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沙罗推开门的时候, 就看见房间里站着苏格兰、波本和莱伊。

  相比于正在沉默地保养木仓支的莱伊,还有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波本, 沙罗觉得朝她点了点头的苏格兰格外亲切。

  苏格兰好脾气地问道:“山田龙之介那边怎么样?”

  沙罗保证道:“没问题。”

  波本反问道:“你确定你还记得计划是什么?”

  沙罗点头:“由我接近山田龙之介, 假装跳海把矛头引到山田龙之介身上,让他雇佣的私家侦探不得不出面调查。”

  “关于这个,”莱伊抬起头, 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自称是侦探毛利小五郎也有可疑。”

  波本否定了他的想法:“他不会是山田龙之介雇来的侦探。”

  “据我的调查,他的侦探事务所开了好几年, 并不出名,就只接一些宠物找回和出轨调查之类的业务。山田龙之介不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这样一个人。”

  “你的调查?”莱伊看向他。

  “我有自己的渠道获取消息。”

  安室透扯出一抹看不出笑意的笑容,回道。

  “不像你们行动组,人在海上就只能知道这艘船上的信息。”

  苏格兰:……

  他知道Zero看莱伊不顺眼,但为什么他也会被误伤。

  为了推进任务进展,也为了打破波本和莱伊之间凝滞的氛围, 苏格兰轻咳一声道:

  “我们怀疑的五个人中,那对兄弟应该和山田龙之介以前就认识, 很有可能是他的大学同学。”

  他在甲板上, 曾经听到这对兄弟讨论着以前山田龙之介的作风, 说是想不到大学里那个风流成性又不着调的山田,居然现在成了家族集团的董事。

  他们的原话是“装的还挺像”,语气不算友善, 但也并非嫉妒。

  接着苏格兰的话, 波本淡定地说出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姓汌里的富二代是假的,”

  “查毛利小五郎身份的时候, 我也查了一下他自称的名字, 结果发现汌里集团的董事长的独生子已经四十岁, 而且现在定居在美国,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过日本了。”

  虽然名字一致,但富二代看起来也只有不到三十的年纪,个人特征也和他查到的情报相差甚远。

  “少爷都是假的,那个管家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了。”波本耸耸肩说道。

  “那就是他们两个了?”沙罗问道。

  “我是不是不用跳海了,这套和服很贵的。”

  花了她好几十万日元,当时沙罗看着卡里刷掉的钱,肉痛到差点想提出辞职。

  波本打量她一眼,微笑道:“你不知道吗?组织报销。”

  沙罗:……

  早知道多做几套,借花献佛向美女献殷勤了。

  看着她吃瘪的样子,波本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那个女人由你来负责吗?调查到什么了。”

  沙罗一僵,艰难地摇头:“没查到。”

  光顾着和山田龙之介讨论英国赛马,都没有时间和美女相处。

  “她也很可疑。”莱伊有意帮沙罗解围。

  他知道波本只是在戏弄香槟,早在香槟和山田龙之介说上话之后,他们三人在简短讨论后就已经确定了每人盯梢的对象。

  波本负责那个假富二代和他的管家,苏格兰负责两兄弟,由他负责这个白衣女人。

  莱伊用他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她自称叫‘相治理绘’,在船上大半时间似乎都在有意回避用正脸面向人群,她经常去船栏附近看海,而且每次都在山田龙之介附近。

  “她也是孤身登船,看起来在船上并没有认识的人。”

  这么看起来,身份不明的富二代和他的“管家”,以及行踪不合常理的相治理绘,都有嫌疑。

  沙罗沉默片刻,笃定地说道:“是那个富二代。”

  几人对视一眼,苏格兰有些困惑地问道:“为什么?”

  作为警察,他其实直觉相治理绘的嫌疑更大。

  其他两个卧底警察也是这么想的。

  但不同于莱伊的疑惑,波本已经和沙罗搭档过多次,导致他对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的本性了如指掌。

  金发男人环抱着双臂,等着听沙罗有什么离谱的理由。

  也许是什么“不能怀疑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不会有嫌疑”之类的疯话,他想到。

  出乎他的预料,沙罗眨了眨眼,自信地回答道:“因为他们有两个人,三分之二,选对的几率更大。”

  波本和莱伊同时陷入沉默。

  香槟的话在正确的同时错的离谱。

  莱伊不禁想起之前在公园看到,香槟曾经捧着一本六年级国小的课本。

  不仅国语,连数学也是小学水平啊,他默默想道。

  ——犯罪组织招人真的不看文化水平吗?

  波本也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对沙罗轻柔一笑,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跳海?”

  ————

  一天后的一个深夜,夜色平静,月明星稀,黑滚滚的海水中骤然间冒出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远看像是海草或是礁石,只有近看才会发现——

  那是一个披散着湿漉漉黑色长发的脑袋。

  四周被长发完全覆盖住,分不出哪里是正面的脑袋,却在昏暗的环境中晃动片刻,随着海浪的方向飘动着,直到被海浪推到坚硬的船体上。

  发出了闷闷的撞击声。

  黑漆漆的脑袋顿了顿,像是在从根根分明但此时被海水洗作一团的头发中,努力分辨着外界的方向。

  慢悠悠地左右转了转,总算发现了一架非常不显眼的轻质挂梯,一扇小小的舷窗伸出一端,轻飘飘地垂在船体上。

  一只瘦弱的手从海面下伸出来,手腕上瘦的几乎只挂着一张莹白的皮。

  细小的腕骨紧巴巴地包裹在其中,骨头的突出部分形成了又小又深的阴影,隐蔽了挂在其中的一小窝海水,在月影的照耀下幽然可怖。

  ————

  安室透在房间中等待着刚刚“跳海自尽”的香槟回来,听见窗口处传来动静,他挑起一边眉毛,看向那个方向。

  然后,金发男人就看见了一只湿淋淋的“水鬼”沿着窗口爬了进来。

  安室透:……

  他无语地看着香槟像是喝醉了一样,从窗口处半爬进来,黑色长发上的水草都蹭到了窗沿上。

  看在一起出任务的情分上,安室透走到窗边把那根海草扔了下去,顺便走近然后端详片刻香槟现在的样子。

  “你是想吓我吗?”

  安室透狐疑地问道。

  虽然这个情境很类似,但他并不觉得香槟有那么幼稚。她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对于组织的任务一直很上心,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

  不过话说回来,香槟可能也不知道开玩笑是什么,安室透发散性地想到。

  他耸了耸肩,问道:“怎么,你突然晕船了?”

  沙罗一只手扶着自己的上半身躯干部分,另一只手撑住窗框,沉默地缓了半分钟。

  茫然地发现自己只能听得到波本的声音,却看不见人,人形咒灵顿了顿,恍然大悟。

  她终于发现是什么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用两根苍白到令人感到不适的纤长手指,拨开了额前的头发,露出了小半张脸。

  她的脸色甚至比月光还要惨白,印得她嘴唇边的鲜红血迹更加显眼。

  ——血液?

  “你没事吧。”

  安室透看她情况不妙,收敛了开玩笑的神色,挑眉问道。

  血迹?

  难道是香槟跳下来的时候受伤了?

  咒灵本就轻盈的声音此时更加虚幻缥缈:“没事——”

  “忘记吃晚饭了,所以在海里吃了一条鱼,好难吃,我要吐了。”

  沙罗虚弱地回答道。

  安室透沉默片刻,勉强问道:

  “鱼?”

  沙罗点点头,虽然面色扭曲却还是硬撑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电视上看到的,这种鱼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的时候很贵,我跳进海里之后发现了,所以就吃了。”

  “不吃白不吃,占便宜的事不能错过。”

  咒灵的发言以她坚信不疑的大叔语录作为结尾。

  安室透:?

  你占的是谁的便宜,大海吗?

  金发池面叹了口气,从身上侍者服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抹方巾,轻轻拿在手里。

  “过来。”他向沙罗说道。

  “哦。”

  沙罗还在恶心嘴里的味道,她正摘着头发上的海草,闻言凑近安室透。

  安室透拿着那块方巾覆盖上了沙罗的唇角,稍稍用力,把那抹血迹完整地擦去。

  “怎么了?”

  沙罗一边把手里的海草原封不动地从舷窗抛下去还给大海,顺便疑惑地问道。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什么,帮你擦擦。”

  没什么心眼的咒灵点头:“谢谢。”

  “不用,”安室透垂眼笑笑,妥帖地把方巾收起来。

  他要拿回去鉴定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血液,好对香槟的精神状况做一个评估。

  如果是香槟的DNA,就说明她至少是在装疯,那需要提高的就是对她危险性的等级评估。

  如果真的是鱼类的血液……

  结合香槟说的“难吃的味道”和“贵价”两个特征——

  她吃的不会是鲨鱼吧?

  安室透不可思议地想道。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真是这种情况的话,作为警察把这个女人逮捕之后,他可能真的要给香槟找个精神病院了。

  正当安室透怀疑香槟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的患有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的时候,沙罗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不——”

  安室透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他的瞳孔一瞬间缩小,警惕地问道:“怎么了?”

  沙罗转了两圈,像是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的小狗,试图看清自己的背后,又摸了一圈自己的衣服,终于无比颓丧地坦白道:

  “贝尔摩德大人送我的人偶不见了。”

  “......人偶?”

  安室透回想片刻,挑眉问道:“那个嘴角流着血,长得像恐怖片道具的玩偶挂链?”

  沙罗忧伤地点点头:“贝尔摩德大人说她特意给我选的。”

  那她对你可真是了解。安室透面无表情地想着。

  “为什么你会把那个玩偶带在身上?”金发男人皱着眉问道。

  东西虽然体积不大,但也绝对没必要随身携带。

  沙罗悔恨地低声说道:“因为出任务太急,我没拿回家。而且,既然是贝尔摩德大人给我的,出任务就要带着。”

  安室透:“……”

  怎么着,那个嘴角流血没有眼珠的玩偶还能给你当护身符?

  “是掉在海里了?”

  虽然并不关心,但他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沙罗移开视线:“我不是从山田龙之介的房间里的窗户跳海的吗……”

  安室透沉默片刻,平静地说道:

  “所以在他房间。”

  咒灵心虚地点点头。

  安室透皱眉想了想:“应该没事,顶多也只能算是你留下的物品,可以佐证你在那个房间呆过,不过要和苏格兰说一声。”

  他觉得这对他们的计划不会有影响。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