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佰崇佑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随口问道:“香槟,你这是明知道苏格兰是个卧底,但还要包庇他到底?”

  “包庇?”

  听沙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高佰崇佑还以为她要辩解什么, 没想到——

  “这词什么意思来着?”沙罗困惑地问道。

  高佰崇佑:……

  这都什么智力水平。

  “就是说你要——”

  说到一半, 他也语塞了, 脑子里开始想能用什么词代替“包庇”这个词。

  “......”

  诸伏景光发现天台上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对峙局面,香槟用一种求知的眼神看向高佰崇佑,高佰崇佑又略微放空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卧底警察的手伸向口袋, 如果他不能在这里阻止高佰崇佑, 那起码要提前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好让警方提前展开部署,把伤害降到最低。

  “高佰,先把他们两个的手机收走。”

  突然,从两个人的手环处,传出了一个老人般沙哑的声音。

  沙罗听到这个声音,觉得很是熟悉, 犹豫两秒之后她恍然大悟:“朗姆大人!”

  高佰崇佑迅速抛开刚才陷入的思维定局,冲着沙罗的手环挑了挑眉毛:“朗姆,你都听到了?”

  “高佰, ”朗姆略带警告地说道, “我没有同意你那些自作主张的计划。”

  “别这么说嘛,朗姆大人。”

  高佰崇佑表面上嬉皮笑脸, 说话的语气却阴沉又略带嘲讽:“我可是愿意为了组织的大业, 身上绑着炸/弹去做自杀式/袭击, 没有断头饭, 还不能找点乐子?”

  “你是为了自己。”朗姆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证实了高佰崇佑讲给诸伏景光的故事所言非虚。

  “所以,这还有窃听以及传递声音的功能。”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说道,略微瞟了一眼紧紧箍在自己小臂上的金属薄环。

  高佰崇佑朝他耸了耸肩,和朗姆两人均没有否认。

  直至此时,诸伏景光才终于理清了整件事情的全貌。

  组织并不是想杀香槟,朗姆的目的在于试探。

  卧底警察的身份暴露之后,朗姆和琴酒务必会在组织中排查看,有没有和他走得过近的其他成员。

  苏格兰刻意与波本保持着距离,他们没有查到安室透身上,却发现了对苏格兰有着毫不掩饰的亲近态度的香槟。

  这场任务,就是朗姆为了试探香槟对他的态度而设的。香槟把对他不知由来的袒护暴露的彻底,彻底被朗姆打上了背叛的标签。

  直到现在,朗姆可能才真的动了杀心。

  那警视长高田吾丈郎的身份,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暗中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诸伏景光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香槟。

  这个女人本来是没事的,但因为自己,她可能也活不过今天了。

  作为卧底警察,诸伏景光当然不会对犯罪组织的代号成员产生感动这种情绪,他所感到的就只有困惑:诸伏景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香槟对他的这种保护欲到底是为什么?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喜欢他?

  可诸伏景光自认对人的情绪也算是敏锐,从感知到的一切判断,他很确定香槟对他不是那种感情。

  心中思绪翻涌复杂,但也就是一闪念的事情。

  听到朗姆命令高佰崇佑收走两人的手机,诸伏景光当机立断地把胸口位置的手机从天台高高抛下。

  手机应声摔在一楼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

  反观沙罗,她乖乖地把手机递给高佰崇佑。

  “

  朗姆大人,苏格兰说这次任务是高佰崇佑来杀我们,是这样吗?”

  诸伏景光:……

  卧底警察不理解,为什么香槟的理解还停留在这个阶段,而且为什么她要去找朗姆求证?

  在迅速发展恶化的局势下,诸伏景光竟然在香槟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荒诞的喜感。

  在发信器那一边,朗姆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原来不是,现在是了。”奉行时间就是金钱信念的朗姆,不耐烦地简短回答道,“高佰,快点,开幕式要开始——”

  “可我不能让苏格兰死。”沙罗认真地说道。

  “......”

  几秒钟的停顿后,朗姆若有所思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

  “如果你愿意穿上炸/弹衣,在警视厅的直播镜头面前引/爆,我就暂时不杀苏格兰——香槟,你愿意吗?”

  苏格兰惊愕地看到香槟又一次毫不犹豫地点头。

  朗姆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笑声:“你对他,还真是用情至深。”

  “......啊?”

  沙罗发出了短促的气音,显然对他说的话很是茫然。

  “也没有吧。”

  她迟疑地回答道。

  情急之下,诸伏景光向沙罗喊道:“如果你要这么做,我现在就自杀。”

  “高佰,给他打一针麻醉,然后把他的手环设置关停。麻醉生效之后,我有事和你说。”朗姆听到诸伏景光的话,冷静地威胁道。

  高佰崇佑拦住了诸伏景光冲向天台边缘的动作,靠着诸伏景光对他所携带的炸/弹的顾忌,一针狠狠地刺向他的脖颈。

  片刻之后,缓缓放开。

  消瘦的男人拿走了朗姆事先预备好的针头,组织二把手的算无遗策是出了名的。

  “在他昏迷之前,给你们这对爱情鸟一点时间,说上最后几句话。”高佰崇佑冲着缓缓倒在地上的诸伏景光努了努嘴,向沙罗说道。

  沙罗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她没什么想说的,却发现半躺在地上的诸伏景光也向她的方向,使了一个轻微的颜色。

  沙罗顿了顿,还是向他走过去。

  另一边,高佰崇佑拿着诸伏景光手上那个已经不再闪烁红光的发信器走到一边。

  “朗姆,你还有什么话,赶紧说。”

  对警察的报复计划即将开始,高佰崇佑整个人都出于兴奋难掩的状态中。

  “一定要保证香槟死的时候,她的脸是高田吾丈郎。”朗姆强调道。

  “知道。这次之后,你在警视厅的这个身份必须消失,因为‘朗姆大人’之后要转回组织里,对吧?”高佰崇佑语气讽刺地调笑着。

  朗姆只是警告般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对高佰崇佑的猜测倒是不置可否。

  “早点行动,”在组织中以急脾气著称的朗姆说道。

  “迟则生变。”

  ————

  沙罗向外看去,这是工作日的下午两点,街上车流量不多不少,没有人察觉到在这个车窗做了防偷窥设计的黑车内,装着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这是炸/弹?”

  沙罗平静地摆弄了一下身上绑了无数□□的衣服,和记忆中萩原研二给她看过的图片做对比,感觉形状上似乎有挺大的差别。

  “是啊,能把无数警察炸的血肉横飞,还能让所有在电视机面前的人都看见,想想就痛快。”

  正在开车的高佰崇佑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眼中闪过疯狂。即将为家人“报仇”的想法正让他陷入愉悦的畅想。

  在他的计划中,自己也会带着一枚炸/弹,进入警视厅的另一个位置。到时候在航拍的直播摄像头,就可以派到东京

  警视厅多处爆炸的镜头。

  沙罗听到了他的话之后,仔细琢磨一下,问道:“那些警察,会死吗?”

  高佰崇佑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得意道:“当然。”

  “……”

  “高佰,我们要去的是哪个警视厅?”

  “东京都警视厅。”高佰崇佑心情不错地回答道,显然不认为身上牢牢绑有无法取下的炸/弹衣的沙罗,除了完成他的计划以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东京都警视厅。

  沙罗想起,有一次和萩原研二出去的时候,他曾经提到过自己和两位警官小姐以及那个卷毛,全都就职于东京都警视厅。

  萩原研二说,如果沙罗在工作日要找他,可以去东京都警视厅报他的名字。

  沙罗还记得说这句话的时候,萩原眼睛中那种明亮的笑意。

  她安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炸/弹,若有所思。

  “你后悔了?时间还来得及,诸伏景光的手环随时可以重新启动。”高佰崇佑发现了她的安静,挑眉说道。

  沙罗摇了摇头。

  “没想到你这样脑子不正常的人,却偏偏会喜欢上一个警察。说实话,你喜欢GIN的话,我还觉得合理一点。”

  高佰崇佑看着逐渐接近警视厅的路,漫不经心地说道。

  虽然即将死去,但他疯狂偏激的性格注定让他对死亡没有丝毫感觉。

  何况是要带着一堆警察和国民对警察的信任一起去死,高佰崇佑的心中此时充满了快意,竟然也有心情和香槟闲聊几句。

  “工作关系和私人关系不能混为一谈,上下级之间发展出超越工作关系的感情,是扰乱职场秩序的不道德行为。”沙罗平静地说道。

  “黑心公司一样适用。”

  已经略微察觉出公司性质的咒灵补充道。

  “......”

  高佰崇佑听得目瞪口呆。

  听说过香槟的脑子问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活见鬼地看了身边的神情平淡的黑发女子一眼,竟然无话可说。

  进入交通管制地带之后,两边的车流很快减少。

  组织在日本的部署多年,势力深入日本政坛,近些年更是在警界也发展了自己的势力。看到周围越来越少的车辆和并不关注他们的警察,高佰崇佑就知道,这是朗姆的授意。

  他找了一个警察看不到的路边停车,刚转过头想交代几句,却发现香槟的神色不属,左右环顾。

  高佰崇佑不满道:“你在看什么?”

  沙罗诚实地回答道:“我在看周围有没有人。”

  “我特意找了没人的角落停下的,不会提前暴露,这你不用担心。”

  他掏出两个炸/弹引/爆器,一手一个,意味深长道:“这个是诸伏景光身上的炸/弹开关,这个是你的,如果不按我说的做,你们一个也活不了。听懂了吗,香槟?”

  沙罗抬眼看了一眼,突然问道:“我能看一眼吗?”

  高佰崇佑:……

  “你当我傻吗?”他没好气地问道。

  他怎么会把能用诸伏景光牵制香槟的唯一筹码给出去,万一被香槟损毁,那他的一片努力不就付诸东流。

  沙罗耐心地重复道:“是说我的那个引/爆器。我总要看看长什么样子,到时候启动才不会出错吧。”

  高佰崇佑狐疑地把那个引/爆器递给她:“这上面就一个按钮,你怎么才会按错——”

  “等等,你在做什么?”

  他看到香槟拿到引爆器之后,她的大拇指立刻搭在了那个唯一的按钮上。

  沙罗平静地抬眼,疑惑地看着高佰崇佑:“还说你不傻—

  —

  “我要和你同归于尽啊。”

  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沙罗的大拇指微微用力按下。

  高佰崇佑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香槟的表情。

  她在笑。

  疯、子。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然后,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轰——”

  一声巨响,车的金属外壳被炸飞大半,血肉四溅。

  ————

  躺在天台上的诸伏景光用拜托香槟递给他的天台上的玻璃碎片,在完全失去意识前,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扎进大腿。

  在香槟和高佰崇佑离开后一段时间,他终于被过于强烈的痛觉唤醒,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忍着眩晕,蓝眼睛的警察把注意力集中在激烈而尖锐的疼痛上,终于得以一点一点地爬起来。

  楼梯是在楼的正中间,两边却没有门,商户的门只在一楼有开。

  诸伏景光挣扎着,踉踉跄跄地走到街上,准备随便拦住一个路人,借用他的电话,在高佰崇佑得逞之前向东京都警视厅报告消息。

  然而,隔着朦胧而晕眩的视野,诸伏景光艰难地抹掉额前的冷汗,眯起眼睛将视线聚焦在街对面的大屏幕上。

  上面播放着一则爆炸案。

  当看见“爆炸”二字的时候,诸伏景光浑身发冷,以为最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

  然而继续往下看,他怔住了。

  爆炸案不是发生在警视厅,而是发生在警视厅附近的一条道路旁边。

  现场的遇害者,似乎只有那辆被炸得残缺不全的黑色汽车中的两名乘客。幸运的是,爆炸案发生的时候,周围并没有路过的行人。

  视频中播放了爆炸发生那一刻中,镜头拍下的画面。

  白光和巨响过后,那辆车已经被炸去一半。虽然经过了厚厚的马赛克处理,但诸伏景光还是看清了那辆眼熟的黑车。

  现在有警员围拢在现场,做着剩余的排爆工作或者现场勘查。

  再多的文字或画面,诸伏景光已经无法分辨了。因为失血过多和强力麻醉针的效果,在知道爆炸已然发生,没有伤害到民众或警员时,他只感到一阵脱力和晕眩。

  在渐渐围拢的行人和变黑的视野中,有一个问题还在困扰着这名年轻而尽责的警察。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