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火山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

  浓绿繁叶之中,火一样红艳的石榴花悄然在五月绽放,浓红重绿,为夏日添上一抹艳丽的色彩。

  顾兰时抱着星星看石榴花,同样是五棵石榴树,今年开花比去年多,说不定,到了八月中秋时,就能吃到石榴果了。

  花朵深红,层层叠叠绽开,宛如热烈的火焰。

  星星满八个月了,胖乎乎又白净,大眼睛亮亮的,天热穿个红肚兜绿肚兜,很招村里老人喜爱,都说是有福气的娃娃。

  他伸出小胖手,捏住花瓣想拽下,树枝被拽得拉长伸直,他身子整个都在往后用力,小屁股一扭一扭。

  “你怎么力气这么大。”顾兰时忍不住说道,伸手帮儿子拽下那朵花,树上有可能少了一颗石榴。

  他抱过堂侄女,小小软软的,娇娇气气很惹人爱,馨儿八个多月时也一样,哪里有星星这胖小子的力气,跟小牛犊似的。

  “像不像小灯笼?”顾兰时笑眯眯和儿子说话。

  “唔。”星星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石榴花,听见声音抬头看阿姆,小嘴巴张着胡乱喊了几声,也不知在说什么。

  “你叫阿姆,阿姆。”顾兰时试图让儿子学说话。

  星星呜哩哇啦学语,没一个蒙对的。

  顾兰时只得放弃,还没到说话的时候,不过也不妨碍他继续跟星星瞎聊。

  “今年过年买一些小红灯笼,和络子一样挂在树上,还有花灯,夜里点亮肯定好看,要是有雪的话,就更漂亮了,和我们星星一样漂亮,对不对?”

  被询问到的小人没有回答,正忙着把石榴花往嘴里塞。

  顾兰时眼疾手快,立马从儿子嘴里掏出来。

  星星口水流出来,滴在他手上,他噫——一声,又是嫌弃又是笑,在星星胸前衣裳上擦了擦手,反正穿一天就得洗,也是星星自己的口水。

  花沾了口水,也怕孩子再啃,顾兰时把手里的残花丢远了。

  灰仔看见,一溜烟跑过去,还以为是什么吃的,闻了闻,甚不感兴趣,扭头走了。

  回到院里,顾兰时一手抱孩子,屈膝另一手摸了摸大木盆里的水,才半早上,太阳没有那么强,水还没晒热。

  见阳光晃得星星眯眼睛,他笑着直起身,进屋躲开太阳和孩子玩耍。

  刘大鹅和周大良在水田那边干活,顺便牵了牛去放,裴厌一大清早去卖菜卖鸡蛋了,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俩和懒洋洋睡觉的狗。

  *

  宁水镇。

  裴厌边走边吆喝,镇子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子,他几乎都跑熟了。经常来卖货,又不欺客,倒是混了些熟脸,生意还不错。

  给酒楼和酒馆送了蛋和菜以后,又到两处较富裕的巷子转悠一阵,卖出去百十来个鸡蛋。

  天热,很多人不愿买多了,不然放坏了糟蹋钱。

  鸡蛋恢复了常价,三文钱一个,带来的五只老母鸡和三只鸭子悉数被买走,老母鸭是从村里收来的,从中赚两三文的差价。

  出门时他想着到府城再卖,说不定能多卖几文,不过别人既然看见了,他也没找由头不卖,反正自己不亏就是了。

  新养的小母鸡还没下蛋,有去年的四十六只老母鸡,再加上西边鸡圈剩下的二十来只老母鸡,陆续还下几个蛋。

  即便炎热,不利母鸡下蛋,每天也能收二三十,十天攒三四百枚鸡蛋不再话下。

  前天给府城送了二百过去,转悠到城北时,照例询问一家酒楼老板要不要鸡蛋,后厨正巧缺了,就从他手里要了一百枚鸡蛋,府城的市价是四文,他添了饶头,多给了十枚。

  即便没谈成长久的生意,混个熟脸也是好的。

  今年额外买了牛,一百两家底余下八十两,放在箱子外的钱倒是有一些,但没攒够二十两,他俩就没往里头放,留在手中,万一有别的花用,手头那七两多银子就足够使。

  这几个月又赚着,边花边攒,一个月里,鸡蛋行情好了能赚三两,差了也在一两上下,菜蔬要是能卖一千文,也就是一两左右,裴厌和顾兰时都挺满意,多卖的话自然更高兴。

  除了这些以外,今年有两个长工,裴厌空闲较多,没事就上山挖挖草药,什么狼毒、马桑、驴蹄草,还有白屈草、苦参之类的,不但能入药,还可防治虫害,是一些药铺里常收的药草。

  农人种地种菜,总能碰上各种虫害,有的药铺厉害,不但给人看病抓药,连治虫的药粉方子都能开出来,生意常年都不错。

  不过这些草药在山上都挺常见,不是什么珍稀药材,靠斤数分量倒是能卖点钱,陆续赚到了一些,还逮到几条毒蛇,但蛇胆没有冬天那么值钱。

  夏天毒蛇游动灵活,顾兰时拦了两回,裴厌便只是遇到才抓,不会特地去找踪迹。

  因想着盖房的事,顾兰时也生了,不再那么馋零嘴吃,便俭省了些,星星如今还小,顶多就是做衣裳要买布,吃的乳果又不要钱。

  每个月月底,刘大鹅工钱一百八十文,周大良一百五十文,共三百三十文。

  裴厌从不拖欠,都是月底那天就给,这三百文工钱对他来说又不艰难,何至于为难人家。

  算一算,今年杂七杂八卖各种东西,赚了快九两了,加上手里没怎么花的七两多,已经十六两出头。

  “卖菜的,可有笋子?”一个老太太从后面追出来问道。

  “有。”裴厌应道,牵着毛驴掉转方向。

  买卖生意不大,连富贵的边儿都沾不上,但能让一家子吃穿不愁,已经足矣。

  *

  傍晚。

  太阳还没落山,裴厌抬了大木盆进屋,盆里的水晃荡,已经晒热了,没有丝毫冷意,甚至太阳最大时,水都有点烫。

  到这会儿,水温热正适合给星星洗澡。

  炕上的胖娃娃只穿了肚兜,看见水盆以后,高兴得不行,八个月的小崽儿,越发壮实了,腿脚胳膊更有利,这两天挣扎着能往前爬几下。

  “行了,就放这里。”顾兰时一抬头,见星星原本坐着,硬是急得往前扑,趴在炕上了,幸好刚才把孩子放在了里侧。

  不会爬的时候还好,一旦学会爬了,要是没遮没挡,留孩子独自在炕上都不放心。

  天热,洗惯以后,星星也爱水,一看见木盆就知道要坐进去了,还能扑腾玩水。

  裴厌离炕沿近,他先给星星解开肚兜绳子,笑着抱起光溜溜的小胖墩,过来往水里慢慢放。

  星星小脚丫最先挨到水,已经迫不及待了,一坐下,温热的水往高溢了溢,水面晃荡,到了他肉乎乎的肚子中间。

  “啪”

  有劲儿的小手拍在水面上,溅起水花,顾兰时连忙侧头躲开,笑着摇摇头,臭小子。

  星星咯咯笑出声,两颗下乳牙又小又白,一咧嘴就露出来。

  给儿子洗澡,顾兰时和裴厌都很乐意,小崽儿浑身都是圆滚滚肥嘟嘟的,那叫一个喜人。

  裴厌在背后,顾兰时在前,两人都拿了手帕在水中打湿,不断往星星身上撩水擦洗。

  星星坐在盆里捣乱,蹬着腿晃着胳膊,水波晃荡起来,感受到水流的动静,他很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渴了,竟低头要去喝。

  顾兰时赶紧用手托着儿子脸蛋,不让低下去:“拿水碗来,正好晾了半碗。”

  裴厌起身去拿水碗,过来让星星喝了两口。

  解了渴星星才不再惦记盆里的洗澡水了,顾兰时手还没离开,他又低下头,把胖乎乎的脸蛋往阿姆手里埋。

  顾兰时心都要化了,捧着儿子的脸蛋没动,恨不得多亲几口,无奈星星正在洗澡。

  裴厌放了水碗,转过身看见两人模样,眉宇间全是笑意。

  “咘——”

  星星嘴巴贴着顾兰时手心,竟也发出吹气声,只不过口水很快流了出来,黏糊糊在手心。

  “噫——”顾兰时笑眯眯嫌弃一声,不再托着儿子肉脸蛋,扶着星星坐好,自己手伸进水里洗了洗。

  星星是个爱笑的奶娃娃,听见阿姆声音总是咯咯笑,爹爹在后面给他洗脊背,他也高兴,转头去看裴厌,小手又拍起水,水花溅了裴厌一脸。

  裴厌抹一把脸上的水,也不恼,大手撩一些水,给儿子也洗了一把脸。

  星星呜呜叫,被揉洗了几下脸以后,小嘴噘着,噗噗噗往外吐不小心吃进嘴里的水。

  “刚还要喝,这会儿嫌弃上了。”顾兰时给他搓搓小手和胳膊。

  孩子小,不能洗太久,不然水要凉了。

  裴厌抱起星星,顾兰时很快给儿子擦干全身,随即又给穿上肚兜。

  星星趴在炕上,小屁股肉乎乎的,他忍不住轻拍了两下,这小人,连屁股都喜人,也不知怎么长的。

  裴厌倒了水进来,见他俩玩耍,自己看一会儿,听见刘大鹅和周大良喂完猪牛,说一声就出去了,院子里的家伙什早就收拾好了。

  又是一年抓蝎子的时节,狗儿不用喊,想必已经在树林前等着了,花惜霜有了身孕,他今年捉毒虫的心更热。

  四个汉子一起进山更放心些,裴厌今年不止抓毒蝎,还找到两处蜈蚣多的山沟,价钱和蝎子差不多。

  刘大鹅和周大良住在这边,看着裴厌去抓毒虫,也有些心痒,期期艾艾说了一回,夜里也想出去,只抓一会儿,早早就回来了。

  裴厌一想,真论起来,进山多两个人是没坏处的,就算一起去抓蝎子蜈蚣,一条山沟那么长,毒虫也不少,不至于被抢了财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