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未曾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愫悄悄埋葬在土壤里,却忘了,埋下的种子,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毕业那年的暑假,顾长志将一家刚收购来的游戏公司“华亭文化”扔给顾庭简练手。顾庭简当然不愿意瞎费心思参与管理,只在项目决策的时候凭着自己喜好砸钱。平日里再游手好闲的一个人,遇上了自己上心的事儿,也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

  转眼三年,华亭在网络游戏这一块的流水依旧后继乏力,但扩展业务文创、动漫、影视等模块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成绩优异。

  顾庭简不死心,决定在主营业务上死磕到底,于是三天两头往公司跑,逼着项目组出新方案。以至于,他不在公司的日子,华亭办公楼从上至下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天,顾庭简定好了开会时间,但因为临时有事无法到场,又不想因为个人原因推迟会议,只好退而求其次,让负责人在会后给他汇报。

  宋朗这小子,不知道靠门路混了个艺术馆的馆长。上任第一次办展览,怕冷场,天天请人来捧场,还非得让顾庭简把他们的文创产品买去给员工发福利。

  年末的时候,顾庭简学业加事业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出来喝酒,被宋朗唠叨了好一阵子了。如今这个面子必须得给足,他决定,今天就把他们艺术馆的纪念品仓库给搬空了,“宋朗,为了给你捧场,我可是连上午的会议全推了,可别再说不给你面子了。”

  宋朗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像是焊在了脸上,从进门起就没断过,“得了吧顾哥,你在会议室里枯坐着当吉祥物多无聊,兄弟我好心给你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出来放放风。”

  宋朗死活都不信,顾庭简是自愿工作的,没有半点家庭逼迫的因素。就像顾庭简也不信,展览是宋朗通宵熬夜亲手操办的,不是装装样子敷衍塞责。

  顾庭简皱眉回道:“怎么就无聊了?我公司那些负责人吵架可有趣了,不比你看戏有意思?”

  “那感情好,下次我找不到没乐子了,就来贵公司观看演出。”宋朗一边嬉笑回应,一边拉着他参观。

  “那不行,商业机密不能让你听见。”

  “切!”宋朗不屑地说道,“我看你是怕我去之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他们知道你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在公司丢了威严吧。”

  顾庭简白了他一眼,“你文创区卖的东西,我还没付钱。”

  “我这不说笑嘛顾大少爷,来来来,我带你里面看看。”宋朗指着一个尚未建成的展厅说道,“这一块儿,明年还得建一个数字展厅,六面环绕的屏幕一亮,那效果真叫一个美轮美奂......”

  宋朗兴致勃勃地介绍了好半天,一转头,才发现顾庭简地视线并没有落在展厅里,而是一直盯着对面一位穿着卡其色羽绒服,背着双肩包,带着银框眼睛,斯文白净的男生,“哟,顾哥。看什么呢,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顾庭简没回他,径直走过去搭讪道:“同学,一个人来看展吗?前面是还在测试的数字展厅,没有对外开放,你换个地方转转吧。”

  男生转过身来,惊讶道:“你是工作人员?”

  “不是,馆长是我朋友。”

  男生听了这个回答,眼神一亮,羞涩地伸出手来说道:“您好,我是隔壁大学建筑系的学生,我们系下个月有活动,希望能请艺术馆的老师来学校办个讲座,请问您能帮忙引荐一下吗?”

  顾庭简没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而是指了指对面的宋朗说道:“人就在那儿,你自己去问他吧。”

  果然,只要不是他,气质长相再相似,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顾庭简没跟去,等到他们交谈完了,宋朗笑嘻嘻地走到顾庭简身边,调侃道:“顾哥,不是你自己主动搭讪的吗?怎么?人家找你帮忙,联系方式都不趁机要一个?”

  顾庭简语气平淡地搪塞道:“我看他像我一同学才过去看看,没别的意思。”

  “你哪个同学?”

  “你肯定没印象。”

  宋朗又望了男生一眼,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就你那朝思暮想的白月光啊?叫什么来着?小谦?”

  宋朗是个没记性的,但耐不住顾庭简时不时在耳边念叨,想不记住都难。

  被戳到痛处,顾庭简更不想搭理他了。

  宋朗继续招呼他参观户外的庭院,“我说顾哥啊,喜欢一个人,却只敢在兄弟面前念叨怎么行。这都好几年了,忘不掉就再去追呗,我在这方面就比你有行动力得多。”

  “我跟你能一样吗?你追女孩没负担,我追个男的,成不成都尴尬。追不到吧,丢人!追到了吧,以后怎么办?能过一辈子啊?”他怕开了那个口,就覆水难收。

  “那你就这么心痒着?”宋朗百思不得其解,“你瞻前顾后怕什么?男的又不会怀孕。”

  顾庭简气道:“我跟你一流氓没什么好说的,散了得了,我还不如回公司开会呢。”

  “诶,别急着走啊!”宋朗忙拉住他,“深情是当代男性的优良品质,忘不了白月光不丢人,要不要我帮你参谋一下,怎么把人搞到手?”

  “用不着,都三年了,他说不定都偷偷交小女朋友了。”

  “啧啧啧!”宋朗鄙夷道,“瞧你这话说的,酸拉吧唧的。”

  顾庭简也恨自己没出息,“展也看了,东西也买了,等下我就走了啊。”

  “不一起吃个饭?我请客啊!”

  “不了,司机把东西都搬车上了,我现在回公司,钱等下转你。”

  宋朗美滋滋地将人送出了门,“再见啊顾总,有空常来!”

  “那你这个馆长可得做久点,别哪天一时兴起就不干了。”

  宋朗笑着喊道:“什么时候你华亭不做游戏了,我就辞职。”

  上了车,顾庭简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邵谦的朋友圈。

  意料之中,他今天也什么都没发。

  邵谦不爱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一年里零星的几条,不是节日祈福,就是阅读分享,连半张他的照片都找不到。

  顾庭简也知道,自己仅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对方的生活,姿态实在太过卑微。可要是主动点吧,他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高中毕业之后,顾庭简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外地一所中外合办的大学。目标达成,他自然又开始了自己游手好闲的生活。他所在的学校,以GPA虚高而闻名,顾庭简丝毫不用担心挂科,每天公司呆呆、学校转转,活得有滋有味的。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多姿多彩,渐渐就想不起邵谦了,谁知就念了这么多年。

  还说什么会护着邵谦,把他当亲弟弟,那都是脑子一热说的胡话,自己早就把他丢掉了,亲手推开的。

  他们分开后,就没联系过,顾庭简连邵谦在哪个学校、读什么专业都是看他朋友圈才知道的。

  他当初之所以敢那么决绝,就是因为没想过将来。

  要放在三年前,邵谦对他多少还能有点好感,未必会拒绝。但他要是现在去打扰邵谦的生活,告诉人家,我其实惦记了你好多年了,以前高估了自己的品行,一直忍着没对你下手,现在你也成年了,不如趁着年轻跟我两年,保证不亏待你,邵谦不得恶心死他。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听到这番话,肯定觉得前些年的敬重和信任都喂了狗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觊觎邵谦的这些小心思,当事人不可能一无所知。

  在邵谦搬走之后,顾庭简又去过几次那套房子,偶然间发现,邵谦落了件校服外套在衣橱里。在校服的口袋里,放着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按照生产日期估算,这盒东西若不是滞销,买来至少也有大半年了。

  不管邵谦准备这东西是出于什么心理,恐惧、无助、害怕,反正他肯定想过这事儿,可也没明着拒绝啊,又或者,他其实拒绝了,但顾庭简太粗线条,把他的暗示忽略了?

  但邵谦当年还好几次主动抱他呢,总不能是为了感化他,让他愧疚地收起色心贼胆吧。

  就算他是为了钱忍辱负重,只要不抵触就行,顾庭简也不能强求人家百分百心甘情愿地受欺负啊!

  正因为受到感情上的反复犹疑的精神折磨,顾庭简才在工作上愈发独断专行,以此转移注意力。

  他刚去行政人事部找人吩咐把从宋朗那边搬来的东西处理掉,就在走廊边看到一群年轻人走进了会议室,“那边是新来面试的?”

  “是的,开年第一批群面的实习生。”

  顾庭简不动声色地说道:“他们简历拿来给我看看。”

  “您稍等。”

  顾庭简接过一打简历,心不在焉地翻了几张,终于将目光停在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上面。

  他正馋着呢,小兔子主动送上门了,他这次再不下手,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小顾总?有您满意的吗?”

  顾庭简将手上的一打简历立起来,在桌上敲整齐,原封不动地还给人事经理,“我看都挺好,这七八个都留下吧,早日入职,早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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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速更新ing,争取三月底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