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人的话走, 确实在雨幕里远远地看见两个人在银行门口靠在一起。

  银行门口的两人睡得东倒西歪,裴衣趴着脖子累,就依到了门口柱子上, 拿书包垫着头,方汀歪着身子, 半躺靠在她腿上。

  裴衣不是个很排斥和别人身体接触的人,她只是不喜欢不熟的人动她, 熟了之后譬如同桌陈茗, 有时候过来搂搂抱抱的, 同为Alpha,裴衣只会带着没有恶意的嫌弃推开她。

  看她们这么累,来送伞的人一时间不忍心叫醒她们。

  楚纱走进去收伞,动作很轻, 睡着的两个人都没感受到有人的靠近。

  这两人确实能这么心大, 也是有理由的。

  第一, 这是两个Alpha;

  第二, 她们是学生,带的东西不值钱。

  楚纱靠在另一根柱子上等, 看向裴衣的时候,发现她后颈发湿漉漉的贴着脖子,肩膀和书包都有水印, 多半是已经淋了雨才躲进来的。

  下雨天让楚纱有点心烦。

  路灯亮起, 雨滴突然小得只能在水坑里泛起微不可见的波纹。

  衣服都湿了,要是睡下去感冒了,更加影响状态。楚纱轻步过去, 俯身, 手指轻点裴衣的肩膀。

  “裴衣, 醒醒,该回去了裴衣。”

  雨声掩盖了大部分的声音,裴衣意识一直昏昏沉沉。

  听见这话,还是熟悉的声音,裴衣心里一颤。有种要被召唤回去的感觉,她骤然睁眼,看向喊她的人,哪怕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还是心里咯噔一下,呼吸停滞伴随着瞳孔逐渐放大,整个人神情一愣,视线在楚纱脸上飘忽不定的移动。

  睡醒看见楚纱这种事情,只发生在上一世。

  “是不是吓着你了?”楚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裴衣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没有。”

  皱着眉头拍了拍压得她腿麻的方汀:“起来,我的腿!”

  相较于裴衣那种处在迷茫和惊吓之间的表情,方汀倒是很惊喜,粲然一笑:“楚纱!你怎么来了?送伞吗!”

  看见了她拿着的伞,心里写满了羡慕两个字。

  要是宋雨家也住她隔壁,肯定一样会来接的。

  她在这儿开开心心的想着有伞,楚纱倒是被她一问给问倒了。

  她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雨拿着伞过来是不是太奇怪了。

  可是,大雨来给朋友送伞也没什么问题吧。她和方汀是朋友,而和裴衣是比方汀更好的朋友。

  裴衣知道她是来送伞的,没有深究里面的意义,只是注意到她的鞋子,鞋带那里都浸了污水,就问是不是湿了。

  楚纱莫名为绕开话题舒了口气:“没有湿。”

  三个人只剩下了两把伞,方汀接过一把伞,打着哈欠神色恹恹的在路口和她们分开。她本来不想来这个班,以后梦想是继承家业,开个餐厅,但是裴衣说是数学都学成这样了,好歹也要去试一试。

  来都来了,学都学了,不如试一试,裴衣最会蛊惑别人,三言两语的说得方汀也报了名。

  裴衣拉着她来也有自己的道理,不久之后,京大就会开第一个数学英才班,现在早点开始训练,到时候过去试一试,要是能保送,就免去了高考。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三个人,两把伞不够打。”裴衣左手撑着伞,右手环过楚纱的肩膀,揪着她衣服的肩线,两个人缓步走着,只能这样才能保持基本的肩膀不湿。

  雨没有如楚纱所想变小,反而又下大了。雨滴溅出各种好看的形状。

  要是送伞来的是周丹扬,听到这不识好歹的话,一定会嗤她一声,然后叫苦连天地说自己来一趟多辛苦,最后冲她嚣张道:有就不错了还挑,没我你得成落汤鸡!

  可这是楚纱。

  楚纱此刻正不自觉地绷紧着肩膀,听见她的话,开始认真地解释道:“我本来带了三把伞,在路上看见一个同校的男生,没有伞在淋雨走,就给了他一把伞。”

  同校的男生?

  裴衣看了看她:“没遇见什么坏人吧?”

  楚纱眼睛亮亮的,一字一句道:“没有。”

  她眼睛无神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忧郁可怜。这么亮晶晶的时候又看起来有点——乖。只有认真做什么事情,或者眼神放软的时候,才能让裴衣看见以前的那个温温柔柔的楚纱。

  那亮亮的眼睛一眼过来,裴衣就端着她的下巴把脸转回去,语气正经了点:“路滑,看路。”

  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她现在不仅得为自己的未来想,还得为楚纱想,毕竟在一起六年,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在没有她预想中热烈的爱情时,两个人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亲人。

  这位“上一世的老婆”婚后就差把——“我的就是你的”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她刚辞去大厂工作的时候,摄影工作不是很稳定,楚纱那时候也不在乎她能不能赚钱,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好像能完全接受她的另一半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我还有房子可以养你。”楚纱是这么说的,一遇到困难,她就会这么说,有点生怕房子用不上的感觉,就是裴衣要换车,她都会说:“要不卖了房子,买一个你最喜欢的车。”

  后来直到裴衣有点生气地说:“你别老是想着卖房,那是你妈给你的,我们先花我的工资,房子当做不动产留着。我都快以为你是做房地产销售的了。”

  这样说了,楚纱才没怎么再提过卖房的事情。

  ——有事卖房。

  ——卖房养你。

  ——好有钱啊!

  此刻无比穷苦的裴衣神情有些动容,揪着她衣服的手在她肩膀上拍实,晃了晃,突然感慨道:“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一种长辈的语气。

  楚纱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什么怎么办,她刚刚真的是把伞给了一个同学,裴衣是以为她在胡说么。

  “我说的是真的。”

  裴衣有点气笑了:“我知道。”

  进了街口之后,两个人淌着下小坡的流水上去,今天两口子不在,走的时候和杨阿姨说了让裴衣过来蹭一顿。

  “你这孩子,慢点吃,别呛着。”杨阿姨端着最后一碗菜过来,见裴衣狼吞虎咽的扒着饭,还淋了雨身上有点水,又端了杯热水过来,“你们学校这是要做什么呀?放学生这么晚回来,饿坏了怎么办?你这还淋了雨,吃完赶紧洗个澡,现在回暖了更加得注意。”

  杨阿姨最先想到的,当然是能不能吃饱这件事情。

  裴衣嘴里塞得说话含含糊糊的一个一个回答:“有个......竞赛,学数学饿得快,等下回去洗澡。”

  楚纱基本没怎么吃,她本来也吃得少,细嚼慢咽地吃饭,夹菜,桌上的东西被裴衣吃了大半,杨阿姨就喜欢能吃的孩子,高兴得很。

  楚纱家里就一把伞,她把裴衣送到隔壁。

  裴衣从校服裤子里拿出一个眼镜盒,校服的口袋深得像是一个无底深渊,她见过裴衣从里面拿出过饮料,折叠成四方的试卷,便携装的记忆册,现在一个区区眼镜盒,不足为奇。

  “看。”裴衣把眼镜盒打开,里面是几朵很小的白花,还包着土,都是连带着根都挖出来的。

  裴衣:“今天有个同学让我们陪她走一段偏僻的近路回家,在一个废弃厂房边上看见的,铁丝网里面的花都开得很好看,我挖了几朵。这个叫什么?”

  碎石和砖瓦里长了很多这种小花,方汀弄了一大束说是送宋雨,她在旁边挖了最漂亮的一朵,很像楚纱上次画在练习册的那种,只是不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又感觉只挖一朵,栽回去会无聊,就把旁边的也挖了出来。

  楚纱也不知道叫什么,她摇摇头。

  不知道算了。

  裴衣找了个空花盆,里面还有点土,她挖了几个坑把花栽进去。

  “你要吗?”

  楚纱看着她忙完这么问了,说:“要。”

  裴衣把花盆给她,擦着同学的眼镜盒,弄好了之后明天还得给人送回去,等她放下眼镜盒,看着楚纱拿着花盆回了家之后,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拿着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看:周丹扬的短信,楚纱的未接电话,爸的未接电话。

  她给周丹扬回了个:【行】

  又给裴建国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先睡了。

  外面乌压压的一片,有沙沙的雨声,天气凉快但是不冷,裴衣用被子裹紧自己,睡了这段时间最安稳的一觉。