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扬在门口等了会儿, 书包单肩挂着:“我倒是知道她们会很忙,但是也没想到能忙成这个样子。”

  三个月的备考时间,着实不长。

  学校这一次可是较真了, 专门排了一个大自习室给参考学生,为了不耽误太多其他科的学习, 像裴衣这一类明显偏科的学生,语文课必须要上, 其他的课可以在家长同意的情况下申请去自习室。自习室旁边小办公室里, 好几个外聘来的奥数老师坐班。

  能在天明时分回家的人已经算是幸运, 学校晚自习上到九点,等裴衣走出学校只有街道上的等照明,她都是伴着星光回家,有时路过隔壁看见楚纱的窗户亮着灯。

  每天早上楚纱拿张数学试卷给她, 还是用红笔改了错打了分的, 偶尔看见大题没写好, 裴衣就边走边给她讲。两个人基本上就早上见一面, 沿着那几条街走十四分钟,路上停下吃个早饭。

  放学铃声后的几分钟里, 一群学生从交错的树枝下冒出头来,踩着夕阳走出四面围墙的校园,在一道大门处欢呼四散, 在橙光里互相说着道别的话, 可是不过十二个小时,他们又要在清晨里再见。

  道别在他们印象里不是什么大事,总会再见, 只是一句离开时需要说的话而已。

  学校晚自习前放的饭很难吃, 她把萝卜丝夹了很多次, 吃的时候紧皱眉头。

  方汀半垂的眼一抬,看见她这副摸样,嘴角都抽了抽:“都这么难吃了,你就非要吃这一样。”XZF

  确实难吃,裴衣多嚼了几口,下一筷子又还是冲着那盘萝卜去,一般难吃的她会不吃,但是难吃到这种地步,就让人有种不信邪的心思。有时候真想问问后厨师傅是在哪里学的徒。

  今年第一年招生,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京大也才出考纲定题型,没有往年的题目作参考,只能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研究。

  留下的高二学生一个三十人,大部分的还是在将侧重点放在奥数竞赛上。大部分学生心里很清楚,有前几名顶着,奥数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人家,要是废了太多时间准备英才班回头奥数也考砸了,可真是鸡飞蛋打。

  方汀也没太多的准备英才班,三十个人里,除了裴衣,就还有理八班的傅洺和那个姜麦在认真地准备英才班。

  数学老师虽然是个才来几年的‘新手’,但是她研究生导师很牛,就专门找了导师给她推荐书再买来给裴衣写,势必要让她加把劲,不只是学校之间在比,两个班之间的老师也在暗戳戳较劲,现在理七班已经比隔壁少了一个人,可得看好这个小独苗。

  “你们不要有压力,就慢慢复习,一步一步来,特别是要注意身体,身体是学习的本钱。”数学老师今晚回去得晚,就开着车顺她们一段,送完方汀把裴衣往外面带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路边灯光在后排闪烁,数学老师收回视线。

  明眸皓齿,这种年纪光是长得好,就已经很能吸引人。

  幸好裴衣无心早恋,不然现在就不是忙着学习了。

  到了街口把裴衣放下,老师嘱咐她回去早点休息,多加一句:“好好学习。”

  裴衣一看时间,都九点半了,每次回来都感觉门口的小坡坡度变大了很多,越来越难爬,现在甚至走起来,还挺费力。

  路过亮灯窗口楼下的时候,裴衣停在那里发了个消息:【不趁有得睡赶紧睡,等高三就没时间了】

  木色长桌上最边缘的手机震一下,亮起的小屏幕弹出了消息。

  裴衣弯腰挽了个裤腿,继而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悠悠地从耳边擦过,小得被风一吹就散开。

  什么声音。

  好诡异。

  像是耳边被羽毛扰了一下,有点痒痒的,心里还有点发麻。

  裴衣迅速抬眼,警惕地把四周看了一圈,暗处总是像是蛰伏着什么,大半夜好像有鬼在对着她耳朵吹气。她甩甩头,耸着肩揉了揉耳廓,手臂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幻觉,世界上没有鬼。

  那道声音又来了,比刚刚的大了一点,她似有察觉,循着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个亮灯的窗口里有个人的轮廓。

  不过是挽个裤腿的功夫窗口就多了个人,裴衣被吓一跳,拍了三下额头勉强平复心情,大声问:“你这大晚上的,站窗口干嘛?”

  怪吓人的。

  楚纱已经在学习怎么在人多的地方大声说话,说实话,这对她而言需要勇气,刚刚本来想直接喊一声,但是没成想出来的声音那么小,只能多喊几遍,一次一次把声音放大。

  上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又含糊,勉强听出来一个字:“我......呼呼呼呼~~~~”

  风穿过整条街道,裴衣一脸无奈地低下头,右手拿着手机拇指在键盘上按下,消息发送。

  【就听见了一个“我”字】

  嗡嗡。

  她手上的手机很快一亮。

  【我的试卷写完了,看完这本如何成为一个演讲者就睡】

  就这音量,这本书明显还没起到效果。

  裴衣不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喜好,但是看见她这个样子,还是感觉不错,真是个上进的年轻人。

  她仰着头朝窗口喊:“加油!你可以的!”

  楚纱心里生起一种没由来的自信,她也觉得,自己可以。

  街道另一边的窗户哗啦一声打开,窗框砰的一声撞到边上,张大爷视线上下扫动,目光精准地俯向裴衣,厉声道:“干嘛呢大半夜的在这里乱喊!给我吓得一激灵,你越来越咋咋呼呼了裴衣。”

  有吗?

  窗口的人看不清面容,她朝那边招了招手,又转过身去朝着另一边,声音提高了几个度,拉着书包带有礼貌的大喊:“张爷爷晚上好!张爷爷晚安!”

  回家梳洗完之后,也没有拿出书熬夜复习,裴衣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边上,打量外面那棵比她年龄还大的树。

  有根粗壮的分支很多年前就以一种延伸的姿态朝她的窗口生长,后来那个分支拐了个弯开始朝上长,像极了学校里二球悬铃木的样子。那个时候她的猫喜欢从窗口往那里跳,隔得很远却落得很稳。

  手里的笔在桌面轻敲着,半晌后,她摘下笔帽拿出抽屉里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纸片,翻向字多的那一面。

  上面第一条写着:遇见流氓不敢走夜路。

  已经被划掉。

  第二条:新学期演讲上台前紧张到呼吸困难被嘲笑。

  后面画了个圈。

  已经有效避免。

  第三条:江叶青。

  那个名字被圈起来,后面写着日期8.21。

  有些难对付。

  最后一行写着几个人的名字:红毛、傅洺。

  她又添了一个:李思维。

  这些人得慢慢看。

  听宋雨说,这几天楚纱跟李思维走得挺近的。那个人她只见过几次,偶尔会在书店看见,人品有待考察。

  红毛穷是穷了点,但是人不错,楚纱大学的时候还和他有联系,后来那红毛从修车厂做到卖零件,找了个外国人结婚移民走了。

  至于傅洺,这几天总是来她这里有意无意的聊起楚纱的事情,应该是有些想法。对于傅洺以后的生活,她知道一点,混得很好,暂时可以看看人怎么样。

  这张纸背面还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要不是高三最好有空出的时间来给她们处理感情问题,裴衣也不会急着上英才班,不然高三又得学习,又得忙大家的感情问题,她也不是会分身,肯定忙不过来。

  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她三十岁,她们十七岁,能者多劳,她自然要多分担一点。

  第二天早上楚纱还是老老实实地拿出了写完的数学试卷,严格计时,有答题卡,红笔改分,更正工整。按照这样每天一套试卷的练习,通过量的积累,裴衣相信她的数学一定会有质的飞跃。

  学校里对奥数班的发了通知,想开展集训,并不要求所有奥数班学生都放弃这段时间的课程过去,完全尊重个人意愿,想冲刺英才班的报名去集训点,没有报名的仍旧留在学校里上奥数课。

  隔壁两所私立高中已经发力,一中这边不甘落后。两个班都是针对性的按照不同考试要求训练,不能混在一起。

  三十个人里陆陆续续地选完,也就九个人去了冲刺班。英才班只招四十个人,光是一个省重点中学就这么培养九个,竞争力可想而知。

  方汀准备好好去参加奥数,博得那二十分比英才班对她来说实际多了,她在奥数班里也不是什么佼佼者,去一趟也是陪跑。

  两个月去集训,完全停掉其他课程,很冒险的做法。

  现在都四月底了,学校那边还在找场地,既要方便学生生活,又要找老师来上课,为了在隔壁两所私立高中面前争一口气,他们不能输老师质量也不能输学习环境。

  看着年级主任刚刚开会发的集训地点,裴衣一笑。郊外别墅,学校真是大手笔,平时干炒白萝卜丝都不舍得放肉,现在直接包别墅,看来去了伙食应该不错。

  周丹阳:“你放不放假?”

  “每星期周日下午四点之后放假自由活动。”

  宋雨:“所以你两个月不能回来?”

  “每个月月底最后一天放假一次。”

  方汀:“伙食应该不错吧?”

  看着问出最实际问题的方汀,裴衣很是欣慰:“我觉得应该很好。”

  上一世的裴衣没有离开过家,她当时看见只有自己去,又要离开家又要离开朋友,再加上也不确定能考得怎么样,就不是很情愿,最后放弃了。

  现在不一样,她很有信心。

  而且主要是,离开家两个月对她来说没什么。

  裴衣侧目看去:“你没什么想问的?”

  楚纱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听着,她已经连着一个月早上交一张数学试卷给裴衣,完全没有重交标准要求的意思,反而老实得可怕的在写数学,仿佛已经对数学生出了一种执念,她不动声色地问:“你要是走了,那我的数学试卷交给谁?”

  是个问题。

  宋雨听得背后一凉,学霸的世界已经远超出她的相信,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怎么混进这个圈子的。

  而且还有,为什么真的这么老实写数学!

  裴衣看了看左右,指着身边两人:“她们带你上下学,随便给一个,我一月一收。”

  她拖长了尾音,幽幽道:“要是交一份标准,就不用写了哦。”

  楚纱貌似在考虑,裴衣一看就知道,这还是准备回去写数学的模样,她又连着交了两个星期的试卷,等到裴衣要走的周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专门准备了赠别礼。

  笔记本、很贵但很好写的笔、心灵鸡汤的书。

  只有三样,周丹扬问楚纱:“你忘记了?”

  裴衣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鼓鼓的锦囊,这是楚纱一大早过来给她的,说是要是学不下去了,可以打开看看。

  也不知道是写了什么妙计,她希望能开出一道考试会考的题目。

  准备点东西,楚纱被难住了,她想了又想,准备自己写点什么,但是煽情的东西有些别扭,太咬文嚼字的裴衣看不懂,凭借她几乎为零的送礼物经验,这次没有送数学题已是奇迹。

  锦囊里的东西直到昨晚才写出来,她在三人过来之前,把自己的先给了。

  周丹扬想打开,被裴衣在手上拍了一下,又把锦囊拿回去,塞回口袋里,嘟囔道:“我还没学不下去呢。”

  说是什么时候开,就得什么时候开,这种奇奇怪怪的契约在东西被递交的那一刻达成。

  两口子在车上等了会,等到裴衣被一种奇怪眼神的目送上车。

  她们看得裴衣心里发毛。

  有种不是去上课,是去送死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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