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华亭投资的第一部电影在三亚开机,按照顾庭简原本的意思呢,是钱到位了,他就不去给人添乱了。翻译一下就是,他不感兴趣且懒得去,这电影能赚钱最好,不行就当试水失败了下次继续。

  结果不出意外的,邵谦知道以后把这件事安排上了日程表,美其名曰他要面面俱到,不能当甩手掌柜。

  顾庭简严重怀疑,他就是不想跟自己过一个温馨而惬意的周末。所以在出发之前,顾庭简勒令邵谦举手发誓,开机仪式结束之后24小时内,他都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邵谦当然不想答应,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身体支配权拱手相让。

  但顾庭简威胁说邵谦如果不同意,他就在公司随机挑选一位和他俩有过直接接触的幸运儿,声泪俱下地告诉那位幸运儿他俩是真心相爱的,别没事在公司瞎传顾庭简觊觎邵谦已久,而邵谦为了钱才被迫跟在他身边忍辱负重的虚假传闻。没错这样的传闻络绎不绝,起因是经常有人看见邵谦对顾庭简摆脸色,而后顾庭简上前动手动脚却被推开。

  于是乎,两人各退一步,顾庭简带着邵谦来了三亚,邵谦答应陪顾庭简放一天假。

  见顾庭简亲自到场,那新人导演是肉眼可见的紧张,硬把制片人拽到一边窃窃私语,“哥,顾总是不是让你把他哪个小情儿塞我们剧组了?你不仗义啊,多少给我透个底啊!”

  “没有的事!”制片皱眉道。

  “那这么大热天的,人家来干嘛了?”导演很是纳闷,“你中饱私囊太明显了,来敲打你?”

  “哟!你不能盼我点好吗?”

  于是趁着顾庭简去洗手间的功夫,两人惴惴不安地凑到邵谦身边问道,“老师,顾总亲自过来,是有什么指教吗?您给透露点?”

  邵谦还不习惯这行业逢人边叫“老师”的风气,错愕了一下,才煞有介事地开口答道:“他就是第一次投资电影嘛,觉得新鲜,想来看看钱花哪儿了!”

  “好!好!”制片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想着明天就把摄影设备换成更好的。

  然而,顾庭简根本没有半点心思放在这事儿上,留下句话就拽着邵谦跑没影了。

  “你这么急干嘛,我都答应你了,又不会临时溜走!”邵谦对他把自己硬塞进车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我带你去个地方!”顾庭简朝司机心情舒畅地打了个响指,“出发!”

  “你要带我去哪儿?”

  顾庭简微微一笑,像骗小孩一样嬉笑着吐出两个字:“秘密!”

  邵谦心里其实有猜测,又或许叫期待更为贴切,期待着他们回到同样的地点,把断了的线续上,就好像当初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心照不宣的呼之欲出,等待慢慢地就成了心里的痒。

  时钟一分一秒地挠过心头那最敏感的部位,把经年的想念雕刻出了形状。

  下车后,邵谦看着眼前的酒店,十分平静地叙述道,“我们来过这儿。”

  邵谦说的不是问句,顾庭简分明听得明白。“这个度假酒店新装修过,亏你还认得。”

  因为想听到心中期待的答案,邵谦故作姿态地问了一句,“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想做什么?”

  他迫切地想知道,顾庭简会用怎样的语言和行动,来勾勒那一个,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答案。

  顾庭简拉着他走到房间门口,拿出手机,调了一个23小时59分59秒的倒计时,略带遗憾地说到,“最多只能设置这么久,少了一秒,就罚你待会吻我一下好了!”

  推开门,从天花板悬挂下来的千纸鹤错落有致地遮挡住了视线,以至于邵谦往里面走了很多步才发现床上以假乱真的纸玫瑰。

  顾庭简问道:“你觉不觉得,这房间的布置很有趣吗?”

  邵谦心想,是挺有童趣的,布置得跟儿童样板房一样,导致他觉得在这里做点什么都是对那些千纸鹤的亵渎。

  他进门的瞬间就想起来顾庭简为什么要这样做了,顾庭简曾说过,他在高中时喜欢过一个女孩,为表达心意折了很多千纸鹤和玫瑰花。

  邵谦当年就觉得这话八成是假的,顾庭简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会做这种蠢事的人,但蠢人做蠢事的时候必然抱着极其虔诚的态度,哪怕事后提起,也不绝会像他当时那样轻描淡写。可能是他确实没有什么追人的经验,被问道时脑袋一懵,随口就捏造了一个夸张的案例。但他又抱着“邵谦可能会信”的念头,所以经年之后仍旧记得,要把缺失的一齐补给他。

  邵谦游荡了一圈,开口问道,“你打算让我在这个房间里,跟你待23小时59分59秒吗?”

  “偶尔一天换换口味没什么的,不要总是待在黑白灰的房间里,怪压抑的。”顾庭简说着便随手从床上拈起一朵花递给邵谦,“送给你,喜欢吗?”

  “庭简哥哥,我幼儿园毕业十多年了!”邵谦嘲笑完还是伸手接了那朵玫瑰,但到手的那一刻,他发现明显分量不对,打开看了才发现,里面竟巧妙地藏了一枚戒指。

  “二十岁的小谦,不喜欢我的玫瑰花,会喜欢我送的戒指吗?”

  邵谦一直觉得,在他们俩的关系中,顾庭简是有资本不认真的。哪怕他今天跟你风花雪月、山盟海誓,明早换件衣服就能把这些成语抛之脑后了。送一个戒指能怎么样?这只能代表他此时此刻对自己有兴趣,印证不了过去,也承诺不了未来。

  于是邵谦另辟蹊径地问道,“你一直跟我在一起,这房间不是你布置的,花也不是你亲手折的?”

  “不,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弄的。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多了去了,我有三年的时间来装饰这个房间。只不过你手上这朵,是我今早上才折好让人送过来的。”

  顾庭简说着便自己取出了花蕊里面的戒指,捏在指尖缓缓跪了下去,真挚地说道,“邵谦,我比你大一点,但实话说,我对未来也没有个把握。不过咱俩的关系到这个点上,也到了,我该给你一个承诺的时候。我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你愿意吗?”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邵谦有些错愕地问道。

  “我不知道算不算,我就是想给你带个戒指。”顾庭简说着便亮出了不知何时已经戴到左手无名指上的另一个戒指。

  邵谦心里一颤,脱口而出道:“别闹,我们总不能跟你带着对戒招摇过市。”

  “你可以不戴,我就问你愿意收下吗?”

  顾庭简真挚地让人无法拒绝,但此时此刻邵谦的目光确实闪烁游离的,过于强烈炙热的情感,是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畏惧感,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是不需要竭尽全力并付出巨大代价就能够轻易获得。

  哪怕他已经苦苦煎熬了三年,觉得顾庭简的情感来得太容易了,就好像是上天馈赠的一个礼物。但容易获得的东西要么是廉价的、易碎的,要么偷偷标注了价格,等着他日后偿还。

  他怕了,所以只能望而却步。

  “邵谦,你在犹豫什么?”

  顾庭简的话带着些催促,又带着些蛊惑,邵谦伸出手指触摸到戒指的边缘,用几近于恳求的语气问道,“我能收下吗?”

  “你收下它,我就是你的了。”

  一瞬间邵谦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关于自己的过去,关于幻想的将来,他仿佛踩在一朵云上,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他忘了自己是怎样戴上戒指的;也记不清顾庭简是怎么慢条斯理地一件件剥开他的衣服,像是打开一个期待已久的礼物;恢复知觉的那一刻,是因为顾庭简又在迷迷糊糊中把他扔进了水里,他在一瞬间惊醒,挣扎着想要一跃而起,却被顾庭简压着搂进了怀里。

  “你在怕什么?我明明……那么爱你。”

  “你说什么?”水温让他的感官变得迟钝,他几乎不知道顾庭简是真的说了话,还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要我再说一遍吗?”顾庭简贴近了他的耳朵,轻声道,“我爱你。”

  邵谦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第一次听他和自己说这三个字,然而却又好像,已经清楚地听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在被穿透的那一瞬间,邵谦心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他觉得自己特别好骗,因为他根本分辨不出,别人话语中的假意或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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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庭简:小谦,我都对你好到这个份上了,你再患得患失,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邵谦:你怎么对我好了?你倒是下次别把我扔水里啊!

  顾庭简:你看看别人家助理怎么照顾老板的,再看看你!

  邵谦:别人家老板也不像你一样每天盯着对家产品写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