说法。

  他走到媒婆堂前,正要吆喝,忽然看到里屋的门开了,媒婆神色紧张,引了一列锦衣男子从正厅出来,看到他时,还用眼神示意他躲开。

  钟臻懵懵的,闪了半身,退入前堂的阴翳处。

  待那群人走出好远,媒婆才转过身来应付他,“就说你这个条件不好找嘛,年纪大了,又不曾上过学堂,空有一身蛮力,哪家姑娘瞧得上你哟!”

  “可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两的……”钟臻有些失色。

  “光有钱有什么用,”媒婆顿了一下,转念说,“诶,你介不介意从外镇娶个小娘子过来伐?”

  “可以吗?”

  “啊,我在汴京的亲戚给我来信,说那里有个姑娘,养在深闺,性格恬静,再瞧那模样,就是天上的小鸟看到了都要多啼上几句!”

  “当真如此啊,”钟臻连忙往媒婆手里放了几分碎锭,“那就劳您多打点了。”

  “诶,放心吧,”媒婆眉眼弯弯,唇下那颗大痣都显得信誓旦旦,“本来想着远处的媳妇不知根不知底,你会有点介意。这你要是不介意,我还能耽误你们的姻缘不成?”

  “我马上就给他们写信,问问人家姑娘的意见,你且等着好消息吧。”

  钟臻兴高采烈,又往媒婆手里塞了点丁卯,要她一定找脚程最快的信差。

  .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等新娘真正嫁过来,已是数九隆冬。

  这家人有些奇怪,以家里刚发生了丧事为由,拒绝让钟臻去娶亲,寒冬腊月的,愣是自己雇人把新娘子抬过来了。

  估摸着他们到达的时间,钟臻宰了一只猪,又炖了三只鸡,只等小娘子的送亲队伍来到门前,他作为人家的夫婿,能好生打点,也帮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添些颜面吧。

  可他从正午吉时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深夜,也没听到任何唢呐,看到半星红色。

  该不是被媒婆诓了吧?

  他这么想着,夜色浓浓,面前的煮锅也不再沸腾,他准备的新柴都要烧尽了。

  钟臻有些气不过,找不到就说找不到,诓他作甚?

  他披上大袄,打算去找媒婆理论。

  结果刚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正对着他的家门端放着一个喜轿,月色将那抹红色染得更加端庄,仿佛从天而降。

  离奇的是,轿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红色大包裹和箱柜,看样子是新娘的嫁妆。

  深更半夜,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大红的轿子,这场面实在有些诡异。

  钟臻试探着,扣了扣轿子的轿杆,“敢问,轿里有人吗?”

  无人作答。

  他走进两步,扣了扣喜轿的门框,“敢问,是我的小娘子吗?”

  远方有个狼狗在叫,钟臻住在整个村子的最边缘,白天还好,晚上就显得那么空荡。

  他心里发凉,不敢再在外面待着,媒婆什么的还是明日太阳出来了再找吧,于是便往回走。

  啪嗒,一只细白的手臂掉落在他的脚边。

  一声钝响紧随其后,原来那轿里确实有人,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钟臻被吓破了胆,屁股蹭着地面,连连后退,他身上的喜服也弄脏了。

  “这,这,女鬼饶命!”

  他怕的不行,又往后退了几寸,隐约间看到掉出来的那只手仿佛在动……

  还活着?

  来不及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钟臻忍着恐怖,将人抱进屋里。

  小娘子还挺沉。

  回到房间,灯光明亮了些,钟臻将小娘子放在床上。

  对方似乎在发热,两只脸颊红扑扑的,额间落满了汗。

  这时候哪顾得上太多,钟臻取来垫在她身下的喜帕给她擦,擦完了脸颊又擦擦脖子,这才发现,他的小娘子,可能也不是小娘子……

  “这究竟……”

  就在此时,那“小娘子”也晕晕乎乎睁开眼睛,望着钟臻。

  “你,你是谁?”

  “小娘子”不知听到没有,望着他,张嘴喃了喃,“阿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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