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一罪归百【完结番外】>第12章 弦曲街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池的手指不断摩挲着独属于身份证粗糙的触感,还有那张未曾经历过太多,依旧是雏鹰的白隳的脸。

  那时还轻狂着,洋溢着成功追逐梦想的风光。

  身份证件上,还印刷着白隳的现居住地址和生日,江池目光一扫而过,悄然记了下来。

  三月三十,处于一切悄然复苏的时候,也是生命开始的佳季。

  有着最美好的祝愿,却没能留下什么美好的人生。

  倒是让他离自己拼死守护出来的灯火人间更远了。

  或许,就像自己现在一样。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的护士和家属没有一次成功让椅子上的男子抬眼看上一次。

  ……

  倏然,“手术中”的红灯“滴”地熄灭,那个声音很轻很轻,却像是法官呈堂证供成立的一击锤,清脆地砸在江池的心脏。

  江池猛地站了起来,站的笔直。

  身穿白大褂的主刀医生率先出了手术室,汗液染湿了大片的衣服,眼中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他看到等候的江池了然一笑,满脸写着“等恋人”的欣慰感,动手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张脸已经不算是年轻了,但是很眼熟,毕竟光是自己在他的手术刀下就不止一次了。

  主治医生语气洪亮,却怎么也掩不住深层的疲惫:“初步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ICU稳定。”

  看到江池明显地松了口气,这位手下拯救过无数警官的白衣天使忽的笑了:“放心吧,我会挽救每一个出生入死回家战士的生命,活着迎接属于他们的荣光。”

  这句话江池听了不止一次,也许医生每次救下一个警察都要说上那么一句,但是每每听到依然心底一震。

  江池放松了整个神经,肩膀仿佛卸下了最厚重的盔甲,紧绷太久的弦忽的松下,这才让许久未曾感受到的虚脱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毕竟当初跳崖的可不止白隳一个。

  这位疯子一样的市刑侦支队支队长在其他警员眼里虎背熊腰,当初白隳刚送来医院的时候,几个警员就想让江支队长也检查一番。

  但是都被江支队长伸手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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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以当初江池那个心情,没一枪把他们崩了,而是还能作为正常人冲他们摆手拒绝,都怕是江池克制的结果了。

  邵康看到这个家伙能蹦能跳便不再坚持,毕竟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怕是有数的,就算是出了什么事,长个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那么作。

  医生可不管那一套,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早该休息了,语气也没那么好听:“你呢?还不休息?还想让我再来一次手术?”

  旁边已经包扎了伤口的几个原海公大警员吓得差点没哆嗦起来,心里想着,这医生不完了么?

  他们已经做好随时拉架的准备了。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错愕了。

  江池听话的点点头,应了声。

  白隳还活着。

  被那个医生救下来了。

  那……那个医生说什么是什么吧。

  ……

  黑暗笼罩的并不只是医院的上空。

  特警支队大会议室人,灯火通明,前方的幻灯片上显示着几张橙色的通缉令。

  都是很常见的长相,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任何人回头多看一眼的那种,却让所有人特警如临大敌。

  这些人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过,要么事悬案通缉犯,要么是境外著名连环杀人魔。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体会到无声的压抑感环绕在周围。

  秋蝉站在幻灯片前,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在此之前,原海工大由于其背景特殊,一直四处安排狙击手。我们排查时发现,三个据点的狙击手全部被打晕,没有死亡,符合亚特兰的行事风格,但是他们为什么对公大的狙击位置那么了如指掌,这还有待商榷。”

  秋蝉切换了幻灯片,整张幻灯片只显示了一名男子,足以见得这名男子的危险性。

  他的通缉令是红色。

  映照着里面的人黑色的短发和一副自大的属于边疆人独特的深邃面容有些凶狠。

  秋蝉:“手持'氚'号火箭炮的主人是五年前一起纵火案,被称为蓝色森林一案的通缉嫌疑人,代号八爪章,隶属于亚特兰中高层,是个很特殊重要的人物。早在屠空之战出现过,此前和此后都再无踪迹,我们猜测他一直不在境内。”

  幻灯片再次切换:“在峡谷底狙击白鹰组长的,是6年前一场杀人案的凶手。但他只是黄色通缉令,显然也只是亚特兰的底层成员,连配枪都没有。但我们尚且不知道为什么猎杀白鹰的最后一环会如此草率,也不知道亚特兰的人为何对白鹰的路线如此了如指掌。”

  在旁一只听着的蓝鸟嬉笑的脸一收,冷声到:“很显然,原海市警方高层出现了叛徒。”

  此话一出,不亚于平地惊雷。

  所有特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其中潘志祥支队长最像屎黄色。

  他这支队长的位置本来就是白鹰犯了错不要的,要是内部再出问题,他这位置明天就可以换人了。

  潘志祥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蓝鸟冷笑一声:“我把我的嘴管的很好,当年屠空之战令人心寒的做法,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蓝鸟指关节轻敲桌面,颇有白鹰的行事风格:“我的成绩很差,但当年大哥的话我记了两年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是否还记得国旗之下的誓言,是否还对得起头上的荣光,是否还问心无愧,一切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蓝鸟这个人太出名了。

  出名到几乎特警支队人尽皆知。

  在于他只听从白鹰一个人的话,其他人管你官衔有多大都能呛上几句,完全不看在眼里。

  潘志祥的双眼看着蓝鸟,似乎越过时间看见了两年多前的白鹰,那时的他也站在所有人面前,身后站着那著名的刺头。

  当年的白鹰眸中同样冷光扫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别以你们总以为是的高高在上把其他人的路肆无忌惮地遮挡,如果我是你们,对不起头上那行黑底白字,对不起心底那枚明亮的警徽,还当什么警察?死了算了!”

  明明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或许是他们真的很看重自己的身份,被白鹰骂的无地自容。

  当年没人要的刺头新人也长满了羽翼,学会了向敌人嘶吼,成了如今千纸鹤中赫赫威名无人敢惹的蓝鸟。

  潘志祥低了低头,倒是旁边的副支队长似乎忍耐许久,拍桌大喝:“你们组长死没死还不知道,千纸鹤剩了俩菜鸟也胆敢在这叫板?!”

  “听啊,废物在无礼地叫嚣,看啊,拍桌子的人没毛!”

  一道声音突然从火山雁嘴里传出,所有人一脸懵地看向他。

  却只见火山雁一抬手:“最近正在准备春节文艺演出,刚刚条件反射念了句台词,见笑。”

  特警副支队摸了摸秃顶的头刚想骂句什么,被潘志祥拦下。

  潘志祥低头给蓝鸟发了微信。

  蓝鸟只觉得手里的手机一震,随手点开了消息。

  潘志祥:“高层或队内有卧底一事勿传,勿打草惊蛇。”

  看见了消息的蓝鸟冷笑一声,他不但要打草惊蛇,还要故意嚣张纨绔激得叛徒狗急跳墙!

  蓝鸟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按灭:“纵然组长受伤,千纸鹤依然是千纸鹤,让你们所有人谈之色变的特别行动小组!”

  他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人,在几个人的脸上微微顿住,其中就包括支队长潘志祥。

  随后,又在被注视的几人抬眼的瞬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转移了视线。

  潘志祥不知有没有发现这一幕,只是哄小孩一般,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当然是,公大的人一致同意把最野教官称号颁给你们组长,按照酉阳市响尾蛇副支队长的话就是'随便跳崖的疯子谁能比他野'?恭喜你们组长吧。”

  ……

  随便跳崖的疯子此刻还躺在ICU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每隔一小时才能进去探视五分钟到江池第一次无所事事。

  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搭在扶手,隐隐藏匿着傲岸不羁,经过休息已经精神充沛的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冰冷潇洒的支队长。

  他拿着白鹰的身份证件,目光扫过那行地址。

  弦曲街。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不为别的,只为这里是他们辖区最乱,偏偏一次大事都没出又最省心的。

  技侦组经常被派去找鸭找狗,背后暗骂刑侦组不帮忙。

  刑侦组乐得清闲看着他们掏垃圾,偶尔会路过送点沐浴露香皂“慰问”一下,被打着出来。

  然后慰问品也没因为一顿打拿回来。

  弦曲街的名字取得很文艺,据说是整个原海市最穷的地方,从八十年代开始这里就再也没有翻修过,墙皮脱落的十分严重,房价低至三位数一平。

  路灯时好时坏没人修理。

  夜晚黑的像失明,没人敢明晃晃的出现在大街。

  这里是被都市抛弃的一角,居民大都是被都市压的苟延残喘的乞丐。

  因此当江池豪华的市局配车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家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好奇的眼中闪烁着羡慕。

  会喷气的黑匣子总是在路上跑,好久没有进来了。

  江池也没有想到白隳会住在这种地方。

  先不说身为一名市特警支队组长的工资怎么样,光是以他的卧底身份,市局怎么可能不分配住房?

  待江池打开车门,抿成平直的线的嘴角一动,黑色墨镜下的眉毛皱了起来。

  江池森冷的目光扫过整排街道,眸光一定,只见远方一个有些壮硕的青年踌躇着靠近了这里。

  目光慢慢的好奇和戒备,狐疑地问:“你是谁?来这有事?”

  “找人。”

  壮硕青年好像被江池的语气冻了一下:“这里怎么会有你这种高端人士要找的人?你找错地方了吧?”

  面对一个自来熟的家伙对现在的江池来说很受用,于是他顺势把话题接了下去:“没错,我找白隳。”

  壮硕青年的眼中透露几分惊讶和讥笑:“就说你们找错了吧,他就住我家楼下,已经有三年没回家了,估计早就烦了我们这些人搬走了吧。怎么?他在外面欠债了?我事先说好,我和他没关系,我不可能替他还债的。”

  闻言,江池的眸光对着青年一扫而过,明明面无表情,青年就是打了个哆嗦。

  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好像有些不快。

  江池:“不是要债的,我是他特警支队的上司。”

  令江池没想到的是,壮硕青年的嘲讽加深了不少:“你是想说文警吧。他的痛觉神经天生灵敏,对疼痛的感知度是常人的几倍,小时候最怕疼,怎么可能去当特警?没想到啊,混的那么好,警察……也不回来看看。呸,白眼狼!”

  饶是对死亡和疼痛司空见惯的江池也彻底愣在了原地。

  怪不得……怪不得手术麻醉时他几乎陷入了神经假死。

  原来是因为太疼了,连神经自己都承受不了。

  壮硕青年看到江池愣在原地,又试探着问:“难道他违反了什么纪律?”

  “没有,他……”

  “抓小偷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

  在这种被世界抛弃的地方,每天盗窃行为层出不穷,因此这道声音一出,居民们都冷漠地看着热闹。

  旁边的壮硕青年也只是看着那小偷远远地跑过,一位女士在后面急得直跳脚,也没有丝毫追赶的意思。

  江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长久以来的那件事更是让他懒得多管闲事。

  于是,这导致了江池是原海市出了名的铁公鸡不拔。

  别的铁公鸡指的是钱,他指的是案子。

  只要不是上级下达的指令,哪怕案子怼到他脸上了,他最多也是帮忙打个110。

  前提是没有人命的威胁。

  一旦触碰了这个底线,江支队长怕是能冲到外市去,直到安全解决。

  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如磐石却又温柔之至的男人。

  大家也许会尊重,听从命令,但不会害怕。

  因此,这个铁公鸡不拔,有时偏偏成了褒义词。

  如果是以前的江池,在看到这一幕,恐怕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报警了。

  但这一次,江池仅仅是下意识地一碰手机,又立刻放开了。

  哪里都可以袖手旁观,但这里不行。

  因为这里是白隳的家。

  下一秒,众目睽睽之下,江池墨镜一摘,随手扔进了车里,犹如离弦箭一般冲了上去。

  ……

  那小偷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就偷了几百块钱怎么就引来了个刑侦支队支队长。

  起码小偷的头被生生地摁在警车车盖上,手上被迫戴上手铐的刹那,是满脑子卧槽的。

  小偷看看包里的几百元钱,和控制住自己的英俊的警察冷冰冰的脸,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没能花出手的几百元钱感到遗憾还是为即将到来的拘留生活感到恐惧。

  江池按着小偷的衣领转身,不带感情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壮硕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