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际是夜深的时候回来的, 那时全部人已经吃完吃食回到自己的厢房。
林晏清在堂屋内与小弗玩,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他后,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吃过了没??我给你端酸辣粉吃。”
傍晚食肆打烊回来, 池南野看见好几个竹筛子里的薯粉已经好了便弄了酸辣粉。
他们今夜吃的便是酸辣粉再加上食肆里剩下来的卤肉与肉包子。
池南际摇摇头, 眸色沉沉,他撒谎:“我吃过了。”
林晏清看他神色不对, 问他:“怎么了??”
池南际摇摇头, 一把把林晏清抱进怀中。
是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林晏清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他不明所以,面上带着疑惑,但还是环抱住对方, 轻抚着对方的后背。
池南际理了理思绪, 慢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来。
今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庞静府上,两人相谈甚欢,庞静会给他指导学业上的疑问让他眼前一亮。
到了午时,庞静问他想不想当自己的徒弟, 池南际没有多想就回答想, 随后庞静说,希望他能从书院退学, 来到他府上, 他一人单独指导。
庞静性子有时候比较霸道, 他不是觉得书院不好, 只是希望池南际能由他一手交出来。
池南际当时差一点掩饰不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庞静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让他拿着毛笔在池塘旁练字, 他心下的烦闷已经褪去, 反应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庞静没有出现,是他的管家来跟池南际说的,希望你好好考虑。
池南际一人走回府上,期间想了很多,书院他也不是不能割舍,但重要的是江峰,他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把脸埋到林晏清的肩窝,语气闷闷的:“你说我要不要拜他为师??”
他头发上还有凉意,林晏清被冻了个激灵,闻言,思索一番便道:“江院长对你有知遇之恩,你虽没有拜过他为师,但他也算是你半个师父。”
林晏清思绪清晰:“若是如今要拜庞老为师,便要离开书院,也未尝不可。在你心中最重要的莫不是江院长,你虽离开书院但仍然可以去见他,不是??”
“你无须想太多。”他最后这样说。
池南际听着他的话,很缓慢的眨了下眼,漆黑的眼眸里有了决定,“我想好了,清哥儿。”
他明日便要回书院了,他可以与江峰好好谈一谈,问问对方的看法。
林晏清摸了摸他的头发,面上带着笑,嗔怪道:“想清楚了便从我怀里出来,你知不知你很重。”
池南际搂他更紧了些,“还有酸辣粉吗??”
“有,你没有回来。娘便与我说把你的吃食弄一份出来放在锅里温着。”
池南际把头抬起来,放开他。嗓音沉沉:“你陪我吃,好不好??”
林晏清拗不过他,笑道:“好好好,你等着我,我去疱屋给你端吃食。”
说罢,他就想转身离开,怎知池南际也要跟着一起。
他回头看他,笑道:“等着我便是,跟来作甚??”
池南际温热的手牵上他的,嘴上带着笑意:“我想与你一块去。”
林晏清道:“黏人。”
池南际:“嗯。”
把吃食端到西厢房的堂屋,林晏清摆了炕桌放到炕桌上面,他坐在池南际对面,池南际埋头吃东西。
林晏清把木箱子里的衣物拿出来重新叠整齐放好,他抬眼望他:“看我作甚??吃吃食。”
木箱子里的衣物是之前他给池南际亲手做的,即使做工不好穿许久了也舍不得扔掉。
池南际看着他,嘴上说道:“我省的。”
林晏清把衣物整理好,“你的里衣里裤都洗了,这儿天也不干。明日我去布庄买些回来给你做。”
贴身的衣物一向是他自己洗的,其他的便是交给浣女洗,一个月来也花不了多少钱。
他跟盛苗学了些,做里衣里裤这些手艺也好上不少。
池南际点点头,喝了口酸辣粉的汤,“银子够不够??”
林晏清看他,轻笑:“你的银子全都在我这了,哪儿有不够的??”
成亲后,对方便把所有身家都交给他了。
他在食肆做活还没有结工钱,因着做活的时间不太好算计,池南野便想着等食肆关门放假后一次性把工钱给他们,这事也跟他们说过了。
池南际想想,也是自己想岔了,他掰开了肉包子,把肉馅多的那一半喂到林晏清嘴边,“张嘴。”
林晏清看他,动嘴咬了口,“你自己吃,我已经吃饱了。”
池南际就是有投喂的瘾,“再吃个煎饺。”他用筷子夹起一个煎饺递到对方嘴边。
林晏清吃下,好声好气道:“好了,你自己吃。”过了片刻他又说:“今夜要沐浴还是擦身子。”
“擦身子。”池南际没有出汗,都在池塘边呆的久了些,身上的墨水味很浓。
“快点吃,吃完我们打水去。”林晏清这样道。
现在的二进院落太大了,他们人少显得空荡荡的,他时不时都在怀念青山村那个青砖瓦房,不算很大,但足够温馨,再者里面有很多他们夫夫的美好回忆。
池南际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他吃吃食的速度便快了些。
林晏清狐狸眼看了眼他便不再看了,而是想着明日除了买布料回来做里衣里裤还要买些什么。
池南际吃了个八分饱就够了,他抬眼看着林晏清说道:“走吧!!”
林晏清回过神来,把炕桌上的碗筷收拾了,让池南际带上木桶,两人又去了疱屋。
他拿着勺给池南际舀水,舀够了慢慢一桶后便道:“你自己提回去。”
他跟池南际出了疱屋,抬眼便见到池南野的身影,林晏清打招呼:“来装水??”
池南野喊道:“大哥,晏清哥。”随即他道:“苗哥儿怕冷不愿出来,便我来装水了。”
池南际目光沉沉的,没有说话。林晏清停留下来,道:“听小苗说,你教他识字,如今教到那了??”
池南野面上带着点笑,道:“先教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些,很容易学,他这会还在练字。”
林晏清笑了笑:“我跟你大哥要快些回去了。”
说完,他便跟在池南际身后走了。
皎洁的月光把他们俩的影子拉的很长,他们肩膀碰着肩膀,莫名的有种别人融入不进去的气氛。
池南野目送他们远去后,就赶忙把水舀到木桶,随后他提着木桶回东厢房去了。
盛苗在堂屋等着他,听到脚步声,抬眼看他:“你可算回来了。”
池南野轻笑:“快些收拾衣物去擦身子,我回去给你暖被窝。”
少年的手脚冷冰冰的,夜里总是往他哪儿躲。
盛苗的杏眼笑的弯弯的,“我省的了。”
就擦个身子,加上盛苗怕冷很快就捯饬好了,他穿着里衣里裤外面披着斗篷,慢跑回寝室,把斗篷放到衣架子上边钻进被窝里。
被窝里暖呼呼的,盛苗笑道:“好暖啊。”
池南野把他的鞋子放好,轻笑:“盖好被子。”
夜话时间到,盛苗转了个身子面对着他,眨了眨眼,语气有点像邀功:“我方才在书房把十张大字写完了。”
池南野给他留了大字练习,自己则是在一旁看着账本。
他转身把人搂进怀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笑道:“明天做烧麦给你吃。”
他今儿早上给少年做了烧麦,少年很是喜欢。
盛苗看不见对方的笑容,睫羽轻颤道:“好啊!!”顿了顿,他又说:“想吃肉多一点的。”
池南野用着手捏了捏少年的脸蛋,笑道:“吃那么多肉怎么不长胖??”
盛苗任由他胡作非为,“我也不知。”
他十分喜爱吃吃食,先前条件不允许他便克制住自己了,如今自己的相公对自己这般好,他也有了小性子想吃什么就跟对方说。
他想了想,道:“阿野,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任性了???”
他在尚书府里听好多仆人说过,哪家的谁谁谁不听相公的话被打、骂、嫌弃这类的话。
池南野捏脸的手一顿,疑惑:“怎么会这样想??”
少年把自己的想法需求告诉他,在他看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事儿。
盛苗把先前听到的事情告诉他,随后道:“我怕你觉得我太任性,从而厌恶我了。”
听到他的话,池南野苦笑:“我又不是那些人,怎么会这般来做。况且,我的钱财都在你手上了,我能翻起什么风浪??”
盛苗仔细想想也是这样。
池南野心道:还是少年心思太敏感了。他说:“别想太多,好好歇息才是。”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去,这期间,池南际跟江峰畅聊过后便决定拜庞静为师了。
拜师礼准备的隆重,一家人都十分重视,拜完师回来,林桂芬做了顿丰盛的。
池南际也收拾了书籍与其他物什从书院退学了,自此他便每日都到庞静府上学习,夜深了才回来。
他不在书院后,赵砚书便只跟张喆一人玩耍了,平日闲着也闲着便好好温书,在大考中发挥的好,得到一方好的砚台。
江峰也把目光放到他身上,虽没有收他为徒但也有把毕生所学交给他的意思了。
在江峰看来,赵砚书就像当年的自己,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池南际则是像他的一位已经当上大司农的同窗。
都是一家人况且林桂芬已经把赵砚书当成儿子的想法了,也为他做了一顿好的尝尝。
今日便是食肆关门的时候,池南野把食肆里里外外巡视一番没发现不对劲后便落了锁把门关上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迎着鹅毛大雪回了府,书院也是今儿放假的,赵砚书回来不久正在逗弄小弗跟小黑。
池南野要回书房算好这些日子的工钱还给家里的人便没跟他们一块闲聊了。
盛苗则是要练大字跟林晏清说了几句家常话也走了。
林晏清跟林桂芬道:“娘,待会阿际便回来了,我去疱屋煎鱼给他吃。”
府上一向是郭庆做吃食的,但他们会做吃食的有时心血来潮来了便会亲自下厨,就像现在这样。
林桂芬道:“那娘做个地瓜糖水吃吃,这几日没有吃倒是有些馋了。”
家里的竹筛子没有那么多,便剩下来一箩筐的地瓜没有弄成薯粉。
“成。”林晏清搭话与他一块去了。
赵砚书的衣物也穿旧了,赵母今日拿了自己的银钱去扯了匹布回来准备给他做衣裳。
东厢房、书房里。
盛苗刚写完一张大字,便听到池南野的算盘声响,他把毛笔放好凑过去看,出声道:“算到谁的银钱了??”
池南野手下一顿,抬眼看他,“算到郭庆的。”
郭庆虽是买回来的奴仆,但他还是有想给对方银钱的想法,加上对方是厨子做的活也累,他就在按着往年他给厨子的银钱来算。
而他的夫郎在府上与食肆来回奔波,池南野也没有吝啬照样算了钱。
盛苗垂眸看他,期待道:“那我呢??我的银钱算好了没有。”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食肆干活得到银钱,靠自己的实力赚来的,他哪能不兴奋。
池南野轻笑:“哪能不算你的,早就算好了,你得空便把银钱给娘、晏清哥、赵婶子他们。”
银钱都是用不同颜色的荷包装着,他分的清楚。
盛苗道:“待会等你算完了,我们一起去送。”
他只是过来看看,还要写大字没那个空闲。
池南野没来得及说什么,屋外便传来叫声,是林桂芬的声音。
“野子,快点去叫大夫来。”
池南野下意识的冲到外面去,看到林桂芬有没有多说,到后院驾着家里的马车就走了。
盛苗跟在他后面出去的,见着林桂芬着急的模样,忙道:“娘,怎么了??”
林桂芬边说便带着他到西厢房:“方才,你晏清哥煎着鱼,忽然就晕下了。”
那时的她急坏了,让郭庆继续弄鱼,随后让他夫郎跟自己一块搬林晏清回到寝室里歇息。
盛苗跟着她走进堂屋,他面上担忧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林桂芬叹气:“我也不知该如何了,便喊野子去请大夫回来。”
方才林桂芬的一嗓子,把赵母两母子都吓着了,什么都没有管便过来了。
四人在西厢房的堂屋内聚着,盛苗去照顾林晏清,因着心情不好,在场的三人都没有说话了。
夜里有宵禁,但池南野实在是顾不得了,马车飞奔便到了同仁堂门口,敲门喊大夫去救命。
带着大夫回到府上,池南野又去找值夜的官兵说话。
大夫把着脉,眉头紧皱,时不时摸一把胡子。
他的做法让在场的人都害怕了,林桂芬忙道:“大夫,这是,这是怎么了??我儿夫郎没有事儿吧!!”
盛苗一脸担忧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林晏清,着急的附和:“大夫,这到底怎么了,快点告知我们!!”
赵砚书等到大夫来了后便离开了,他一个汉子不能进入哥儿的闺房。赵母还在一旁看着。
林晏清悠悠转醒,见着满屋子的人,也是吓到,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娘,我这是怎么了??”
他看见了大夫后,便询问:“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直接道:“是怀孕了,二月有余。”
这话给在场的人扔了一刻炸蛋,把他们炸的手足无措起来。
“但是,这段时日太过劳累伤了身子,对胎儿不好,待会你派一个人跟我回去拿几包安胎药。”大夫慢慢说道。
林晏清把手放到小腹上听着大夫的话,心跳都慢下来了。
还是有经验的林桂芬出口:“大夫,这可是要好好补补身子。”
大夫点点头:“时辰也不早了,快些送我回去拿药。”
见状,赵母忙道:“桂芬你在这照顾着,我让砚书送大夫回去。”
林桂芬点点头给她塞了三两银子。
人已经走了两个,林晏清还懵着反应不过来,他这是怀孕了。
盛苗倒是新奇:“晏清哥,你这也看不出来怀孕的样子??”
小腹还是平平的,往日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来。
往后将要抱孙子了,林桂芬面上不提有多高兴,她笑道:“小苗你也没见过,这月份不大看不出来正常。”
顿了顿她道:“许是这段时日弄薯粉累到了,这是头胎可要好好补一补。”
林晏清这会把思绪拉回来,跟林桂芬道:“娘,这事先不要告知阿际,等他回来我自己跟他说。”
他要给个惊喜给自己相公。
林桂芬点点头:“成,我省的。”过了片刻他道:“我出去瞧瞧晚食好了没。”
见着她离开,盛苗便坐到了林晏清身旁,他好奇问:“晏清哥,你可有不舒坦?有没有想吐??”
他先前见过府里的妾室怀孕吐了个天翻地覆好不可怜。
林晏清摸着小腹,笑道:“除了这几日做活身子有些累,其余的什么不舒坦都没有。”
两人围着下孩子的话题说了一些,池南际跟池南野也回来了,盛苗喊了声大哥后带着池南野就出去了。
外面的雪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两夫夫并肩走着。
盛苗道:“阿野,晏清哥怀孕了。”
池南野惊讶:“怀孕了,那可好。”
林桂芬想抱孙儿想好久了。
盛苗想了想,瞧见周围没有人便道:“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池南野停下脚步,直视他的双眼,道:“苗哥儿,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赚多些银子,家里一块跟着大哥去京城了,就要孩子。”
少年的年纪有些小,才十六,这么早要孩子对他身子不好。
他也计划好了往后的事情。
盛苗撇撇嘴,也没有多说什么,岔开话题:“晏清哥跟大哥长得都好,生出来的孩子也肯定好看。”
两人走动起来回东厢房,池南野默默听着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