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与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走在横滨贫民窟里。

  所有城市大概都有这样角落, 里面可能不是真正的黑暗,但一定是真正的肮脏和堕落。摇摇欲坠的建筑,人的视野被狭窄的街道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到处都是泥垢,路上, 墙上, 人的身上。

  小孩, 大人, 男人, 女人, 他们脏兮兮的蜷缩在角落里看着穿戴整齐、光鲜亮丽的我们, 以不同的目光, 或羡慕, 或仇恨,或麻木。

  一个男人突然大吼一声,握着生锈的匕首向我们扑来。他可能觉得我们身上散发的肥羊的味道太重了吧。也是, 任谁看到一个女人和两个少年这样的组合,都会觉得他们没有多少威慑力的。

  一些悄悄注视者我们的人睁大了双眼, 他们等着那个男人干掉我们,然后看看能不能从中捞一点好处。或者等着我们干掉那个男人, 然后从男人身上捞一点好处。有时候贫民窟的样子让我想起我从前看的《全职猎人》漫画里的流星街了。那可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那个男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破旧衣服, 应该是白色的, 但因为过于肮脏阿所以变成了黑灰色,他向我冲来时嘴巴张大, 牙齿泛黄, 皮肤上斑斑点点, 破旧的衣服随风飘了起来。有种很疯狂的气势。

  我的脚步未停,甚至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 黑色风衣未动。

  我身后的两个少年也脚步未停,只是芥川龙之介的风衣下摆突然窜出黑色的猛兽,直接将那个男人的胸膛撕开,而后猛兽扩大,遮住了即将溅在我们身上的血。

  悄无声息,除了方才男人突如其来的嘶吼,而他死亡时连惨叫都没法出来。芥川龙之介杀人时是很利索的。

  我们踩过他的尸体继续往前走,没有丝毫停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周遭目睹这一切的人都缩了缩脖子,等我们走过去之后,一个小男孩试探性地从藏身处跑出来,然后直接扑向那个男人的尸体,拿走了他的匕首,接着更多人出现,扑向尸体,扑向那个拿走匕首的小男孩……

  但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在快穿过贫民窟的时候,我说:“听说你是在这里长大的,芥川。”

  “是的,Boss.”芥川龙之介沉稳地说道。刚刚的画面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敦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继续说。

  “是的,业姐。”中岛敦活泼地说道。

  “你们觉得哪个更惨啊?”我问。

  “中岛前辈。”芥川龙之介言简意赅地说道。

  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好像是我更惨。”

  “为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中岛前辈太软弱了。”芥川龙之介说道,“若是在下想必杀尽所有欺辱在下之人并且离开孤儿院了。”

  “因为这种理由杀人不太好啦。”中岛敦说道,“不过当时也的确是我太软弱了。”

  “不杀掉欺负自己的人?那什么理由对于你来说是成立的?”我问。

  “如果欺负朋友的话可以杀掉,比如欺负芥川的话我一定不会忍的。但欺负自己的话忍一下就行了,反正我也不会特别生气。”中岛敦说道。

  “可笑。”芥川龙之介冷声说道。

  “哈哈哈哈……”我笑了起来,我拍了拍中岛敦的脑袋:“敦敦很可爱喔。”

  “谢谢业姐!”中岛敦被我夸了后露出了相当开心的表情。这孩子真的挺可爱的。

  如今五大干部各司其职,太宰治被我派到欧洲当卧底了,直接失联,没个小半年是回不来的,他的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织田作之助,织田作之助勤勤奋奋,朝五晚九,工作得非常认真。

  大家都很忙,所以平日里如果我出来乱逛的话就带港黑的后起之秀了,敦敦啦,芥川啦,镜花啦他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增长一些经验。

  从贫民窟出来不久后出现在面前的是很美的小巷子,巷子其实并不算窄,但因为两旁的楼过高了,所以反衬的巷子本身很窄。那种黄色的砖垒砌的有点歪斜的墙壁,里面有一个咖啡厅,还有个小商店,咖啡厅的牌子是黑色的,金色的花体字舒展其上,相当复古。两边的阳台上垂下很多绿色的植物来,间或有零星的小花点缀其间,相当幽雅。

  我推门进去,然后很容易就在角落里找到了福泽谕吉,旁边还有一只国木田独步,他正在一个封皮上写着“理想”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我走过去直接拉开椅子坐下,然后说道:“独步君,你的理想是什么?”

  国木田独步合上书如临大敌,不过也不用“如”了,毕竟我本来就是“大敌”,“港黑Boss!”

  “是啊,话说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激动什么?”我随口这么调侃了一句,然后看向福泽谕吉,“日安,社长。”

  “日安,迦具都。”他说。

  福泽谕吉身上的气质总是令我联想到雪覆苍山的感觉,当他生气的时候万山静默、风雪挟着戾气扑面而来,这会让我感觉很兴奋。实不相瞒,我真想故意惹他生气试试看。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坐了下来,然后径直说道:“社长,我对贵社最近的行为很不满。”

  “那很遗憾。”福泽谕吉说,“我对港黑最近的行为也很不满。”

  “那看起来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吗?”我问。

  我和福泽谕吉对视,他的眸子仿佛浸染了墨色,有着砭人皮肤皮肤的料峭寒意。哇,不愧是正义人士啊。这种堂堂正正的怒火,眉峰凌厉,眼眸凛冽的感觉也是相当可口。

  “迦具都,你应当明白,我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福泽谕吉闭上眼,声音淡然了一些。

  “社长,”我冲他笑,“你也应当明白,我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人。”

  我曾经看过个小说,里面有句描写是主角冲某人阴笑,阴得能把对方风湿给勾出来。我一直觉得这个描写惊为天人,并且试图学会这种笑。后来我爹告诉我说,你这种笑欠扁到我想把你打出SHI来的地步。

  我:……

  我爹真不文明。

  如今我又冲着福泽谕吉露出这样的笑来,我从刚刚起就企图让他生气了。

  这场会面是武装侦探社主动提出的,按理说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是敌人,但因为有我的存在所以有了回旋的余地。此后港黑和炼狱舍合为一体,接下来的事情虽说不太恰当,但也是事情——武装侦探社已经不配成为港黑对手了。

  不过武装侦探社守护横滨是真,我也就没兴趣说非得把他们搞死。

  但最近的一些事情中,武装侦探社给港黑带来一些不是很大但也不小的麻烦。他们人虽少,但个个都是精英,如果和港黑的一些事务发生冲突的话,五大干部以下的港黑成员还真不是武装侦探社的对手来着。

  福泽谕吉张开眼,深潭似的眸子深处似乎有血腥逐渐苏醒,“有些事,武装侦探社绝不会退让。”

  “话虽如此,我们也要吃饭的啊。”我带着轻笑说道,然后我的目光也暗了下来,“狼要吃肉,没办法啊,饿了连人都吃的。”夕阳映照在我的脸上,如同火光一般,我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凶残,“你说对吗?敦。”

  “我不想饿肚子。”中岛敦认认真真地说道。

  国木田独步在那边低语:“港黑的白色死神么……”

  港黑白色死神,正是中岛敦在外界的称号。而芥川则是港黑恶犬。

  我说了那句“狼要吃肉”后自己感觉有点想笑,毕竟福泽谕吉的称号是“银狼”呀。

  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忽的笑了,我说,“真是个固执的人啊,社长。”然后我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我有多大的权利吗?或者说社长,虽然你曾经也有过特权,但那特权是别人给你的,你知道像我们这类地下势力者,这类站在城市巅峰的人,能有多大权力吗?”

  “不知。”福泽谕吉说道。

  我喝了一口咖啡,这家咖啡店的咖啡滋味很不错,店主是福泽谕吉的朋友,一个退役的杀手,我调查过。

  说起来,我对咖啡的兴趣是森鸥外培养起来的,此前我更喜欢喝茶。森鸥外向我绘声绘色描述了咖啡的历史底蕴与文化价值,然后说了些舌尖绽放的瑰丽想象之类的漂亮句子。“我不在家,就在咖啡店。不在咖啡店,就在去咖啡店的路上。”一个维也纳的艺术家这么描述道,由此可见欧美人对咖啡的热衷程度。森鸥外这样给我说。

  根据他的调丨教,我能尝出眼前的咖啡属于哥伦比亚咖啡,强烈的焦糖味和树脂味就是它的活招牌。如果再仔细说哥伦比亚咖啡的话真的是能说上几个小时不停歇的,我想起森鸥外对咖啡的喜爱,不禁微微一笑,而后说道:“敦,芥川,你们知道我有多大权力吗?”

  芥川给出了一个相当官方的回应:“Boss您是整个关东地下势力的绝对王者。”

  中岛敦想了想,说道,“可以杀死大部分人但不会被追究责任吧。”

  中岛敦这句话有点意思,即使我现在杀掉某个政府高官,上面的人也不会追究责任的……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我对福泽谕吉说:“我可以杀死你当初的长官喔。”

  福泽谕吉抿了下唇角,没说话。

  旁边的国木田独步则是一脸茫然,他不知道福泽谕吉的过去,所以突然提到自己老师的“长官”,他自然是相当茫然了。

  “哪怕五大干部也不知道如今的港黑首领在日本有多大的权力。”我感慨了一句,然后我说,“我小时候喜欢一个刚出的动漫人物,想要个等身抱枕。”

  福泽谕吉:“嗯。”

  “但是那个动漫刚出来,而且人气一般,所以没有周边制作。我给我一个朋友说了,接着他在下周就给我了一个等身抱枕。我问他是不是私底下弄的啊,他说一切合法。”那个人当然是迹部景吾了,我继续描述道:“他先联系了动漫公司买了周边版权,然后又买了个家纺工厂,接着给我单独生产了这个。所有的都是合法的。”我说到这里感慨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惊讶,但这在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个很平常的事情罢了,如果非得说的话,可以说成是个小小的惊喜。”

  说到这里后我弯了下唇角,“我们国家的法律给黑丨帮的发展带来了可趁之机,光明世界和黑暗世界再加上你们这类黄昏势力共同构建了整个日本社会,光明世界自有政府和法律的约束,黑暗世界若没有个统一秩序的话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未免也太可怜了一些。所以我和我父亲这样的人出现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咖啡苦涩香醇的□□顺着舌尖蔓延开来。美味,享受。

  “事实上,我一直没有认可黄昏势力存在的必要性,但森鸥外坚持如此,我总不能为了毁掉武装侦探社而和他翻脸。”我随性笑笑,“你提出会面来为的不就是听这个吗?”我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好自为之,二位。毕竟在横滨,我就是唯一的王。”

  说完我转身向咖啡厅外走去,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冲着福泽谕吉行了礼,然后跟上了我。

  窗外的阳光,烈烈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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