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没提前和你打过招呼,就让你趟这浑水。”邵谦怏怏地说道。

  顾庭简冷哼一声,推着邵谦到沙发上坐下,随手从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道:“说什么呢!具体情况你是半点没跟我说,这叫让我趟浑水啊?”

  邵谦不语,在正常的恋爱关系下,让对方掺和自家亲戚的事是种很没分寸的做法,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他想让家里人认为,他是有能力处理好之后的事情。顾庭简可能不介意,但这种做法逾矩而失礼,邵谦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再说也是我自己闲得赶去你家找你,你总不能还不让我进屋吧。”顾庭简边喝茶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要么把情况告诉我,要么直接开口说希望我帮你什么。你不都说了我是自家人,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讲的?”

  “我明明早就知道不对劲的,要是当时就指出来,冯叔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事情还要从邵谦在韩凛手下实习的时候说起,那时他在负责茂达的尽调,冯旭新找了份货运的工作,正好就劳务派遣到茂达工作。虽说经常三根半夜出去跑一些急活累活,但待遇确实比同类的岗位好太多,除了基本工资外,偶尔还会有数万的大额奖金。

  为了保证货物的时效性,给司机加钱很正常,但超过一定数额,就怎么都不对劲了。就算是风口上的行业,也不会把盈利拿来分给可替代性极强的非关键性岗位的员工,除非这个岗位本身,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邵谦明知这一点,却仍旧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可能是这个行业自己不够了解,想着自己调查了茂达这么久,人家确实合法合规,哪怕发现冯旭按照“个体工商户”缴纳社保也觉得这是行业普遍情况。

  三天前,冯旭在下高速的时候出了事故,货车尾部发生了剐蹭,他本想把货送到后立马开着车去检修,谁知到了厂里却不让他卸货,还要慌张地命令他立马把车开到一块偏僻的废旧仓库,说会有人接应他。他刚把车开走,就看见有警察把厂里围了起来。

  冯旭发觉不对劲,匆忙开走的时候轮胎又压到了石块,他便偷偷把车开去了附近的汽修厂。本来轮胎修补一下就行了,但他突然想起公司一直让多带一个备用胎上路,但却同时规定不让用的规定,鬼迷心窍地检查了下那个全新的备用胎,在里面发现了一包被黑塑料袋紧紧缠绕的无名白色粉末。

  冯旭没敢破坏包装,拍了照片就默不作声把东西塞了回去,战战兢兢地开车到指定位置。果不其然,到了之后等待的两人不卸货,拿了备胎说要用之后又让他把车开回去。

  他本想着卸完货就没事了,接应他的人突然接到了电话,“这次的货走漏风声了,老板吩咐,找一个面生不容易被怀疑的人,把货送到酒店来。”

  两人错把冯旭当成自己人了,就让他把东西装在酒盒里给薛茂送去。冯旭就算再愚钝此时也料想到事情不对劲了,可他害怕,只能老老实实地照做了。但也留了个心眼,在送东西的时候录到了薛茂和一位秘书模样的青年男子的对话:

  “王秘书,您还真是我的福星啊!一和你碰面,我薛茂遇到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

  “薛总,您办事严谨审慎领导向来是放心的,怎么还多此一举?您得了福气自己知晓便好,在我这个外人面前摆一遭,就不担心福气外显散了吗。”

  “那就要麻烦王秘书,让领导帮忙聚一聚了……”

  这件事结束之后,公司主动让冯旭他们休息一段时间,冯旭心知肚明,公司是让他们避避风头,心里愈发不安了,却仍旧没有行动。直到那天,邵谦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门口遇到了陈卫华。

  邵谦给顾庭简展示了照片和音频,而后继续道:“我生父就是开汽修厂的,小时候我和我妈都住在厂里,陈叔叔当时在那工作,他几乎是一手带着我长大的。后来那个老厂卖给别人了,他也一直留在厂里。我虽然叫他叔叔,其实他也就比我大了十几岁,几年前才刚结婚,我还去参加他婚礼了。他知道冯叔和我妈的事,只是没和他见过面,所以一见面就提到了冯叔去他厂里修车的事。还说之后警察过去了一趟查监控,问我冯叔没什么事儿吧?我一听觉得不对劲,回去就去找了冯叔,他本来就心神不宁,逼问下就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顾庭简听完邵谦的转述,转了转手中的空杯子,叹气道:“小谦,如果冯旭不是你的继父,而是只是你的一个委托人,他这套说辞,你信吗?”

  工作两年,拿着明显高于市场价的工资,被组织团伙信任,在拿到货物的第一时间都没有及时报警,还心存侥幸,想着这件事会被压下来。说是对于他们做的事一无所知,这话能有几分可信度?

  邵谦苦笑:“不会信吧,但如果他是我的当事人,我也是要为他辩护的。”

  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家人。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总该选择相信光明的那一面。

  “我猜,你劝了他整整三天,他一直犹豫不决,最后他是被逼无奈了,才答应去自首的。你把我拉进去,也是想暗示他,越多人知道,他越没有回头路对吗?”

  邵谦低头默认。

  顾庭简瞥了他一眼,“邵谦,人都喜欢自我掩饰。那包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没有定论呢!就算是,人赃并获了吗?他要有点担当,事情结束就该直接去警察局。他在怕什么呢!他跑了两年运输又怎么样?工资高一点又怎么样?工资超过行业平均水平能直接定罪吗?他要是真认定自己无辜,为什么不敢报警?这些事我都能想明白,你跟他促膝长谈了三天,我就不信心里没点数。”

  邵谦有些激动,“顾哥,你说的我当然都想过。可人到中年就是有很多无奈啊,冯叔也是为了家里能安稳点。”

  顾庭简一阵见血道,“到底是无奈还是借口,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邵谦没再多加争辩,只是淡淡道:“对不起,还是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你当不知道吧。再放我两天假,我处理好就回来上班。。”

  “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担心你掺杂了太多个人情感,反而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顾庭简扶着他肩膀安抚道,“我是不信他,但我没说不帮你。小谦,这事儿你别操心了好不好?手机、照片、音频你全部交给我,我去请一位信得过的资深律师全权代理。你摸不清里面的人脉勾结,总有人能门清。咱们只要隐秘地把这些东西递到合适的人手里,然后该立案立案,该调查调查,该判决判决,那是警察和法院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邵谦不解,“我是当事人家属,就算要找人代理,也应该是我找,为什么不让我操心?”

  “我这不怕你关心则乱嘛。”顾庭简好言相劝道,“况且,里面要真是水太深,我也不放心让你掺和进去。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算是辜负他了。”

  “那你不担心自己惹上麻烦吗?”

  顾庭简笑了笑,往他身边凑了凑,“怎么,担心我啊?”

  邵谦皱着眉作势要打他,“跟你说正事呢,贫什么嘴啊!”

  顾庭简本想再调侃两句,他手机突然来了电话,一看是李姨打来的,只好先接通了电话,“喂,李姨。”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尖锐地瓷器破碎声,李姨泣不成声地哭诉道:“庭简,你快回家劝劝你爸!卓枫快被他打死了!”

  “怎么了?您别急啊!我马上回来。”顾庭简挂了电话对邵谦道,“我弟弟不知道又做什么孽了,我得赶紧回趟家。冯旭手机放我这,你就别多想了,也别擅自行动啊!我等一下路上就联系律师。”

  临到了门口,布丁突然发了狂似的冲出来狂吠,还一直咬着顾庭简的裤脚不让他走,顾庭简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它松开,“一天没给你加餐就闹?别人家孩子都缠着妈,你也学着点,去缠你妈去!”

  邵谦无奈地给布丁套上绳子,扯着它往厨房走,“我现在就给你做饭。”

  顾庭简半个小时之后才到了家,情况倒也没有李姨电话里说得那么危急,至少他到的时候,顾卓枫身上虽然明显伤痕,却也还不至于奄奄一息。

  他赶忙走到父亲身边,夺过他手里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搜出来、已经弃置多年了的木戒尺,“爸,二弟都多大了,你还用老一套呢!有什么事儿咱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你看他那样,被打了也不服。还不如您告诉我,我帮你多劝劝呢。”

  “我不打一顿他是不会清醒了!”顾长志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把一个长筒形的东西地下,“在家里都敢,这样在外面还不翻了天了!”

  “不就是抽电子烟嘛,爸你也太……”顾庭简弯腰想去捡,却被顾长志厉声喝住。

  “你别碰!”顾长志说着又狠狠踹了顾卓枫一脚,“你当着你哥和你妈的面说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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