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把从时郁的睡袋上滑下来的衣服又重新盖上去, 时郁便已经睡着了。

  蒋聿泊盯着时郁的后脑勺看了很久。

  他又想到上辈子了,所以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甚至变得有些不确定的泄气。

  如果时郁坚决不回应他的感情,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在他忍不住之前, 是不是该告诉他的父母, 让他们把时郁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蒋聿泊咬了下牙根。

  他圈住时郁的腰身, 自己俯下头, 顶在了时郁的后背肩膀上,这样好像就又回到小时候一样。

  他真觉得那会儿挺好的,吵来吵去算计来算计去的上辈子也挺好的, 至少他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时郁圈在怀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这一个道理,时郁是在晚上体会到的。

  后半夜, 野地起风了。

  时郁睡得轻一些,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中, 听见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的声音,眼皮轻轻动了动, 意识也开始浅薄的回笼。

  刚一清醒,率先感觉到的就是暖和。

  ——可不暖和吗。

  睡觉前和他保持着“礼貌距离”, 并且只用胳膊搭在他身上来维持安全距离的蒋聿泊, 现在已经整个人都搭在他的身上了。

  从上到下,把时郁像颗茧一样包起来。

  时郁被他困得有些动弹困难, 稍微挣动了一下。

  男生察觉到了,顺其自然的松开手, 给他一些能活动的空间。

  这是他们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小小时郁每次半夜要去厕所, 都是这样子从小小蒋聿泊的怀抱里钻出来的。

  但是通常情况下,蒋聿泊都会和他一起醒,然后眯着眼睛再把时郁哄睡。

  可是今天蒋聿泊却没有醒过来,大概是白天的活动量不小。

  他的胳膊松开了一下,然后又圈的更紧了,时郁只来得及翻个身。

  他正对着蒋聿泊,在月色的照耀下能清晰看见男生俊酷的五官。

  时郁想到他白天气人的模样,忍不住拳头变硬了,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低下头,不想再看蒋聿泊了。

  离蒋聿泊远一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亲密,这听起来很简单,但事实上做起来并不简单。

  尤其——

  即便冷静如时郁,他也不能想象蒋聿泊以后与伴侣一起出现时他该如何反应。

  或许大概真的只有离开,让时间来解决。

  “你太过分了。”

  耳边忽然传来男生低沉的声音。

  时郁乍一听,顿了一下。他以为蒋聿泊醒着,手指紧握着睡袋,维持着冷静抬头。

  但是他抬起头,才发现蒋聿泊还是睡着的。

  没醒?

  时郁松了一口气。

  “时特助,你太过分了,不惩罚你没问题吗。”

  在时郁怔愣的片刻,蒋聿泊却又低声絮叨起来。

  他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亲密,甚至连内容都有些过分的紧密,超出某种纯正的、正常相处应当有的界限,甚至连与时郁在一起时都没有这么邪肆的时候。

  而且他不是说,人也亲密的靠前了起来,臂膀直接把时郁圈住,牢牢的,只留下他们两个能在一起的呼吸的空间。

  时郁下意识的给了他一手拐。

  蒋聿泊痛苦的闷哼一声,半清醒起来。

  他视线逐渐聚焦,盯着时郁,然后陡然从睡袋里爬坐起来,低沉语气有些紧张:“我做梦碰到你了?”

  他试图把时郁翻过来,仔细检查检查。

  时郁缩在睡袋中,盯着蒋聿泊。

  他在想蒋聿泊叫的人是谁。

  时特助?

  听起来像个职位,时,国瑞的助理吗?

  时郁也曾经去过国瑞历练,只是他那时候也不过才高一,所以接触的业务也并不是核心的,集团里有没有这号人,时郁并不清楚。

  而且或许这人是在国瑞海外分部也不一定,毕竟蒋聿泊在国外有半年的时间。

  原来他早都有有意向的伴侣了。

  时郁垂下目光,淡声说:“没有,我是被风的声音吵醒的。”

  “风?”

  蒋聿泊闻言聚神了一下,刚才他一睁眼,满眼都是时郁,没在意外边的情况,现在镇定下来,才听到风声,回头一看,果然蒋聿年几个冻得像小鸡仔一样,一个个的睡袋都紧挨在一起,满地都是三两个贴在一起的花花绿绿的睡袋。

  蒋聿泊笑了声,回头看窝在缝中的时郁,越看越觉得其他人傻,只有属时郁怎么待着都显得聪明又漂亮。

  “你冷吗,我卡严点。”

  知道不是自己睡觉时误伤了时郁,蒋聿泊放心下来了。

  他还记得时郁对他的“要求”,所以即便想直接抱过去,也没有动弹,但是也往前挪了挪,立图把缝隙全部卡住,不让风有机会溜进去。

  时郁一直看着他,竟然没向白天一样把他推开。

  蒋聿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在睡袋里,摇摇晃晃的凑过去,自下而上的看着时郁:“你咋了。”

  “哪不舒服吗?还是饿了。”

  蒋聿泊语气严肃了一些。

  时郁晚上吃的不多,如果是饿了,他还能去搞顿夜宵给他。

  说着,蒋聿泊似乎肯定了,就要动起来了。

  时郁出声阻止他:“没事,就是突然醒了而已,好好睡吧。”

  “……啊。”

  蒋聿泊被他喊停在原地,重新躺下。

  时郁竟然没骂他?

  还好言好语的让他好好躺下睡。

  蒋聿泊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但是又想不明白,只是本能的觉得警惕。

  但是时郁已经重新躺好了,他背对着蒋聿泊翻了个身,整个人弯成一只腰果的形状。

  蒋聿泊一看到,就想到他们小时候。还有前世的那些记忆。

  没错,蒋聿泊刚才做梦了,要不是时郁把他叫醒,他说不定现在还在不太纯洁的梦里。

  刚刚紧张时郁的紧绷下去后,蒋聿泊就想到了梦里的画面。

  他有些怪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挡着时郁的身后,压低声音沉声说:“你睡吧。”

  蒋聿泊大概还是比他睡得晚一些,因为昨天晚上时郁一阵头脑风暴后,临睡前还听见身后有声音。

  蒋聿泊似乎想靠前点,但是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停下了,稳稳当当的给他挡住了所有风口。

  *

  第二天竟然飘起雪花来。

  学生们躺在草地上,还是被飘到脸上的雪花给凉醒的。

  好在冬训基地没有这么不是人,晨起的时候就派来了大巴车接他们。

  学生陆陆续续的从睡袋中苏醒,然后打了个喷嚏,排队站好上车。

  蒋聿泊一整晚都是轻睡,到了后半夜开始下雪的时候,就把时郁身上披着的衣服拉了又拉,所以时郁醒来也没有感觉到多冷,甚至从蒋聿泊裹起来的包围圈中出去前,连外边已经下雪了也不知道。

  张放拎着自己的东西站在时郁身边打哈欠:“我可要饿死了,他们应该安排早饭了吧。”

  时郁看着天上漂飞的雪花,又瞥一眼收拾他们两个东西的蒋聿泊,点头嗯了一声。

  “今天下雪,又是早晨,按照昨天的强度,今天或许能休息半天。”

  “我靠!要是真休息半天我就给你当牛做马!”

  蒋聿年跺着脚喊。

  他可不像他哥和时郁,喜欢这些刺激的“外出”项目,蒋聿年喜欢的就是当个米虫,安安生生的过他的周末。

  天气有些冷了。

  蒋聿泊卷好东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拎着,从张放身边挤到他和时郁中间,半醒的张放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视线。

  蒋聿泊只当看不进,靠一下时郁的肩膀:

  “走了,到我们了。”

  时郁嗯了声,也没再和张放他们攀谈了,往前上车。

  蒋聿泊大包小包的,紧跟在他身后,生怕被张放或者蒋聿年那两个没有分寸感的给挤下去。

  时郁选的是中间位短靠窗——为了避免再次晕车。

  蒋聿泊先把行李送上车行李箱上,有同学过来组织帮忙,他就往时郁那边一坐,神经都是紧绷着的,一坐到座位上,就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腹部:“我怎么觉得没睡醒呢,我再眯会,到了叫我啊。”

  他故意说得大声,让时郁听见。

  毕竟昨天时郁对和他坐在一起很有意见,但是同样也是经历了昨天,蒋聿泊怎么可能再让开啊,必须要跟在时郁身边时刻看着他的情况。

  蒋聿泊眼睛都掀开了一条小缝,出乎意料的,时郁只是很平静的坐在座位上,头微微侧着,看向窗外,没有表达什么意见。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时郁扭过头,注视着他。

  蒋聿泊刷一下就闭上眼睛了。

  “我已经睡了。”

  时郁:……

  他或许可以再幼稚一点。

  ……不知道蒋聿泊在和那位“特助”相处时,也是这样吗?

  大概是这样的,毕竟蒋聿泊虽然在外人面前足够成熟,可是在熟悉的人身前其实一直保持着幼稚的一面,做什么都要吸引人的视线,同样也深深记得划到自己圈子里的人。

  大半年的时间,难怪会让他晚上时也会叫到名字。

  时郁表情平淡。

  他已经决定好了,既然蒋聿泊目前已经不需要他了,多半只是因为从小一直长大的习惯所以还总在他身边转——这么做当然不好,不只会让别人误会,还会让他误会。

  他注定要报答蒋家,蒋父对他也有很深的厚望,既然这一切都不再构成麻烦的因素,所以时郁可以考虑暂时出国读书了,等回来后正好帮上蒋叔叔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