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简还想要保持一点颜面,让矛盾在两人之间化解,耐着性子拉着邵谦的手臂,压低了声量说道:“邵谦,你不能这么做,你知道的我需要这笔钱。”

  邵谦甚至没看他,目光平视前方说道,“诸位要是没有意见的话,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顾总,您也可以收拾东西离开,另谋高就了。”

  会议室里的股东面面相觑,他们没办法否决邵谦的决议,可邵谦和顾庭简两人爆发出的尖锐矛盾,却也让他们大吃一惊。

  其中一位公司元老直率地开口说道:“邵谦,你手上的股份怎么来的,我们在座的都心知肚明。前几个月还是顾总劝我们同意他转让股份给你的,说是转让,其实就是赠与,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暂时保管。你今天上演这出逼宫的戏码,是打算将股份占为己有吗?”

  邵谦面色平静地说道:“是。从法律上来讲,我确实有这个权力。不过您请放心,就算是顾庭简离开了,我也会进行经营好华亭,之后出现任何问题,我也随时等待着各位来问责。”

  顾庭简实在听不下去,忙把邵谦拉到自己身后,对着股东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我们俩之间有些事需要商议,烦请给我一点时间,无论如何,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见顾庭简发了话,在座的股东纷纷离场,将偌大的会议室留给他们两人。

  “我要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顾庭简先生,我请你现在离开。”邵谦仍旧低着头,避开和顾庭简目光相接。

  顾庭简再不惯着他,紧箍着他的腰,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墙上问道,“邵谦你发什么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我面子。是不是还在怀疑冯旭出事是我告的密?我早解释过了,跟我没关系!”

  邵谦神色凄然,咄咄逼人地说道:“那你告诉我,王秘书是谁的秘书,你爸来公司的那天下午你匆忙跑出去见谁了,冯叔又为什么会在你见过刘存宽之后就出了事?你到底是派人去保护他,还是派人去害他!”

  顾庭简一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邵谦冷笑道,“就在你们见面的当天,有人给我发了照片,我翻了你的相册才知道王秘书口中的领导,就是你的姑父。我也想相信你,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

  邵谦说完便伸手想要推开他,顾庭简却强势地将邵谦拉到自己怀里,“邵谦,你先听我解释。我不告诉你,就是为了给你做一道隔离的防火墙,让他们最多查到我身上。王秘书被调查后,我姑父是听到风声来找过我,说薛茂一直想拉他下水,让我不要给人当棋子,最后害了自家人。我没信他,也没跟他透露半句冯旭的事情。这事本来就复杂,就算最后出了问题,你也不能全把责任怪我头上啊!”

  “现在简单了。”邵谦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调查也调查完了,冯叔他也去世了。”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晚上走的。”

  从前,邵谦并未觉得冯旭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不过是一个成年之后才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继父。没有陪伴过他成长,也没有支撑他度过最煎熬的那段时间。可冯旭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在他从六岁起,就没有过的东西。

  邵谦是个自私的人,如果要给身边的人排个亲疏远近,顾庭简怎么着都应该排在冯旭前面,对他的用处也大得多,可他已经完全做不到理性地去衡量利弊了,他疯狂地,想要通过伤害顾庭简,来寻求内心的平衡。

  顾庭简松开邵谦,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几秒,转而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事确实也是我没做好,我没保障他的安全。但是邵谦,一码归一码,但你不能因此伺机报复我,在我需要钱的时候卡住我的脖子。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呵!那你想怎么样?”邵谦再也压制不住情绪地怒吼道,“你难道我希望我对你感恩戴德,像以前一样依附在你身边乖乖做一个玩物吗!我尝试过了,我也想努力适应这种没有灵魂的日子,可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顾庭简觉得十分难以置信,语气顿时沉了几分,“怎么,你,这么厌恶我?”

  “是,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的高高在上的样子!顾庭简,凭什么你可以为所欲为,还不断要求别人给你试错和弥补的机会!”愤怒驱使着邵谦一改往日的温顺,走到座位旁拽起顾庭简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实话说,就算没有这件事,咱俩也走不下去。我早就厌烦你了,你不仅无能,而且还无耻。”

  像是受了雷击一般,顾庭简一把将邵谦推开,任他吃痛撞到桌角,也毫不在意,“我到底是哪里对你不够好?我这几年对你掏心掏肺,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就是为了今天让你有资格站在这侮辱诋毁我的?”

  邵谦擦了擦额头渗出的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倚靠靠在墙角,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再怎么暴怒也没用,我是不会签字同意质押股份的。我还很期待,你们顾家要是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你顾大少还要怎么维持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顾庭简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盛气凌人地走到邵谦面前,附身擦拭邵谦额头的血迹,“邵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说的所有混账话,承认你只是受了打击情绪激动,然后老老实实在文件上签字。我可以不跟你计较,送给你的东西也不会要回来,咱俩还跟以前一样过,行吗?”

  邵谦伸手推开他,“别再自欺欺人了!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对你,厌恶至极。”

  顾庭简愤怒地将餐巾纸揉成团砸在墙上,“行,你别后悔。等我走出这个门,你就算跪着求我,我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邵谦侧过头去,不理会他,顾庭简彻底死心,大步流星地迈出了门。

  会议室的白光亮得刺眼,邵谦伸手按了开关,才察觉天色阴沉,他在一片晦暗中拿出手机,翻出了那条陌生人的短信,打通了对方的电话,“关于顾家和刘存宽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韩凛对这通电话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你想跟我合作的话,我能得到多少好处,邵总?”

  “没有你吃里爬外,薛茂没那么容易被抓。他的人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吧?”

  “邵谦,无凭无据,光凭猜测,有谁会信?但我手上,可有你想要的货真价实的消息。你偷了顾家的东西,想要让他们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韩凛暧昧不清地说道,“来我这买点筹码吧?我在家里等你。”

  邵谦皱眉道,“晚上九点,东河路溪影酒吧,来不来,你自便。”

  十一月底的气温总是在突然之间断崖式下跌,顾庭简走出华亭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他倒是输了个一败涂地,都没脸回家面对家人。

  他想起了和邵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素昧平生的时候,对方尚且会给他递伞,如今亲密无间了,却亲手将他扫地出门。

  顾庭简觉得自己很可笑,邵谦更是如此。邵谦哪里是不卖,他是要价极高。而自己,就是那个上赶着买单的人。

  尽管对方已经做得如此决绝了,他还是给他留着一丝机会,奢望着邵谦万一良心发现、回心转意。

  顾庭简没在第一时间就把情况告诉父亲,怕家里会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对付邵谦。

  他将名下所有的车、表全卖了,房产做了抵押,以个人名义投资的其他公司股份也在想办法抛售。尽管只是杯水车薪,但总归能瞒一天是一天。

  外边的人都知道他缺钱,家里人倒是被他满的滴水不漏。成了单生意临了都记得要嘱咐对方一句,别让他家里知道。

  顾庭简仍旧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邵谦只是一时糊涂,说不定,再多给他一天的时间,他就想明白了。

  顾庭简这些年投资的都是朝阳产业,枪手得很,没几天大部分就都谈好了价,还剩一家VR交互的临锐科技还剩30%的股份没出。

  这天下午,中间人帮他约好了客户,当他走进包间,看到眼前一头银发,带着墨镜,穿着松松垮垮的鹅黄色毛衣,慵懒地靠着座椅上刷手机的男子,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您好,我们是不是在哪次活动上见过。”

  顾庭简寻思着,对方应该是个混迹娱乐圈的富二代,年轻时靠着脸收割一波粉丝,年纪大了又死活不转型,所以隐退了。积蓄指不定有多少,他看着就不像是个会存钱的,但家里肯定有些资产,否则也不会来收购他的股份。

  男子闻声放下手机,取下墨镜,饶有兴致地笑道,“顾总好记性。但你记错了,不是哪次活动,是酒吧。”

  顾庭简心生疑惑,心想自己都多久没去酒吧了。

  男子见他没反应过来,便笑着反手亮了亮手上的戒指,“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晨。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着校服,去老裴的那里问邵谦的下落。还信誓旦旦地说,你对那小子,没想法。”

  被死去多年的回忆击中,顾庭简顿时被惊得魂不附体,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忍耐住没夺门而出。他实在不能确定,这人到底是来谈生意的,还是幸灾乐祸当面来看自己笑话的。

  程晨看出了他的震惊,直截了当地说道,“放心,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我是正经来谈生意的。临锐刚发展起来,前途虽好,风险也大,估值掺的水分太多了。我知道你急着用钱,两千万现钱,收你手上的股份,你同意的话,明天就能到账。”

  顾庭简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爽快,但对半砍,价也压得太低了,“你倒不是来看我笑话,你是趁火打劫啊!”

  程晨早就盯上临锐这块肥肉了,自然是做了充足的调查,诚意满满地说道,“那你留10%,我收20%行了吧?诚心买,再多了我账上拿不出钱。怎么样?同意的话,现在就拟协议吧,草稿我准备好了。”

  顾庭简咬牙道:“行!”

  签完合同,顾庭简照例嘱咐了一句,“我买股份的事,不想被家里知道,劳烦暂时别跟外人说。”

  程晨戴上墨镜,万分费解,“你图什么呀!哥劝你一句,对象不行就赶紧换,还想着渣男会改过自新,你做梦呢!”

  顾庭简脸色一青,支支吾吾客套了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

  然而,顾庭简等来的不是满怀愧疚的道歉,而是居高临下的威胁。

  出了门,他接到了父亲顾长志的电话, “顾庭简你个不长脑子的东西!你都被自己养的白眼狼硬生生咬下块肉了,还要护着他不告诉我!赶紧回来!”

  “爸,您知道了?”

  “不然呢!他恐吓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还敢装作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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